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听到云峥病重的消息后,不顾一切的向王府奔去。身边的景物飞快的从耳边一闪而过。我的泪水在空中挥洒着。我想到了很多的事,都是关于他的。小的时候他为我捉蝴蝶,和我一起放风筝,为了我而和别人家的孩子打架,甚至不顾自己的安危将我从天理教恶徒手中救出。我发了疯似的在紫禁城的外围奔跑着,全然不顾自己太后的身份。
当我来到时,王府上下已经哭成了一片。珍儿嫂子来到我身边,示意我去看哥哥最后一眼。我慌了神,因为我从来都没有想到过,有朝一日他会离我先去,这个年长我五岁,陪伴我四十多年的哥哥。
我穿过人群,茫然的来到他的身边。
他示意众人人先出去,想必是有什么话想对我说吧。
“阿雪,你怎么大汗淋漓的,你不来,我怎会咽下最后一口气?”他轻轻抚摸着我的脸庞。美丽的容颜早已不似当年那样光滑平展,可他依旧痴痴的看着我。他用颤抖的双手递给我一张纸,上面有着几行清秀的字迹——有女同车颜如舜华,彼美孟姜洵美且都。这是节选自诗经郑风里的那一首有女同车。这么多年了,他竟是这般的爱惜。
我伏在他的胸膛上,感受着他的心跳,一下,一下,又一下,很有韵律。我抽泣着,心痛的无法呼吸。我感到悲从中来不可断绝,一时间,我竟然不知道说什么才好,就这么任由泪水肆无忌惮的流淌着,一滴一滴的滴在手背上,炙热,生疼,像一朵朵带血的花瓣肆无忌惮的蔓延开来。
“对不起云峥,是我不好”我呜咽道。
“傻丫头,我怎么会怪你呢?这根本就不是你的错。倘若有来生,你可愿意?”
“愿意愿意”在我说完这句话之后,他带着微笑离开了。我愿意,其实我一直都愿意。
葬礼如期举行,我将云峥埋在了额娘的旁边。他们是我一生中最爱的两个人。我呆呆的站在钮祜禄家族的祖坟前,偏执的不肯离去。夜色冰凉如水,已是深秋,风渐渐的大了,不知何时,身上惊人的多了一件披风。我下意识的以为那是云峥,我微笑着转身,多么希望这几日发生的一切都是一个漫长的梦。不是云峥,是珍儿嫂子,也就是我的表妹。
“太后保重身子要紧,人死不能复生。”珍儿看上去很平静,不像一个刚刚死了丈夫的人。我一语塞,不知说什么好。良久,她开了口。
“如果有来生,请你一定要嫁给他。”说完,她转身便走了。我甚至在漆黑额夜里看到了她腮边的泪水,亮晶晶的。原来,她什么都知道,知道云峥深爱我,我想这些都源于一个女人天生的直觉和感官。我在坟前站了很久很久,陪伴我的只有一望无际的黑夜还有额娘以及云峥那冰凉的坟头。
第二天清晨,下人们在云峥的灵堂里发现了珍儿冰冷而又僵硬的尸体。于是,钮祜禄家族的祖坟里又多了一个人,一个死人。她的坟挨着云峥的坟。真的很羡慕她,可以和自己心爱的男人葬在一起,而我只能葬于清陵。
接下来,在相当长的一段时间里,我都浑浑噩噩的,行尸走肉般。如同无边苦渡的孤魂野鬼。我甚至将耀宗当成了云峥。
我的疯癫吓坏了我身边的人。我在御膳房里坐着宗伦生前最爱的扁食。耀宗或许是忍无可忍了吧,有一天他将御膳房砸了。
“姑姑,我阿玛已经死了!你清醒一点好不好。家里就只有我们两个人了,你要振作起来啊”
耀宗的话深深触动了我。是啊,钮祜禄家族就只有我和他了。
我在木槿树的旁边种上了墨菊,并不是因为我喜欢墨菊,只是因为墨菊的花语的是血的思念。
我将以前的稿件全部整理了出来。晚唐女诗人鲍君徽的惜花吟再次映入我的眼帘。我将这页诗文轻轻的捻起,小声念道:枝上花,花下人,可怜颜色俱青春。昨日看花花灼灼,今朝看花花欲落。不如尽此花下欢,末代青春总吹却。莺歌蝶舞韶光长,红绿煮茗松花香。妆成罢吟恣游后,独把芳枝归洞房。
时光飞逝,白云悠悠。一切都仿佛回到了那个如花似梦的年少时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