艳阳高照的味道显得格外浓郁,四周弥漫着蕊花的芬芳。
一个人走下车,看到的,是久违了的宫门,宫门还是那样,那样的巍峨,让人肃然;那样的正视,让人无处可躲。轻叹一声,屏弃心中杂念,正欲徐步上前,可就是硬生生地停下了脚步。
“八阿哥。”我陡然出声,“在此想必不是偶然吧,不知有何赐教?”屏退车夫,再让颐婷先到不远处的宫门口等着。
四周就只有我们两个,他的嘴角扬起一抹我来不及捕捉的淡笑,“从四哥的府邸直接回宫?你不怕闲言闲语吗?”他淡声问道。
些许垂了垂头,话中依然与他打着转儿,“四阿哥是我姐夫,哪会有什么闲言碎语。我看八阿哥想多了吧。”尽管我对他没有太多的负面看法,可依然有着一份戒心,因为他是……
他倒也未生气,还是那样的淡然,“果然,你和你姐姐不一样,你比她更会面对。”他的声音变得幽远,好像是浸入思忆的长河,飘于想像的云端,我对他不禁有些同情。可也就陡然一下,他的眼光又变得如宝石深遂,回到平时那个孤清的他,不知道何时,我竟看他如此之深!想他与我是一类之人吧。想爱却不能爱,同时天涯可怜人,金色牢笼梦难成。
依旧是深遂的眼光,依旧是同样的人,“你信我吗?”他突然冒也了这样一句。我先是一愣,但也不问其他,“相信。”二字随口跳出。
他缚手而立,显然对我的答案并不震惊,那深幽的目光紧紧地扎住我的双眸,用着不起波澜的声音说,“皇阿玛对你的婚事可始终没有放下过念头。”他顿了顿,“有时候不认命并不见得有用,我们都只是皇权下的一枚棋子而已。”说完也不等我回答或是发问,便迎身走向了驶向他的马车,又是一个清冶孤绝的背影……
恍惚中,似乎觉得有人在拉着我的手,“格格,八阿哥究竟和您说了什么,瞧您这魂不守舍的样子。”颐婷已在不觉中,走到了我的身旁,“格格,你还好吧。”
我强颜一笑,暂时压下心中的不安,“没事,只是在这艳阳下有些散神而已,别多想了,我们进去吧。”缕了缕鬓间的发,淡淡地看着宫门。
见我不想多说什么,颐婷也不再勉强,只是扶着我的臂肩静静地站着,站着……良久,“格格,肩舆备好在那儿了,我们回宫吧。”了然于心,清浅的一个笑颜,在我脸上慢慢化开,与其杞人忧天,不如怡然自得,走一步算一步吧,不过也好,八阿哥的话就当是一个心理准备吧,等到该想时再想吧。
轻微的颔首,“走吧。”
汐情轩三个大字映入了我的眼帘,有些耶揄道:“颐婷,你有没有一种近乡情切的感觉?”早已下了肩舆,现在也只是莲步轻移地走着。
哧,哧的两下笑声,“格格,您就别拿颐婷开涮了,这里头,哪会是颐婷的乡啊!颐婷的乡早就种在了以前的府里。宫里,只是一处容身而已。格格何以这样问?”颐婷眨着双眼,一脸迥然地看着我。
“我……”轻启朱唇地吐出一个字,却不想,自己也不知为什么会有这样一问,细下去想想,在这里,我有的只是谨小慎微,瞻前顾后,想不完的心思,叹不尽的忧伤,宫里果真不适合我,也许宫里并不适合任何一人,因为无论是心境怡然还是旷达脱俗之人,进了宫,都会被卷进是非曲折的政治中。没有谁能幸免,没有谁能放过……眼中有些模糊,“我……为什么会问?颐婷,你可真是问倒我了,不过是句戏语罢了,不用那么当真。”
我还是没有说出,不想说,也不知道从何说……
“格格,您总算是回宫了。”幽影与幽红一见我回宫,忙急着张罗着沏起茶来。幽红道,“这些日子您不在宫里,我们姐妹倒算是闲着了。格格下一次,您要是再去哪儿,可也得把我和幽影带去。”
浅目一掠,“有机会吧。”说着拿起茶盅,轻呷了一口茶,为何茶中有带着一层忧郁,是心境坏了这茶吧,尽管一直不去想,可八阿哥的话如鬼魅般紧跟着我,我们都只是皇权下的一枚棋子而已……我们都只是皇权下的一枚棋子而已……
“幽红,最近宫里有什么事吗?”我稳住手,把茶盅放回几案上,“你有没有听到些什么?”说要宽心,可始终是做不到的,八阿哥这么说,想必也是听到了些什么。
