油灯下,天涯小二坐在床头,手抚着木剑,眼里时而闪着耀眼的光芒,时而黯淡无神。他轻轻一叹,将剑收入剑匣,灭了油灯便躺下了。
在床上,他翻来覆去,觉得内心正被一千只蚂蚁啃咬着,心痒难耐。终于,耐不住心底灼热的天涯小二又坐了起来,走到案桌前坐下。他点起了油灯,也似乎点亮了心底的光明。
在案桌前,列着十来本翻得泛黄破烂的书。其中,最为破烂的是《天下名剑鉴谱》《古今传世剑录》《四洲志》《神矿奇冶》四书。天涯小二从一叠他平素用来记录心得的宣纸中取出一张空白的纸,又拿出砚台,墨,毛笔,一杯清水。
磨好了墨,天涯小二便用毛笔蘸了蘸,用他并不怎么熟练的淡笔,写下了一纸或许是他学会写字后,最沉重的东西。
已入寅时,他端正地放下那支沉重的毛笔,开始起身装点起了行囊。他拿起了书,拿起了剑,拿起了衣裳;偷了粮食,偷了银子,偷了这夜的月光。
当这渭城的露水还未在枝头被晨光蒸干时,进房本打算叫醒楚小二的楚老板娘,或许便会发现,这房里空了许多,少了许多,仅仅多了一张被墨文纹满的信纸。
唐国安宁,不宵禁,大城或都达旦通明,小城给守城的兵大哥登个记,记下是哪家哪户的人,便可外出。
“大哥,多久我们去勾栏逛逛,听听戏,喝喝花酒可好?狗蛋儿那小子可告诉我,新来的头牌可水灵哩!”一守城小兵道。
“就是就是,该去耍了,这个月例钱快下来了!”一个守城小兵也兴奋应和道。
“再想去耍,现在也得把差事做完了,近几天衙门可要咱们盯紧那个飞贼勒!”守城军长有点不满。
“哥,有人来咧!大半夜谁要出城?”
“咦,是天依酒馆那个小娃子,依依的弟娃!”应和的那个小兵喊道。
“天涯,你背着这么大口袋是想干嘛?”守城军长上前,拦下要出城的楚天涯。
“赵大哥好,孙大哥,李大哥,于大哥好!”楚天涯抹了一把额头上的汗,一一向守城兵们行礼作揖,这几位大哥没少来酒馆照顾生意,也都是些豪爽可敬的人。
“这小子跟咱哥几个客气啥,你姐可没少给咱们送好吃的!”一守城兵喊道。
“大哥们…其实…其实我是偷跑出来的,我想出去逛逛。”天涯小二摸了摸头,有点不好意思说道。
“嗯?咋了,跟你老姐闹别扭啦?我可告诉你,大男人的就该照顾好亲人,长辈的话更不可忤逆,尤其你还是你老姐拉扯大的!”守城军长严厉的呵斥道。
“不是啦…只是我想出去看看,我可都不小啦,我不想什么都没做成,就老在一个地方。”
“乡土不可离,这是老祖宗们传下的规矩。你不考取功名,又不当兵的,干嘛走得那么远,还抛下你老姐一个人?”守城军长严厉发问。
“大丈夫当行万里,知天下事,闯下丰功伟绩,留名千古,不是吗?虽然我也舍不得老姐,但我不能做一辈子的小二,做个庸碌的人。我想将来,我也能挣得大名声,光耀门楣,令我老姐骄傲!”天涯小二很激动,在这孤月高悬的夜里,他的眼睛里却有着耀眼的星空。
守城军长许久没说话,守城兵们也许久没说话。守城军长盯着楚小二的眼睛看了许久,似乎看到了年少的自己。
兀的,守城军长收回目光,转过身对着他三位兄弟,也在自己兜里摸索着。
“孙正,李黑子,小鱼儿,赶紧的,把你们上月没花完的钱拿出来,给天涯当盘缠!若哪天他闯下偌大的名声,成了第二个莫遥,成了第二个上将军,咱这小城不跟着有光?我们几个大哥不跟着有光?”
剩下的三位守城兵一楞,然后全都大笑。
“是勒,是勒!天涯你若成了第二个上将军,俺就把俺妹妹嫁你!”
“李黑子,要脸不,若天涯成了上将军还看得起你那老妹?指不定要给他当媳妇儿的黄花闺女排哪去了!”
“哈哈,就是就是!”
他们起哄完便从身上各处摸出铜钱、碎银子。
军长赵天龙将他那几位兄弟的银钱拿在一起,便赶忙递给楚天涯。
“谢谢各位大哥抬爱,不过这可使不得!这些钱可都是大哥们的血汗钱,还得存着找媳妇儿哪!”
“嗨,我们有啥血汗,天天就守着城门,也没见流过滴血。至于媳妇儿,那媳妇儿要是只奔着咱钱来的,咱还不要呢!”守城兵于枫笑着喊。
“没错没错,叫你拿着你就拿着,别像个娘们儿,莫非你想以后当上上将军了不报恩?那可不行呐,咱这钱儿的利息可比钱庄高呐!哈哈!”守城兵孙正一把从赵天龙手里把钱抓过去,直接塞在了楚天涯手中。
“你快走吧,万一你姐来了,你怕便心软走不掉了!你说的不错,大丈夫当去走天涯,一辈子呆在一个地方像我们这样,就太不像话了。”赵天龙说道。
楚天涯看了看几位兵大哥,便又端正地作了一个揖。“多谢各位大哥照顾,天涯也定不负大哥们的恩德,定闯出大名堂!此外,还请大哥们多照顾照顾我那老姐,我怕我走了,她一人伶仃孤苦,郁郁寡欢。”
“你姐那我们都照看着,谁也不会欺侮她的,今天开始她就是我们的老妹!”赵天龙应道。
“大哥们珍重!”楚天涯又一作揖,凝了这几位豪爽的兄长一眼,才穿行而去。
“珍重!”
这夜晚的月光正好,几颗星稀疏地点缀在漆黑天幕上。皎洁的月光照向每一座安睡的民屋,照向寂静的城楼,也照向正去往远方的离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