蕙兰再也没能叫醒母亲,但他相信母亲是在安详中离世的。造化弄人。婚后不过一年,自成已经是生死未卜,而母亲就这么撒手离去,两个最亲的人都在她生命中消失了,蕙兰觉得自己的心也被掏空了。她不知道自己能否独自去应付,如果生活中还有惊涛骇浪。还有腹中的那个小生命,她所能给予的呵护和关爱又会有多少呢?
按照母亲的遗愿,蕙兰将父母合葬了。蕙兰只带走了一样物件,就是母亲的那支兰花簪,她要随身携带着,给自己勇气和信念,直到有一天,当她的小生命有了自己的爱情,蕙兰就会把这簪子传下去,世世代代,都会记得母亲这支兰花簪和它的故事。
而张家也一直在打听自成的消息,他们仅有的线索,就是当日抓走自成的那伙人口中冒出来的杨森大将军。杨森,字子惠,又名伯坚,生于四川,祖籍湖南,早年曾追随蔡锷的部队,后脱离滇军,改入川军。民国初期被吴佩孚任命为陆军中将,四川省长。他把队伍驻扎在CD成为四川境内最大的军阀。可张家的人除了自成,从没有人踏出过小镇半步,哪有本事能和军队中的人说上话呢?所以始终也没有什么头绪。
另一边,蕙兰临近生产,张家上上下下都期待着这个孩子的降临。金花已经生了个男孩,取名易升,如今刚又怀上了二胎,可她身子比蕙兰强,还常能出来逛个街串个门什么的。她也听说了自成的事,心里为蕙兰难受,一有空就爱往张家跑,拉着惠兰闲聊。
这一日,金花又来到张家,刚一进门,就嚷着要蕙兰跟她走。
“这是什么事?这么慌慌张张的。”张父问道。
“您不知道,我听我婆婆说,刘媒婆家里最近来了个表叔,原先在四川的一家大绸缎庄给有钱人家裁衣服的,听说他见多识广,认识的人又多,说不定有自成的消息呢!”
“有这样的事? 那我赶紧跟你去吧,蕙兰这么大个肚子,出门也不方便不是?”张父也兴奋起来。
“可不是嘛!看我一着急把这给忘了。”金花也觉得不妥。
“还是让我和金花姐去吧!”晓梅上前一步,“我年纪轻,腿脚得力。”说完,拉着金花的手就走。晓梅当日是亲眼看到她哥被带走的,一直为自己当初的胆颤而耿耿于怀,内心也有几分愧疚。
去的时候是两个人都是满怀了希望的,就好像原来一个遥不可及的美好心愿,忽然就被人捧着送到你的眼前,只那么一伸手就可揽入怀中了。
转眼,两人就到了刘媒婆的家。刘媒婆知道金花是易家的儿媳,请她进了门。易家开的长丰米店经营有道,这几年生意不断扩大,镇上没哪家比得上。等到金花开了口,才知道两人是来打听张自成的消息的,便把表叔请了出来。这表叔辈分听着很大,却原来也比金花她们大不了多少岁的。
表叔倒是讲了不少见闻,小镇的外面是兵荒马乱,是不太平的日子,各大军阀割据一方,日本人的军队也参和进来,原先的皇帝呢,在大清灭亡了以后,又跑去新京建了个新满洲国,总之是天下大乱,天下大乱。据他说,被抓被杀的人多如牛毛,要想打听张自成的消息,就好比是海底捞针那么难。
“哎,你不是在四川的大绸缎庄里做事的吗?一定认识很多有钱有势的人,或许能和杨森的人说得上话呢,试都没有试过,怎么就说打听不到我哥的消息呢?”晓梅着急了。
表叔立刻板起脸,他似乎不太喜欢眼前的这个姑娘,虽已是十八九岁的模样了,说起话来却冲得很:“我不叫哎,我有名字的,叫刘怀安。你如果上门来求我,却是这样的态度,我就是能打听到你哥的下落,也不愿意帮你!”
金花接过话来:“晓梅是太着急了,表叔你千万别怪罪她,她从小就是这么个直脾气,净得罪人。不过话说回来,能不能帮我们试试看,晓梅嫂子惠兰还怀着他的孩子,多可怜啊。”
“没法子, 对不住了。”表叔也是个倔脾气,转身就要离去。媒婆赶忙打圆场;“哎呦,怀安,我们金花可是长丰米店的少奶奶,可不能使性子。”转头有对金花使使眼色:“我来跟他说,你放心,他这次来也不是个三天五天的,慢慢来。”金花见状,只好对晓梅说:“既然表叔会在这里久住,不如改日再来拜访吧。”
希望有多大,失望就有多深,两人没有丝毫收获,只能悻悻而归。
这年冬天,雪下得很大。镇上的人都说是瑞雪兆丰年,盼着来年是个好年头。蕙兰即将临盆,足不出户,每日祈求着老天怜悯,让她的自成回家。正月初八那天,蕙兰顺利产下一女。金花当时也已是大腹便便,却还是由佣人和他的大儿子陪着,来张家看蕙兰了。大儿子易升已经三岁多了,圆圆胖胖的,十分淘气,吵着要回家,等到他发现了蕙兰怀里抱着的婴儿,忽然安静了下来。襁褓中的女婴紧闭着双眼睡得很香很沉,长长的,微微弯曲的睫毛,粉嫩的还有些皱皱的皮肤,软软小小的身子,那么安定的神情好像是要让整个世界都停止了呼吸来凝神望着她。易升喜爱她浑身散发着的浓浓奶香味,凑近了使劲嗅着。
金花从蕙兰手里接过孩子,轻声说着:“这孩子多乖呀,不像我家的这个野猴子,没有一天能让我清静清静。”金花朝易升努了努嘴转身问,“对了,给她起了什么名字呀?
晓梅应着“还没起名呢,这孩子也是可怜,不知道我哥什么时候才能回来。”
金花点点头:“是呀,这总也打听不到自成的消息,这孩子真叫人心疼。”
蕙兰叹了口气,“索性,我就叫她可心吧。” 晓梅抱回孩子:“好,我们就叫可心,梅姑来疼,梅姑来爱”!
金花对儿子说: “听见没,这是你可心妹妹”。“可心妹妹!”小小的易升嘀咕着,并不解这其中的纠葛,看着金花已经鼓起的肚子,似乎做了个重大决定:“升升也要一个可心!”
金花笑了: “你要个妹妹可以,但是可心就只有这一个,你可仔细了。”
易升听了这话,就睁大了眼睛,眨也不眨地看着可心,这认真的样子,惹得张母和蕙兰也跟着笑了起来。这一刻,蕙兰忘却了沉沉的忧思,沉浸在新生的喜悦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