长夜漫漫，无心睡眠，高谨之站在宫墙之上，眺望着这万家灯火，如今，自己已是君临天下的霸主，当年自己一贫如洗，她还是愿意跟随自己，征战四方，他向她许诺，来日，自己登基称帝时，她就是母仪天下的皇后。现在，自己坐拥整个江山，可惜，她早已离去。莫非，真应了那句话，同吃苦之人，必定不是共享荣华之人？
月儿，如今的你过得还好吗？已经，五年了，我到处寻找你的踪迹，我后宫佳丽三千，有的人，眉眼像你，有的人，笑颜像你，有的人，说话声音像你，可她们都不是你。
你还记得吗？当年奶奶让我迎娶迎娶上官蝶舞的时候，你笑着答应了，后来，新婚之夜，我在雨夜里站了很久，你终于出来了，将我紧紧的抱在怀里，那个时候，我真怕，我怕你一点都不爱我，甚至从来都没有爱过我。然后，你和我一同去泡温泉，我问你，为何我迎娶别人你竟然一点都不吃醋？你告诉我，说：正是因为我知道你爱的女人只有我，所以我不会吃醋。这些，你是否还会想起呢？
今日，是上元节。我记得，有一次，我嘴馋，想吃桂花枣泥馅的汤圆，你费了好大的力气才找来一些桂花做给我吃，那味道甜而不腻，口齿留香，我至今都难以忘怀。月儿，我好想你，好想好想。
“皇上。”周志扬小心翼翼道。
“有何事？”高谨之有些不耐烦的说道。
“看您一副心事重重的样子，不如，我陪同您去宫外走走吧！”
高谨之没有说话，周志扬知道，他的沉默，俨然代表了一切。两人乔装打扮了一番，就出了宫门。
“我从来没有出过宫门，今天，我要一睹咱们王朝的风采。”高谨之说道。
周志扬知道，这么多年，高谨之对司空月念念不忘，他们之间的事情，玉洁也曾告诉过自己一些。
谨之看周志扬没有说话，就问他在想什么?
周志扬说道，“我想，月儿皇后，一定不想让你找到她。”
谨之有些生气的瞪了他一眼，周志扬毕恭毕敬道，“属下多嘴。”
其实，高谨之之所以生气，是因为，他说的是不争的事实，也是自己无法改变的事实。
“她离开，也没什么不对的，也许，如果她留在宫里，我真的会杀了她。”高谨之说道。
“主子，前面有卖元宵的，我们过去看看吧！”周志扬说道。
两人找了一个位置坐了下来，“老板，来两碗桂花枣泥馅的元宵。”高谨之喊道。
老板愣了一下，周志扬小声提醒他“主子，这个时节，是没有桂花的。”
高谨之觉得有些尴尬，这才说道，“那就来两碗豆沙馅的吧！”
“好嘞，两位稍等。”老板说完，就端来了两碗热气腾腾，香气扑鼻的汤圆。
高谨之吃了一口，将碗推开，皱着眉，抱怨道，“算了，不吃了，你慢慢吃吧。”
“怎么了？”
“都没有月儿的手艺好，这面，都是死的，这豆沙也不够纯正，让人怎么吃啊？”
周志扬心想，真是一个难伺候的主，他向高谨之提议，去猜灯谜，高谨之欣然接受了。
两人来到了卖花灯的摊位前，认真的看着花灯，周志扬看的是谜面，可高谨之看的是花灯的做工，自己画上的布局，“老板，这个灯出自谁人之手，我很喜欢。”
“出自一位妇人之手，她刚走。”老板说道。
高谨之没有说话，周志扬看他一副若有所思的样子，就知道，他一定是知道了什么。
“主子，现在，我们去哪里？”
“随我随我四处走走吧。”高谨之说道。
他漫无目的在街上走着，这是他登基称帝五年后，第一次在自己国家的街上走着，他贪恋宫外的世界，似乎，这里的空气中都含有月儿身上那恬淡的幽香。金陵的夜景可真美啊，花灯勾勒出金陵城的整个轮廓，河水蜿蜒曲折的流向城外。
高谨之倚靠在栏杆上，湖面波光粼粼，他的脸在湖面的映照下，显得有些深不可测。良久，高谨之开口道“志扬，朕做错了吗？”
周志扬不知如何作答，“皇上。这…”
