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深院锁黄昏,阵阵芭蕉雨。”黄昏的天空下着雨,透着橙红。那稀疏的雨,好似有着节奏,咚咚地敲打着院内的芭蕉叶,那声音淅沥而忧伤,舒缓而难挨……
莫名地,眼皮总是一再地跳动,总觉得会有些事情发生,说是心神不宁,那倒也不全然,还有些安逸的想法在内心。可这雨滴芭蕉,倒是滴滴入我心,那芭蕉的叶子被雨水打得忽上忽下,正像是愁人心绪的舒与卷,或喜或忧……
但让我真正想到“深院锁黄昏,阵阵芭蕉雨。”这句诗的,或许是因为,我有些孤独,院里的芭蕉叶是成片的,挨在一起,形成翠绿的风景。而这时站在屋里的,只有我一人。难免有些落意,可我却不难过,因为芭蕉不是人,终是个依附天时地利生长的植物。而我不是芭蕉,总要学会单独的,适应单独的,况且……
哎,我这是怎么了,也许是一时情绪吧,至少我的心不是单独的,有他陪着,想到胤禛,心中那莫名的不安,竟不知道往何处去了,因为他,那心中不知道又多了几多尘世情,忘了几许凡尘忧……
许是一年没见了,再见过后,那思绪竟如潮般泛滥,无塞可止,无土可挡,尤记当时,在他面前那无法自控地哭泣;还记故里,在他面前欣喜地戴上玉镯;更记昨昔,在他面前与他拥着笑谈浮云……
这一桩桩,一件件,好似昨日里的故事,清晰的在脑海里一遍遍地放着,那一舞一动,一眸一笑,都深深地刻在了心里,与他在一起的回忆,我不曾忘却,也无法忘却。在那蓦然一下中,才明白,无法忘却是因为,它早以凝成一粒粒红豆的种子,在我心里生根发芽,再结出了许多果实,那是数不清的红豆……
若是要把果摘尽,把树连根端起,怕是这心,也早已残破不堪,千疮百孔,而我也将有着撕心裂肺的痛。索性我不想尝试这样的痛,所以我没有忘却,所以我无法忘却……
“细雨伤身哪,格格。”颐婷边是提醒,边是把窗给关上,“以后下雨天,格格最好不要站在窗口,细雨点打在身上虽是凉爽,也事后得了风寒该怎么办?”她无奈地看着我,这样的情况在我想来,已经发生了好几次,无怪乎她都有些见怪不怪了……
嫣然一笑,拂了拂衣袖上沾到的雨滴,不紧不慢地说,“哪有那么金贵,吹一下雨就会倒下。都让你发现那么多次了,你看我哪次有得风寒的。再说,时下正值八月,热着呢,哪有什么寒气,随意些也无妨。”说着,似笑非笑地看着她。
她叹道,“格格,未雨绸缪总是好的。”当颐婷一但说不过我时,就会用着这种语重心长的口气对我说话,或许是她自己没发觉,可在我听来,又让我嗤嗤地笑了,还未雨绸缪呢,别人听了还当是个什么事儿呢,不过这话我倒也没说出来,由着颐婷了。
笑着摇摇头,“好好好,未雨绸缪!未雨绸缪!我算是知道了,不会再那么做了,可以吧。”每一次,事情都以这样的方式告终,可我到底做是没做,那也就可想而知了。
“颐婷你说……”,话锋一转,不在纠缠在此事上面,“皇上这两天都在忙些什么?”我交待过颐婷,让她耳边四处多听听,周边多看看。
颐婷向前走了两步,换了个心情道,“这些日子因为山东和河间的大旱,饥民越来越多,有些饥民已然流入京城,而且人数越来越多,五城施粥怕是已经不能遍及。”颐婷尽心的说着,言语中,看得出的是一些担心,担心那饥民吧。
略微沉了一会儿,寻思道,“那就应该再设救济点,但长此以往也不是个办法,治标不治本啊。”默了会儿,慨然道,“那皇上怎么做?”
