正吃得起劲时,林池隐隐约约觉察到客栈里来了什么了不得的人物。
他的筷子顿时凝在空中。
云遥不解地问:“怎么了?”
“我感觉到,神的气息。还有,一丝魔的气息。”
他们俩不约而同地朝楼梯口望去——一个白衣男子,一个蓝色披风的红衣女子——男子与女子双双背剑而立。
正招呼着客人的小三元立刻就认出了他们俩。他笑嘻嘻地迎上前:“爷,千回姑娘,这边的雅座请。”
来者正是从城外夜归而来的剑客和千回。小三元将他们二人引到另一处靠窗的位置,和林云二人的座儿只有一桌之隔。云遥和千回正好面面相对。可心粗的千回只顾着跟小三元报菜名:“小三元,给我来一份糖醋排骨,包菜烧肉片,然后再按照我们的老规矩,给我们上个你推荐的特色菜儿就行。”
小三元挠挠后脑勺,就有了主意:“姑娘,瑞雪火山怎么样?”
千回也挠挠后脑勺:“这名字可真稀奇,吃的是个什么?”
“吃的……吃的是个高兴。”
“只要好吃的,我吃着都高兴的呀!”千回嘿嘿一笑,满是对小三元的信任。
“这吃的高兴,是个别样子的高兴。”
“当真?”
“当假。”
小三元此话一出,千回差点跳起来。因此,小三元赶紧解释:“姑娘,开个玩笑。瑞雪火山就是个凉拌菜,不过这西红柿倒是又大又有味,汁水又多,是我们金木国西炎郡的特产。”
然后小三元又俯下身,贴着千回的耳朵轻声说:“要是你觉得好吃,我就偷偷给你送去几个,当水果也很不错。”
“对了,小四喜病好了吗?”
“昨儿个晚上就嚷嚷着自己病好了。今天天水节,我让小四喜去凑热闹了,反正就是上上菜倒倒茶,我一个人忙得开。小四喜还是该玩的年纪啊,他起先还想找你一起去玩呢,可刚才你不在,他等了好久,只好自己先走了。”
千回说:“啊,对不起。我才想起来,上次小四喜是叫了我一起去玩的,他说今天有好多金木国其他地方的商人来,好吃的好玩的多得不得了。我等会吃完了就再上次街,说不定还能遇见他呢。”
“那最好,让他带你吃吃喝喝,回来找我报销就行。”
千回听得喜滋滋,这小三元和小四喜兄弟俩对自己还真是厚道。
小三元走到剑客身边时,剑客只是淡淡地说了一句:“来壶茶便可。”
“你干嘛只点一壶茶?”千回噘嘴问道。千回觉得,剑客对他自己未免有些太过抠门。不过今天去了他家,大概败落已有多年,养成这种性格倒也不稀奇。
剑客目无焦点地说:“傻子,看看你的面前吧。”
千回看了一眼对面,惊得掉了手中的杯子。半晌,她结结巴巴地说:“居然,居然是那个最漂亮的姐姐。”
剑客眼前黑了一下:“你是出生的时候,脑门被挤过吧?”
千回踢了他一脚:“你今天怎么了,有屁都要憋着,有话也不直说?”
“你和小三元说话的时候,她和她旁边的那个小子可是一直在打量我们。不过,你刚才动作也太明显了,她们不敢再盯着我们看了,假装继续吃饭呢。”
“我们有什么好打量的?难道是我们太好看了?”
剑客眼前又一黑,真不知道是谁给这小丫头这么多的自信。
不过,千回又接着自言自语:“应该不会的。这个姐姐和我,简直一个天上一个地下。肯定不会看中我的脸蛋的。想来想去,我们俩身上最值钱的,恐怕就是我的九天梦和你的北沧剑了。不行,我要去会会他们。”
剑客闻言,不自觉地挪了一下自己放在桌上的剑,轻咳道:“要去就你自己去。我看你是见我们的菜迟迟不上,想去蹭吃的。”
千回登时气就上来了。这剑客对自己是不是有什么误解。不过,好像也有那么一丝丝道理。千回抓起九天梦,就往对面桌走去。
“啪——”手所执之剑与桌角碰撞,发出一声砰然一声重响。
林云二人却不为所动,低头吃饭。忍不住的千回先开了腔:“漂亮姐姐,你认得我吗?”
