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章烟花笑
羽绒衣有一个很奇怪的癖好，那就是出宫常常会去街上买一些胭脂水粉。你若以为这是女子的正常行径，那你就错了。如果那个人已经是五十多岁的妇人，如果那个人化妆柜里已经有上百盒胭脂水粉，你还不会觉得这是一种奇怪的癖好吗？
羽绒衣今年已经五十有三了，但因为上好胭脂和常年注重保养的缘故，她看起来竟像四十初到的妇人一般。特别衣裙还好穿一些亮色的，眼神的神采奕奕，让人丝毫不会觉得她老。于是她管教的那些丫头自然都摸清她喜别人赞她年轻这一性子，都称呼她羽姐。她这个辈分的在宫中别的司里，一般下面的人都会称姨之类的。只她一人不同，众人都称其姐。
羽绒衣又出宫了，这次她是听手下的俩小丫头私聊说胭脂坊又新到了一款胭脂，就急切地出宫想去瞧瞧。
她在街上悠悠哉哉地这边看看那边逛逛，宫里若没有上头指派任务让你出宫，像她这种职位的人一个月也只能限制出来一次。
街上突然渐渐地喧哗起来，她有点奇怪地瞥了一眼，只见众人都急急忙忙往一处跑，她想了想，也疑惑地追随众人脚步而去。
“叫你偷爷的东西！叫你偷！叫你偷！……”一个大汉手执一条鞭子，一鞭一鞭地招呼到地上的一个瘦小的黑乎乎的人儿身上。
“呜呜呜……求爷别打了……别打了……我给爷磕头谢罪……谢罪……”那浑身脏兮兮的人见怎么也闪躲不过，就赶紧跪着不住磕头求饶。
另一个大汉呸了一声，叫道，“也不瞅瞅你爷们是什么人，你这丑乞还敢伸你那肮脏的手……”
“众位大爷，求你们放了我，我以后再也不敢了……呜呜呜……”那鞭子依旧不断地招呼在他身上，他只觉得浑身疼痛难忍，求饶似乎也没用了。
围观中有人人叫道，“这不就是街角那丑乞吗？”
“是啊是啊，他偷东西了？”
“活该！这丑乞一身臭气，面貌更是丑陋吓人。我要是他啊，就自尽了事，早死早超生，希望下辈子能投户好人家！”
“哈哈哈……”
围观者多是讥嘲讽刺和看热闹，也有人不忍道，“打成这样，闹出人命可不好……”
“人家不是把钱袋还你们了吗？得饶人处且饶人啊！”
那俩大汉怒瞪了下那好心劝的人，一旁大汉道，“大哥，打死他！就算钱袋没损失，被他脏手弄得也都又脏又臭，真是晦气，赶路也会遇到这么晦气的人！”
另一大汉一听，手中鞭子就更发狠了。
那丑乞一脸扭曲，脸上的肉疙瘩都紧皱在一起，躺在地上不住哀鸣求饶，眼泪鼻涕连带鞭子打出来的血痕都糊在一起了。
“住手！”羽绒衣在人群中，终于忍不住喝止道。本来她也没想多管闲事，但是刚刚那丑乞哀鸣的样子让她想起自己幼年时也曾受的欺凌，不住哀求也毫无作用……
“谁？”执鞭大汉停了手，怒喝道。想竟然有人敢这般口气，活得不耐烦了。
“站出来！”另一大汉也喊道。
人群自动给她让出一条路，各个都贪热闹地议论纷纷。羽绒衣渐渐走出来，长袖一甩，冷冷地看着大汉。
因为烈焰宫宫主手腕上长出的红莲，烈焰宫中有一定位置的人，袖口处都会绣一朵盛开的红莲。那两位大汉也算是武林的小罗罗，一看她甩袖的时候露出来的红莲，顿时脸色都变了。围观的却都是一般民众，自然没几个人识得。
“你你你……妖女！”一旁大汉指着羽绒衣，哆哆嗦嗦地道。
那执鞭大汉把鞭子一转，就转到羽绒衣身上，羽绒衣冷冷地哼了哼，移身错步，躲过鞭子。闲暇之余笑道，“骂我妖女，那你们就是正道了？正道这样欺负一个乞丐，不觉得羞愧，能正到哪里去？！”
一旁大汉也抽出大刀，绿着脸加入进去。一旁围观者个个怕殃及池鱼到，每个人都闪得远远的。
羽绒衣眉眼微蹙，似乎有点不耐烦，一甩手就发了几根银针出去。
两大汉俱都觉得一痛，纷纷扔下鞭子和大刀，伏地呼痛。
羽绒衣疾手一提那丑乞，想行迹这般暴露，等下引来正道的高手，也不是好事，顿时飞跃街道一旁的屋顶，再几个跳跃就消失于众人眼前了。
直到一个小屋舍后，羽绒衣才放下丑乞，淡淡地看着他。
那丑乞泪眼朦朦，使劲磕头道，“多谢女侠救命之恩！谢谢谢谢……”
“别跪我了，你走吧！”羽绒衣整了整打斗中皱掉的衣摆。
丑乞哆哆嗦嗦地哭道，“女侠，女侠，你能不能能收留我？让我做奴才什么的都好，就是也别留我在这里，能不能带我离开？”
“我不是女侠，女侠是正道的称呼！”
“那那那……”
“我叫羽绒衣，大伙都叫我羽姐。我也只是一个奴才，如果你要跟在我身边，我能安排你的，也确实只能是奴才的位置。”
“羽姐这么说就是可以收留我在身边了吗？”丑乞不住磕头，泪流满面。“我这副丑颜，注定这世界没有我容身的地方。我乞讨多年，今天终于找到了一个归属，羽姐，你不知道我有多么感激你？！”
“好好好，你起来。”她扶起了这位可怜兮兮的丑乞，眼眶都有湿润了。这世上人人都会往比自己活得好的人对比，永远比不够，却没人想若是处在眼前这位丑乞位置上，多活一天都会觉得自己是罪孽吧，如何叫她不生怜？“从此，有羽姐我一口吃喝，就有你的一份吧！”
丑乞听到这话，蓦地伏地大哭，他抽抽噎噎地道，“从来……未有人……有人对我说过这样的话……”
羽绒衣顿时也跟着难受，扶起了他，问道，“别哭了，小伙子，你还没告诉我名字呢！”
丑乞一手抹掉泪痕，边摇着头，“我没有名字，大家都叫我丑乞。……我我我也不是男的，我是女的……”
羽绒衣一愣，细细打量了她一番，竟是女的。只见她一脸满满的肉疙瘩，这副模样若细看着实有点作呕，再加上她瘦小的身段，沙哑的声音不辨男女，再加一身破布和脏兮兮的，也难怪她误认她是男的。不过若是一个小丫头长成这番模样，岂不是更可怜？羽绒衣心地本来就比一般人良善，顿时更是对她生怜了。“这名字不雅，若不介意，羽姐给你起一个可好？”
丑乞道，“感激不尽。”
羽绒衣沉吟了下道，“那就叫烟花笑。”
“烟花笑？”丑女明显一愣。
“每个人都曾有一刻是夺目的烟花，你若从未感受过绚烂，你也别担心，上天是公平的，总会给你一次烟花般的绚烂。你这幅丑颜想必比别人受了更多的苦难，我只愿你能常常笑，即使不美，也要快乐地笑，笑着对这世界。不过烟花总有灭为灰烬的时候，每个人都会成灰烬。”羽绒衣轻轻道。
丑乞也偷偷地去看着她这一刻的神情，多年后，她又回忆起那一刻，有人曾给她个名字，烟花笑……烟花笑……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