“朕恕你无罪。”高谨之说道。
“微臣不敢妄言皇上究竟是对还是错，微臣只是觉得，即使月儿皇后留在宫中，你们也过不好后半生。”
“这是为何？”
“月儿皇后很聪明，对皇上以前也是好的没话话。倘若，您不是天子，我想，你们一定会很幸福，月儿皇后也不会执意要离开您。”
高谨之知道周志扬话中的意思，也对，两人之间经历了那么多，也有不信任的成分在里面，难怪，月儿会离开，还是那样的决绝。
“走吧，我们去喝喝酒。”
“皇上，您…”
“别废话，今晚，朕要一醉方休。”高谨之说道，月儿，我就不信，你不出来见我。
翌日。高谨之的寝宫内，跪着太医院所有的太医。太皇太后，勃然大怒，“你们这些饭桶！连皇上的眼疾都看不好，要你们这些废物做什么？”
高谨之捂着眼睛，说道，“快发皇榜，昭告天下！就说皇上眼疾复发，寻求名医，周志扬你快去啊！”
周志扬按着高谨之的意思将皇榜贴了出去。
一时间，各地的名医纷纷前往衙门报名。
司空月站在屋内，临窗而立，面露难色。
玉洁和志扬抱着念儿走了进来，玉洁遣散了屋内的丫鬟。
“月儿，你想好了嘛？”玉洁问道。
“我想好了，我要易容进宫。他既然这么想见我，那我就进宫。”
玉洁和志扬看月儿，决意已定，就没有多说什么。
念儿问道，“娘亲，我可以跟你一起进宫吗？”
“不可以的，念儿，娘亲有事情去做，需要离开几日，这几天，你就踏踏实实的待在姨娘这里，好吗”
念儿点了点头。
一日之后，月儿收拾打点好一切，便进了宫。在周志扬的带领下，月儿来到了高谨之的寝宫。月儿看着床上躺着的他，面容憔悴，双眼红肿，你为了见我，竟然这样折腾自己…
“民妇薛念，见过皇上。”月儿压低了自己的嗓门说道。
“不必多礼，朕的头和眼睛，都十分的疼，你快过来帮我看看吧！”
月儿号脉的手有些颤抖，“别紧张，当我是普通人就好了。”
月儿嗯了一声，不敢说太多的话。
“皇上放宽心，您只是喝了太多烈性的酒，旧疾复发，暂时失明而已，并没有什么太大的问题，我会为您针灸按摩几日，在用山泉水敷眼，相信过几日就没有问题了，我这就为您针灸。”月儿将针，小心的扎在高谨之脸部的穴位上。
“你身上的香，是什么香？”高谨之问道。
月儿心里惊了一下，自己为了掩饰，换了自己一向喜爱的茉莉，改成了芍药，不知道这样会不会被他发现呢？
“回皇上的话，我这是芍药的香。”月儿说完，高谨之吃痛的叫了一声，月儿赶紧拉住高谨之的手，紧张道，“你是不是哪里不舒服？是不是我扎疼你了？”
高谨之感受她手掌的温暖，那种，久违的温暖，他心头一颤，说道，“没事，就是一点点疼罢了。”
“那就好，若是皇上有什么闪失，民妇就算有一百个脑袋，也不够砍的。”月儿松开了手。
高谨之有些失落，他轻声的笑了笑，说道“朕有那么凶吗？”
“民妇并非此意。”
高谨之心想，她一口一个民妇，她的丈夫究竟是何许人家？是薛靖宇吗？难道，他们在一起了？
“嗯，你扎了几针以后，果真不一样了，朕觉得眼皮子没那么沉重了。”
“那您好好休息，我明日再来。”
几日后，高谨之说，自己已经能见到一些光亮，想让月儿领着自己去御花园走走。这一日，阳光很和善，几只鸳鸯在湖面上嬉戏，给有些寂静空旷的湖面平添了几分生机。
高谨之坐在石凳上，让月儿为自己按摩，他问道，“朕的御花园怎么样？”
月儿看了一下，风吹过花圃，像是麦浪一般，“水晶帘动微风起，满架蔷薇一院香。”
“朕的第一个皇后，十分的喜爱蔷薇。”高谨之说道。
“看来皇上和皇后真是鹣鲽情深啊，您的皇后真是幸福。”
