夜里的风,微凉。
芊妮的瞳孔空洞,吃完药后她一直躺在床榻上,她虽曾嗤嘲不过是一身臭皮囊,只是未想那像她最恶心的蚯蚓一般的疤痕,爬在她的脸上。难怪金玉满堂不给她碰到铜镜,应该是她们少爷交待的吧……
只是她如何面对自己这张容颜,从此掩面过街?眉睫轻轻颤动,水雾又铺满。芊妮心一狠,手掌用力往眼瞳一擦,眸子又是一片清明。
她起身,走向小窗前,推开窗户。在月光的朦胧下,院子的花草呈现一种空灵的姿态。这时微转眼眸,却看到远处有一下点白影。芊妮微微错愕,迈步出去。
芊妮看见那个白衣少年,他蹲着身段,轻轻附耳在一朵花苞上,神态舒缓。芊妮凝视他许久,才忍不住凑过身问,“公子在做什么?”
白衣少年悠悠地向她看一眼,食指放在唇沿作消声的手势。女子不敢再多说一个字,只是静默地看着那个花苞。却见那花苞缓缓缓缓地撑开瓣片,悄悄地伸展懒腰,盛开了。
女子瞠目直视,也蹲下身,看着那花。花有七瓣,你绝对想不到这七瓣竟是不同的色彩。赤橙黄绿青蓝紫。甚是美煞。
这时苏辰才站起身,温和地道:“颜姑娘安好?深夜更深露重,还请早点回去歇息为佳。”
芊妮从下往上看,仰视着他,又孜孜不倦地问道:“你刚才在干什么?”
男子眸子甚幽,“我在,听花开的声音……”
——我在,听花开的声音。
“你在,听花开的声音。”芊妮不自禁地重复着他的话,起身低首,不知道在沉思什么。
苏辰盯了她会儿,见她依旧没动静,正要说话的时候,却又听到她轻轻询问,“公子能比得上边沧界么,我是问如果边沧界要杀你,你躲得了么?”
她眉睫清影,缓缓地凝向苏辰。眼里的迷茫无所遁形。
白衣少年微微一笑,向她看过来,“这世上还没有本公子怕的事情,世事由天命,命理自然成形,芊妮做何如此怕呢?想躲躲不了,不如坦然一点接受。世事如棋,棋如你。变幻无常,无法捉摸。芊妮可懂?”
女子一怔,悠然一叹。“公子的心怀如此高雅,芊妮莫能企及,只愿能够侍奉公子左右,以报公子恩情以及能够学之习之公子高节。”
芊妮此番话算是答应成为苏辰的婢女一年,只是夜凉如水的同时,她却没看到苏辰的眼睛一亮,瞳孔里面有深沉的笑意,轻佻而随意。
月色缭绕,惑人心智。
女子回想起刚才的那个声音,“我在,听花开的声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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十来天后,芊妮才知道苏辰原来在江湖上是赫赫有名的人物,不,是家世极其显赫。他竟是现任武林盟主的唯一儿子。苏氏家族在武林中是名门世家,甚至跟朝野中的大官员也相交甚密。
而苏辰却也不负众望,从小极其聪慧,十岁时就将一极难学的剑谱——柳絮飞花式,在他父亲寿宴上演练得出神入化,让武林中人各个看得目瞪口呆,赞不绝口。十来岁的孩子顿时也名声大噪。
而现在的他,早已是上乘的高手,深不可测。加上他显赫的家世,武林中人没几个不知道他身份,没几个敢去跟他交手。
芊妮手端着茶盏,远远地望着那个白衣少年,翩翩如燕,轻盈舞剑。手上的剑气逼人,那招落花流水,直弄得树枝纷纷散落。叶子漫天飘扬。直逼这芊妮连连后退,才不被剑气逼伤。
苏辰微微一笑,看着她。手上的剑跟着他的人直直地向芊妮飞跃而来。“看招。”
芊妮瞠目,又好笑又气恼,把茶盏扔向他,道:“少爷老是这样,所幸我还有点武。”说着一扭身,迅速地向后飞去。
她的双手微微张开,长袖飘飘,惊鸿一现,如若仙子。面上的丝纱扬起,俏皮的神采,如是美丽。
苏辰用剑接过茶盏,一转就往不远处的石桌去,茶水一滴不漏地到了石桌上。脚尖一顶,又朝芊妮飞去,芊妮见这形势,忙抽出青莲剑,两剑一交接,白衣男子嘴角微微一抿,直挑她眉心。芊妮手腕一扭,青莲剑飞速过去挑他脖颈,两人各又交错着,相交十余招。芊妮脚尖触地,跺脚道:“不玩了。”
白衣男子莞尔,也缓缓落地,看着女子,眼眸露骨的宠溺,对女子摇摇头。
芊妮笑道:“少爷每次都这样,小女子已经自愧武艺不精,不能与少爷相比。少爷却每次都逗着芊妮玩儿,可有意思?”
“意思倒有一二,但不是逗玩的心思?”男子轻笑,衣袂翩翩,如同谪仙。
芊妮一愣,突然想到什么,玩味的神情淡了几分。话题顿时一转道:“二小姐请少爷过去。”
“薇儿找我?”
“是。”
白衣轻缓,男子淡笑道:“不急,芊妮陪我再练会剑如何?”
芊妮惊愕,忙双手大摆道:“不不不,少爷剑术高出我甚多,每次与少爷对练,芊妮都有错觉,觉得少爷就像在逗着七八岁的小鬼一般。”
男子剑一扔。芊妮赶紧接住,眉头大蹙。这男子真是真是,有时候摆起少爷脾气,比七八岁的小鬼还鬼。
苏辰大步如风,向前迈去。芊妮看着石桌的茶盏,又心里不住唠叨,说口渴要我端来茶水,却又无视了。
芊妮跑过去把茶盏一起带走时,眉睫随意一转,看见石桌底下一个隐匿地方,一朵用匕首等利器雕刻的莲花,盛开。那朵莲花用血浸染。莲花形状外却一丁点都没染到,只有那朵莲花,用血涂抹的红莲,如是妖娆地与芊泥对视。
如此狰狞,如此惊吓。芊妮脸色大白,直直愣住。
问君何能尔,红莲如是开。
他,又来了么。
苏辰能不能比得过他?芊妮连连摇头,他是妖孽。没人,这世上没人,比得过他。如果他想杀一个人,就如同弹指般容易。只是他露骨变态的渠道,他从不直接出手杀死,每每都用猫捉老鼠的兴味,邪鸶地看着前方的猎物,嘴角玩味的弧度。让人绝望。
红莲大肆妖艳……
“芊妮,你怎么了?”白衣男子见女子没跟上,转身疑惑地大声询问。
芊妮一回神,笑容勉强,“没,没事。”
端起茶盏,拿着苏辰的剑,急急地跟上苏辰的步履。
如果,如果。
你真的来了。
我会跟眼前这个明朗的白衣少年,站在同一战线。
我们,势不两立。
亦是明了,多少个我们相叠加,也斗不过你。但是你要他死,就让我先死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