身后人言啧啧。
“喂,姑娘你怎么插队呢?”
“是啊是啊”
“我们都等老半天了”
七嘴八舌,聒噪!
我不满地瞥了一眼身后,人群中立马有人认出我:“是小魔女”。
庭院里安静了许多,我一脚踏在石桌的一端,“我来要破解的方法。”
圆眼少年怯怯打量我一眼,细长眼的少年见我这般放肆无礼,横眉冷对。
男子毫不在意地我的举动,缓缓开口:“两个方法,一个就是我之前说的修仙缘,另一个就是……”
我耐性差,且一向专横跋扈惯了,仙缘怕是无望了,不等他说完,我就毫不犹豫打断他。
“我选第二个方法。
男人笑了笑,指了指旁边那棵老枯树,“只要姑娘能让此树开花,我便给你破解之法。”
树开花,这有何难。但不知怎的,我总有一种掉进陷阱的感觉。
我眯着眼睛:就这么简单?
男人含笑:就这么简单。
说话间,我已经围着老树转了一圈。粗壮的树干起码要四五个人合抱才行,从下到上,除了那几朵残花,通体一成不变的干枯,像垂垂老矣的老人,一身的褶皱,从内而外散发着行将就木的味道。
“小姐。”
小栗子挤过人群。
我这才注意到,井然有序的队伍早已涣散开来,一层层将这里围的水泄不通,老百姓就是这样,既害怕又想看热闹,就怕事情不够大,见我朝他们看去,他们轰的一声朝后退了一步。
小栗子走到了我身边,我得意一笑。养花种草我不在行,但小栗子却精于此道,虽说不能起死回生,妙手回春十分得心应手。
我不屑地哼了一声:“你输定了”。
不料男人反问道:“若你输了该如何。”
我一愣,一生至今我未曾输过。
男人含了浓浓笑意:“若你输了,就留在神庙一年,听我差遣,如何?”
爹对我也算是“娇生惯养”了,我狂妄自大,喜欢争强好胜,受不住别人挑衅,下场只有一个字:惨。
那日,来神庙的老百姓不少,我与神庙先生的赌约,满城风雨,茶楼里更是热火朝天。听客终于敞开了胸怀,畅所欲言,情绪热烈,气氛高涨。
终于有人敢来挑战小魔女了,你一言,他一语,像木鱼敲个不停,搅得我的头疼。
夏先生说完书难得没回家歇着,他仍坐在那里,哑口茶,有一搭没一搭和听客聊着。
“你们年轻人可能不知道,神庙里的老合欢有些年头了,却不是年年都开花,最早一次开花还是在二十多年前,见到那次开花的人也不多,直到现在,这树再也没有开过一次花。”
有人挠挠头:“这么说夏先生是见到过了”
夏先生得意点点头,放下茶杯,若有若无向二楼瞥来一眼。
有人幸灾乐祸了:“这么说小魔女是输定了?”
小栗子见我嘴上那撮小胡子抖动的厉害,赶忙按住我的胳膊,生怕我一气之下把桌子给掀了。
人们讨论的乐呵呵,我喝着茶闷闷不乐,三壶茶水下肚后,我被小栗子硬拽着离开了茶楼。
二十多年没开花?这不就一棵老铁树么;但为什么树枝上还挂着合欢不落呢?怎么才能让老树开花呢?一想到这个,我就心烦意乱。
我皱眉看着小栗子:青州城一年四季,雨水充沛,这棵老树为何迟迟不开花。
小栗子低头想了会,眼睛一亮:有可能是神庙的土地贫瘠,缺了养分。
我又问他缺了养分该当如何。
小栗子提议:要不咱们先给老树施施肥试一试。
说做就做,我充分贯彻了青云寨雷厉风行的风格。
炎炎夏日里,我和小栗子捂着鼻子,一路跌跌撞撞,丢三落四,将所谓的养分运到了神庙。
小栗子说的对,取之自然,归之自然。我心安理得,有模有样学着他将养分一瓢一瓢倒进树坑里。
挥汗如雨,只希望行之有效。没倒几瓢,两个小少年捂着鼻子从屋里跑出来。看到我手中的东西,他们大惊失色,气急败坏的跳着脚。
细长眼的少年指着我:“你这个蠢女人。”
圆眼少年,结结巴巴:“你…你怎么能拿污秽之物来玷污…神树。”
细长眼的少年气愤不已:“你这个女人,实在是无知。”
老树根上已经被我施了不少养分。
两个小少年满眼心痛。
我停下手中动作,目光也冷了下来,大热的天我忙了快一个下午,正心里不快,你们两个还来骂我。
小栗子手里拿着瓢,只能碰碰我,示意我不要生气。
我这个人怒火来的时候,是不管不顾的。
两个少年又开始嘟嚷起来,像两只苍蝇似得,嗡嗡讨厌。
我心口的火苗噌噌上升,想让他们闭嘴。于是我用了内力将瓢子里的养分挥出去,两团黑物朝着他们面上而去。
两个小少年大概没料到我会这么做,愣在那里,怔怔的看着两团黑物离他们越来越近。
这时,一股强大而温和的力量从屋内涌出,两人的面前好像有一扇透明的屏障。
黑物在距离他们一寸的地方停了一下,然后反弹回来,好强的内力。
我暗暗惊讶,速度极快,快到来不及反应,结界黑物反而实实在在的砸中了我。
寂静无声。
小栗子大惊失色,他可能没有想到我竟然会中招,本想向前安抚一下我,不过他看我眼神冰冷,识趣地站到离我比较远的地方。
男人从容地从屋里走出来,手握墨扇,桃花眼严肃的看着我:“你脾性太过暴躁了”。
我冷哼一声:暴躁么?那就让你见见什么是真正的暴躁。
我将木瓢子狠狠摔在地上。
比试:一招定输赢。结果,我惨败。
男人摇摇头:“既然胜负已分,那就按照赌约,你需要在这里待上一年,听我差遣。”说完,他施施然进屋了。
小栗子在远处看的目瞪口呆,我想他从来没想过这个男人会是深藏不露。
他太过强大,是我所不能理解的强大。他的身上有一股不可言喻的神秘力量,是普通人不能匹及的。
月上柳梢头,回去的路上,我一言不发。小栗子默默跟在我身后。
兄弟们见我们狼狈窘迫地模样惊讶不已,但看到我阴晴不定的脸色时,想说些什么最后都选择了沉默。
洗漱之后,我趴在窗户上,闭目养神。
爹敲门进来,“你真要去?”