“幸福？她跟着朕，过着颠沛流离的生活，她一心为朕谋得天下，她杀了与自己青梅竹马的表哥，就连小产的时候，操心的也都是带兵打仗之事，后来，她离开了朕，现在朕也不知道她身在何方，朕对她，当真是心怀内疚。”高谨之有些伤感道。
“皇上伤了皇后的心吗？”月儿问道。
他叹了一口气，幽幽道，”皇后为朕付出了很多，在青阳山的时候，是她救了我，那个时候，她还是一个爱多管闲事的丫头，那次，我被兄长追杀，是她冒着生命危险将我救了下来，她那时候，男扮女装，我并未发现是她是女子。“
“听得出来，圣上您十分怀念那段时光。”
“是啊，我最怀念的日子，就是和月儿在一起的时候，只是，我皇祖母经常离间我和月儿的关系，她说月儿和我在一起，是为了帮司空家争夺天下，让我休了她。”高谨之的语气渐渐悲伤起来。
“您没有休了皇后，可对她已有疑心。”
“是这样的不假，那个时候，司空家的兵力很强大，也很有声望，要是登基称帝，绝非难事，后来，月儿用了反间计。“
“反间计，什么样的反间计？”
“月儿的哥哥司空俊清和叶芷柔两情相悦，若是司空家得到叶家兵力的相助，我想，现在称帝之人，也不会是我，后来，月儿在芷柔饭里下药，将芷柔送到了我的榻上，虽然什么都没有发生，但是，那次之后，叶家便倒戈相向，助我登上了帝位，而且我还以为，月儿对青梅竹马的表哥仍有旧情，后来，月儿向我证明，也为了能够攻下城池，就亲手杀了他。“
“皇后为了皇上，真算得上是众叛亲离了。”
高谨之听罢月儿的话，付之一笑。
“皇上难过的是，自己心爱之人离开了自己，可是，皇后选择了自己想要的生活，对于沉浸在爱情中的人而言，自己所爱之人幸福便是。”
“你的意思是，朕给不了她想要的幸福吗？”高谨之像是在问自己，又像是在问她。
“皇上的心里已有答案，何必再问民妇呢？”月儿说道。
高谨之一时语塞。他有些自嘲的笑了笑。他有意无意的岔开话题，问道，“你丈夫对你好吗？”
月儿坦诚道，“我的丈夫对我很好，我与他自幼相识，他答应我，这辈子，只会爱我，护我，忠于我，信任我，我们夫妻二人，可以做到真正的坦诚相待，事实证明他做到了，我和他还有一个女儿。”
月儿的话，让高谨之无言以对，看来和薛靖宇在一起的这五年，她过的很幸福。
三日后，高谨之的视力，已经彻底恢复，月儿也离开了皇宫，那一日，高谨之站在宫墙上，目送着月儿，渐行渐远。
“孩子，你会不会怪奶奶？”不知何时，太皇太后，站在了自己的身后。
谨之没有回答，太皇太后继而道，“也是，说不怪，怎么可能，始终是我不会，离间了你们二人之间的关系。”
“您别这么说，若无嫌隙，怎会相离。”
“那这次，你为何不留下她呢？你们一起出生入死，经历了那么多。”
“有一种爱，赶不走，却也追不回，当年，她留书离宫的时候，就只有这句话。我没有勇气开口，我知道她一定伤透了心。奶奶，有时候，我在想，倘若，月儿留在宫中，也许，我真的会怀疑她，会杀了她，倒不如放她回薛靖宇的身边，让他护她一世的周全······”
月儿终于走到了宫门外。念儿和薛靖宇早已在此等候多时，“娘。”念儿甜甜的说道，一下子扑到了月儿的怀里。
“薛哥哥，谢谢你。”
“谢什么？”
“谢谢你陪在我身边的这五年，守护着我和念儿。”月儿由衷道。
“我十岁的时候就认识了你，明明，我先我弟弟认识你，最后，你还是嫁给了他。”薛靖宇颇有些吃醋道。
“给我一些时间。”
“好，多少年我都等得起，只要你说话算话。”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