幽红疑惑地看着我,“格格是想知道什么?”她显然有些不安,还是她真的知道什么,但又有人不让她说,所以才会答得如此小心翼翼。
不动声色的抚了抚桌角,“我是没有什么想知道的,只是出宫那么久了,看看宫里有什么事发生而已。”她不说,我既是逼她也不成,遂只能不再问下去。拿起手绢,拭了拭额角的细汗,缓缓起身,走向内室,坐到湘妃椅上,“幽红你们先出去吧,留颐婷在这里就可以了。”幽红与幽影面面相觑,但碍于我的我,出只得福身出去。
拿起蒲团扇,扇出了一些热风,“颐婷,你说宫里头到底发生了些什么事?”我烦闷地闭了闭眼,焦虑之感油然而生。啪,把扇子随意置在桌上,“为什么一回宫就没有了安生的日子,我究竟还要顾虑多久才是个头!”慢慢地,我的头沉沉地埋入了双膝间,也唯有对着颐婷有才能毫无保留的释放。
“格格,颐婷相信上天是公平的,它会给格格一个好将来的,格格千万要撑住,一定要撑到您看到幸福为止。”颐婷的言语中透出着希冀。
惨淡一笑,“哪有这么容易,幸福不是人人都可以得到的,至少现在……至少现在,我没有感受到。”我的话愈说愈轻,轻得连我自己都无从分辨这是从哪儿飘出的声音,脑中哄然,就像中暑般的感觉,那样真切,那样炫晕耀目。
而颐婷只是安然地站在一侧,还是,还是她最解我,她知道我要的并不是答案,而是一种发泄,万千心思无处躲,只得借酒而忘!可这若似也不得法,酒,哪里有酒,有的也只是一杯苦涩的清茶而已,饮不到纯甜,也得浸入甘味之中……到底会发生什么……
“一生一代一双人,争教两处**。相思相望不相亲,天为谁春?”片刻的工夫,宣纸上已落下了这样的一句话,纳兰容若的《画堂春》,这首词是整本《纳兰词》中我最喜欢的。天为谁春?我也很想知道,天——为谁春?
“格格。”嘀,一滴墨顺着笔间滴到纸上,顺时化开,如一条墨龙,辗转游于笔墨宣纸间,刹时吞灭着半个字,一个字,渐渐地一个春字已变得模糊不堪,没有边幅,成了一个黑色墨团,仿佛从来没有出现过,从一开始就是个墨团……
放下笔,不再去看这失败之作,从书桌前走出,“什么事?”颐婷脸色凝重,“皇上回宫了。”
身子轻轻一颤,但随即稳住,“那又怎样,我们不是早已知道,皇上这几日便会回来吗?”我硬是压下不安,“别整天疑这疑那的。”故作镇定,安慰着自己。
“格格,皇上要选秀。”颐婷重申道。我不愿相信,“与我何干?”
颐婷哭丧着脸,“格格!不知道怎么回事,您在名单内!”这一声,如平地雷,哄然摧倒着我的一切。为什么会这样!
八阿哥的警告再一次浮上心头。他知道?他一定知道为什么?我要问他,我要问他,我的心里只剩下这样一个信念。
我曾想到无数的结果,可我没有想到,真的没有想到会是这样?
为什么,我慌了,不禁喃喃的叫道,胤禛,胤禛你在哪里?
胤禛,你告诉我,我到底该怎么做?难道就真像那个墨团一样,没有春,春不会为我到来吗?这是我的报应吗?
强吸了一口气,“进了又怎么样,一切不是都还没定呢吗?别哭哭啼啼的,自乱阵脚。”很快,我清醒过来,我要弄明白为何会这样,康熙离京前还没有这样的打算,可这会儿,“颐婷,你去帮我找燕璃入宫。就说我想见见她。”燕璃,但愿你能给我带来答案。
颐婷倒也机灵,“格格,这事儿是不是和八爷有关?回宫前……”她问。我的思绪细乱如麻,“我也不知道,我什么也不能确定,但我唯一能肯定的,就是八阿哥他一定知道些端倪。不然对我,也不会有那番说词。”
“那格格,我这就去传信。”也顾不得什么,她疾步走出了屋子。
我一下软坐在椅上,不会那么惨的,只是选秀而已,不一定,不一定会是那样的……不会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