我漫不经心拨弄着窗外的兰花,兰花是小栗子特意送给我的,他说我不高兴,想打人的时候,就把它当做那个人,想怎么做就怎么做。
我拔下最后一片花瓣,怏怏不悦:“愿赌服输,不是爹教我的么。”
爹嘿嘿笑了,“话是没错,可是…”
我反问:“爹,那个男人,你是从哪找来的。”
爹面露愧色:“前几天,他正好从山寨下经过,我看他长得也不错,顺手就捉了回来。”
我回头看看爹,爹一副懊恼的神色,我猜他一定是在后悔,后悔掳了一个麻烦的男人,造成了我的麻烦。
神庙的那个男人名字叫仲偃,他说:你与子言子卷一样,唤我一声先生吧。
子言就是圆眼的少年,子卷是细长眼的少年。
仲偃清心寡欲,在他的脸上看不到有关喜怒哀乐的任何表情。他对每一个人都笑的很温柔,也就是众生平等,一视同仁。但我觉得这里面不包括我。
“你以后就住在神庙里了”仲偃看着我说,声音平淡。
我哼哼两声表示自己知道了。
他对我懒散的态度倒也不以为意,也许在他的人生当中已经见惯了我这种人。
他指指西边的房子说道:“那边是你的房间,只是?”
“只是什么?”
“那间房间因为之前没人住,所以子言和子卷就没有打扫,你既然来了,就去打扫一下吧”
我“………”
既来之,则安之,我不屑地一脚踢开了门。
仲偃说,神庙里不养闲人,小栗子自然是不能再跟着我的,也就意味着所有的事情都要自己来做,自食其力。
我头上沾满蜘蛛网,一脸灰尘,从房间里跑了出来。我发现我是多么的想念小栗子。
说实话,仲偃还真有几分本事,替人排忧解难,说他是算命先生吧,也不尽然,他比算命先生厉害的多,知道的事情也多。
子言负责仲偃的生活起居,子卷负责将百姓的起源记录在册。而我要负责打扫庭院。
院子也不大,我一个人也应付得来。
仲偃刚刚安排好的我事情,子言就颠颠跑过来:“这个我就放这边了”,他将扫帚放在门一边,我挑眉:原来庭扫的事情是他负责的。
子言羞答答的看着我:“以后有什么不懂的事,姐姐可以来问我。”
子言眼睛圆圆发亮,看着就比子卷可爱多了,子卷那小子对我多有不满,总是一副生人勿近的表情对着我。
小栗子下山来看过我两三回,他见我活蹦乱跳的,似乎也很开心,他顺便带来了二叔给我的果酒。
我抱着酒坛:二叔果然是我的知心人。
自我那晚喝了他给我的果酒,时常怀念的很,醇醇的酒香,甜甜的感觉,我回味了很久,白日就唠叨着二叔能否给我几坛,二叔说此酒酿制极为不易,说过些时候让小栗子给我带过去,没想到我这下山四五天,果然让小栗子捎过来了。
石桌上,我慷慨地打开一坛尝了一口,甘美清幽,回味无穷,只是味道好像淡了一些。
对面小栗子噗嗤一声吐了出来:好难喝!
我端起碗又喝了一口:没有啊,怎么会?明明就很好喝。
小栗子一副吃了黄连的表情。
百家难,找仲偃。
这一阵子,神庙先生的名号正如当年我小魔女的名号,迅速传遍了整个青州城,不过仲偃是美扬天下,而我却是臭名远播。
有人祈愿生儿育女,有人祈愿命中姻缘,有时候我觉得仲偃就像个大夫,青州老百姓就是那一根根脉,疑难杂症,大病小病。
有一天,一对小夫妻吵吵闹闹过来,我实在忍不住了,捂着肚子哈哈大笑,结果惹来子卷一记冷眼。
这夫妻和睦之事,仲偃应对的不徐不疾,脸不红心不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