林池放下筷子,抬头:“这里没有什么漂亮姐姐,再乱说话,小心我把你送到衙门里去哦。”
“干嘛恐吓我?漂亮姐姐不认识我没关系,但我认得漂亮姐姐,天水祭上,就数她最好看。我还记得她那一小段飞天独舞,神仙见了都要自叹没这般风度。”千回说着,就在一侧的板凳上坐了下来。
女扮男装的云遥先笑了:“你说这话,倒像是很了解神啊。”
云遥说完这句话的时候,剑客的耳朵动了一下。
“今天那个冒牌海神,以前肯定也是个小仙娥,虽然不是天生的神族。但她都这么打扮了,大概神的模样也八九不离十吧。漂亮姐姐要是也有她那排场,肯定要迷死一堆人了。”千回讪讪笑道。
“你夸得我要上天了。”说着,云遥招手让小三元添了一副碗筷,放至千回面前。
千回也不客气,道了个谢就开吃:“哇,这个好好吃,这个是什么,小三元和小四喜可没跟我推荐过。”
“八仙盘,你个外地佬。”林池不屑地说。
云遥的手掌落在了林池的脑袋上。他当即“哎呦”一声叫唤出来。
云遥笑眯眯地说:“瞎叫唤什么,我摸摸你脑袋而已。”
事实上,云遥并不在意眼前的小姑娘到底是不是魔。
可林池不一样。他对魔族一向没什么好感。刚才自己感应到的魔的气息,正是从眼前这个丫头身上散发出来的。至于神的气息,应该是那个闷声不响地喝着茶的家伙身上散发出来的。
林池想,金木国与魔界之间并无直接通道。于是,他问千回:“喂,饿死鬼,在来金木国之前,你在哪里?”
“有穷国。”
“那有穷国之前呢?”
“冥界。”千回觉得这个小子问起话来,像极了城门要塞处的那些盘问来盘问去的戍守官兵,实在是讨厌的要紧。
“不是魔界吗?”林池惊讶地问。
“那是更之前。”
林池紧追不舍地问:“两界山过来的?”
“你是不是傻?两界山怎么会在冥界和魔界之间。我走水路来的。你还有什么要问的吗?”
“没了……”
千回接过云遥递过来的酒杯,犹豫了一下,咂了一口,惊呼:“哇,原来酒这么好喝啊!一丝甜味绕齿间!”
“乡巴佬,这叫甘醇。”林池翻了个大白眼。
云遥拿起剑,对着林池的脑袋重重地来了一下:“混小子,我感觉你今天好像特别想让别人揍你一顿,这么想不开吗?”
千回晃晃脑袋,重复了云遥最后的一句话:“这么想不开吗?啧啧啧!”
林池撅起嘴,看到对桌独自饮酒的剑客,假装又有了新的好奇对象。他嘿嘿一笑:“遥姐姐,你干嘛来真的啊?对了,小家伙,那对面那个人呢?他又是什么底细?”
“北沧剑客。”
听着这话,林池一口柿子酒喷了出来。原本低头浅笑着的云遥也忍不住满眼疑惑地转头望向剑客。
千回将他俩的反应当作是对北沧剑客的敬仰之情,只是觉得这个叫林池的人反应也未免太过了。
“你当真?”
“我又不是小三元,干嘛当假。”千回答。
剑客的耳朵又动了一下。
云遥轻轻地问:“那他的真名?”
“他说他没这种东西的。”
林池更加确信了白衣男子的身份。这世上只有神才没有名字。只是,他为何要假装成北沧剑客,又为何与这没名堂的小魔头混在一起,林池看不穿这一团浓雾般的谜。
“千回姑娘,你的菜来啦,可以回桌了。”小三元叫唤道。
没想到,千回也是大方:“小三元,把菜端过来,拼成一桌就好啦。”
“你怎么这么厚脸皮的?”剑客嘴上这么说,人却是顺着千回的意思走了过来。他在林池身旁拉开一条长板凳坐下,正好和云遥面对面。
林池心里难免咯噔一下。说实话,这是林池第一次与神坐得这么近。
“这就是最近闻名天下的北沧剑,可否借我这乡野丫头开开世面?”云遥率先开口。
千回抢着点头,咧嘴笑道:“当然可以啊!虽然他这剑被说书的人给传得邪乎,但是吧,我觉得还是我的九天梦厉害。”
云遥笑着接过千回递来的“北沧剑”,细细端详起来。
“你的剑是哪个名家铸造的?”林池一把夺过千回的剑,问道。
“我……我说不上来。”千回支吾道。
林池拔出千回的九天梦时,忍不住笑出了声:“就你这破剑,还没开过锋吧?指不定哪个铁匠铺子里偷的。还给你。”
“你!”千回气得瞪大了眼睛。
正当云遥准备拔出剑客的剑时,剑客阻道:“剑光太寒,我怕伤了店里的无辜人。”
云遥把剑看得差不多后,将剑递给林池,并且偷偷地和他交换了一个眼神。
林池似是有所领悟,更是小心翼翼地接过剑。他先是掂量了剑的重量。这剑看起来轻巧,可当手握住剑柄时,却觉得手中握有足以毁天灭地的力量。可以肯定的是,这剑绝对不输给师兄夜明子的北沧剑。端视毕,林池爽朗地说:“我光是看这剑鞘和剑柄,就觉得非同凡响。若是出鞘,日月星辰的光芒都怕是要骤降个几分。此剑只应天上有啊!”
“过奖了。”剑客淡淡回应道。
千回嘀咕了一句:“真能客套。”
因为剑客,林池的注意力不再在酒食上。千回可算是捡了个大便宜,漂亮姐姐点的菜都比推荐的要好吃得多。狼吞虎咽的千回丝毫没有注意到,这饭桌成了她一个人的战场,其余三人的头脑里都装满了各种疑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