颐婷笑曰,“格格说对了,皇上命八旗大臣,按旗分在城外三处煮粥赈济,派明珠等监赈。汉大臣、内务府也各分三处赈济。然后,皇上又遣各部司将在京,山东饥民分送回籍,河间等处饥民由李光地设法领回。”领回饥民?是为了不让京城有动乱吧,毕竟太穷,太饿的人,除了一条命,也就什么都没有了。
揉了揉额头,沉吟道,“不只这些吧,继续说下去。”为什么会有那么多饥民,怕是康熙一早就想过个这问题,就算是因为天灾大旱,那赈济粮呢?断然不可能有那么多饥民流入京城,期间怕是还有些事吧。
“被格格料中了。”颐婷低声,一脸凝重,“皇上今天一早,上朝时龙颜大怒,说道畿南四府、河南、山东百姓生计艰难,大不如前,都是因地方大小官员不能为民除弊,又设立名目,多方征取,以致民力不支,日就贫困。而现在又因大旱,生计更是不若从前,官员非但没有安妥饥民,反而致使他们到处流窜。皇上下旨,要彻查。”这才道出了重点。
心里已然有了个底,但我仍是问,“派谁彻查?”这官官相护也不是一天两天的事,不然哪能刮得如此民脂民膏。彻查!说说易,可实际做出来,却可能是寸步难行啊。这要牵连,可是会扯出一大批的人,说不定此中就有达官权胄。这差使做得好则好,若做得不好……
“是四爷和八爷。”眨了眨眼,我就知道是他,不过和八阿哥一起查倒是我始料未及的。我就说今天我怎么会泛这些许心思,说是我敏感呢,还是什么?但随即想想,这对于他,不会是多大的问题,他本就是一个才情豪迈,志向高远,雷厉风行的人。他会做好的,我相信他,会这么说,不但是我对他的了解,而且在史书上,也见过一些他对贪污舞弊的处理。
转眼看着颐婷,“这不是什么大问题,四爷会做好的。倒是为何与八爷一起?其心可现!”说着,径自拉了张锦凳坐了下来。不再担心这个事情,刚想再开口说些什么,幽影走了进来,请了个安,“娘娘,十四阿哥与嫡福晋求见。”
想了想,站了起来,朝矮榻边走去,“你让他们进来吧。”说着示意颐婷不要再说适才说的事情,并让她去沏茶。
片刻,十四领着一个品貌端庄的女子走了进来,看到我,十四倒未请安,反而那个女子道,“完颜罗袖见过贵人。”她想说明什么?
垂了垂头,浅笑道,“在我这儿就不必这么多礼了,都坐吧。”不曾想过,十四大婚一月后会来看我,还带着完颜罗袖,这是什么意思,我倒也看不懂了,是这个完颜罗袖要来?她来是为了什么,还是他知道多年前十四打伤我一事,她到底想知道什么?
现在的我,毕竟不复从前,一动不如一静,就先看看她的来意好了,正巧颐婷在这时,把沏好的茶端了进来,我忙道,“先用些茶吧。”既然用着不知可否的语气道,“不知道十四阿哥今天来,是有什么事?”略挑着眉,半低着眼,似笑非笑地看着他。
十四指了指完颜罗袖,“是罗袖,她囔着要来瞧瞧你。”完颜罗袖接口道,“是啊,娘娘,罗袖在娘家时就听过,宫里有二月,一人善舞,一人善曲。早些年皇上生辰时的表琴舞合演,已成绝响。明月格格已然嫁与了四阿哥,不在宫中,还有一人,就是娘娘您。”弄不清她葫芦里卖的是什么药。
嫣然淡语,客气中带着半分生疏,“嫡福晋说笑了,不过是以讹传讹罢了,说绝响是绝对称不上的,不过是些平常歌舞罢了,我相信嫡福晋也能做到。”一时间我倒也真的弄不清这个完颜罗袖的来意,说有恶意吧,看不出,这真是有趣了。
完颜罗袖腼腆一笑,“娘娘,不用叫我嫡福晋,就我罗袖就好。”看着那腼腆的一笑,一时间我竟愣了,有好些日子不曾看到这么纯真的笑容。或许是我错了,她来这儿只是纯粹地看看我,事情并没有我想的那么复杂,换个角度,若是这个完颜罗袖真有什么,十四也不会带她来,是我多心了。她的笑容虽不绝美,但让我看着很舒服,没有算计。
恍惚着,我应道,“叫罗袖也好。”顿了顿,“罗袖,可以问你一个问题吗?”只见完颜罗袖点了点头,我便问道,“你是不是很喜欢我那日弹曲子,你那日是否也在乾清宫?”我猜测着,这就是她的来意。
她看了看十四,“娘娘真是冰雪聪慧,那是您弹的曲子甚是好听,而且甚是新颖,以前都没有听过。我可以学吗?”她那澄澈的双眼看着我,我亦目不转睛地看着她,“曲由心生,弹琴筝更是为了觅一知己,只有知己方能解曲中之意。你是如此吗?”直觉着,我以为完颜罗袖是为了十四才要学曲。
果不其然,她对我点了点头,看来这丫头在一个月内是爱上十四了,为十四学曲,也好,十四的那只血玉镯,我早就想替他给出去了,我看这完颜罗袖不错。
“也好,你过些日子就来吧。不用拘谨,你想学,我自是会教,还有好些曲子,怕是你也没有听过。”我含着笑,戏谑似的看着十四。
十四大笑,“那样自是好,天也暗了,我们也不便久留。这就走了。”十四站起后,对着完颜罗袖道,“你先去外面等我,我还有些话和娘娘说。”
完颜罗袖点了点头,向我福福身,方才离去。
看着十四,“你怕是早知道她的来意,这么做是什么意思?你若不解释,我就要把当**放在我这儿的玉镯子,给她了。”我调侃道。
十四深深地看了我俩眼,“在宫里很闷,也很孤独吧。我让罗袖来陪陪你,让你教她曲子,也可以让你打发时间,又有正当的名目,不是很好吗?”
陪我?我怎么也没想到他是这个用意,当下我是傻了眼,说不出是悲伤还是愧疚……
再想开口时,十四已然走到了门边,撑起伞和完颜罗袖一起离开了……
为了陪我!
为了让我打发时间!
我怎么觉得,我欠他的越来越多……
深院锁黄昏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