隐隐约约听见门外是一个女人正在打电话,门开了,进来的一个身材高挑的少女,大概20出头的样子,清新的短头发,精致的五官,一双水汪汪的大眼睛,说不出的澄澈。
“我说老何,他的伤已经好了,赶紧把他接走,以后这样的事别再来找我。我也有我自己的生活,从前的那些事能不能不让我再想起了?”
少女低头,边脱着高跟鞋,边侧着脸夹着电话。
电话那头好像态度很强硬,她听了一会,便及其不耐烦的把电话挂掉了,这时才抬起头,看见了我正看着刚才的一幕。
她愣了一下,没有说话。
我也感受到了四周气场好像极其的尴尬,张了张嘴,又把想说的话咽下去了。
我就这么像哑巴似的瞅着她,她也似乎浑然不觉,自顾自的进屋,进了洗手间洗漱了一下,向我走了过来。
坐在我旁边,将桌子上那些瓶瓶罐罐收拾了一下,又从厨房拿出个比较大的黑色陶瓷罐,里面挖出一些黑色浆糊的东西又从其他小瓶里倒出些灰色粉末,搅拌了一下。
伸手便解我身上绷带,十分粗鲁的撕开,绷带下面裹着黑色浆糊连带着肉,被这么飞快一撕疼得我直咬牙,不禁倒吸一口凉气。
心说姐姐,你这是撒气来了吗?能下手轻点么?但是碍于她现在这强硬的态度,实在是说不出口,只得硬挺着疼,不喊出来。
又是一撕,她姥姥的,太疼了,我虽然紧咬着牙,但是,鼻子一酸眼泪已经非常没出息的流了下来。
她瞧见我这副模样,眼神柔和了一些,手上的速度也慢了下来。
天已经黑了,我流着眼泪,在极其痛苦中,她把药换完了。依旧是冷冰冰的样子,随手丢了些纸巾扔在我脸上。就不再理会我,直接上楼了…
我躺在沙发上,艰难的抬起胳膊,忍着无以复加的疼痛胡乱用纸巾擦了把脸,望着黑漆漆的房顶,久久不能入眠。
涂在我身上的这些黑色药膏散发着一些厚重的草香味,皮肤一阵阵的发痒,身体里如同爆炸般的疼,这一疼一痒中,才能彻底体会什么叫生不如死。
我这命也是没谁了,还能有再点背的事吗?我心里嘀咕着,神经被疼痛折磨得根本放松不下来。
已经深夜了,楼梯上突然传来脚步声,她穿着睡衣慢慢向下走来,借着夜光,她应该也看见我这幅生不如死的状态。我下意识的翻下身,这一动疼痛更剧烈了,牙都该咬碎了。
“你要不想下半辈子在轮椅上度过,就少动。”她走到厨房倒了点水,看着我的方向,侧靠着厨房的门框,眼神中很平静。
我一阵苦笑,对她说道“谢谢你救了我。”
“你应该谢何叔,他再晚一点把你背来,大罗金仙也救不了你了。”
“何叔怎么样了?”
“他没事,我知道你有一肚子的问题想问,等他来了你问他吧。”
我被这冷冰冰的语气搞得愣住了,讪讪的问道“你平时也都是这么冷冰冰的吗?”
她嘴角闪过一丝微笑,“你是老何的徒弟吗?怎么跟他说话一个样的?你还记得是什么把你伤成这样吗?”
我思索着,断断续续的把之前遇见女鬼的事情叙述了一遍。
她听完并没有表示出什么惊讶,我思考了一下,决定问出此时此刻,我最想问的问题。
我认真的望着她,“你说,这世界上真的有鬼吗?”
此时,她已经端着杯子默默的走到窗边,夜晚的夜光映在她身上,显得那么的空灵,这一刻不知为什么她的声音显得非常迷惘“什么是鬼?什么是人?有的人比鬼还要可怕,有的鬼比人还要善良,为什么一定要把他们区分开呢?”
我被这个答案说的有点不知该如何回答,一旁熟睡的小猫,已经被我俩的聊天吵醒了,悄悄的走到女子身边,用小脑袋撒娇似的蹭了蹭她的脚踝。她满脸爱惜的蹲下身来,抚摸着小猫。
“它多大了?平时你都喂它什么?怎么这么瘦弱啊。”
我尴尬一笑,“我也是从天桥刚把它捡回来的,还没进屋就被女鬼给堵住了...”
她瞅了瞅我,我被她看的有点不好意思,想岔开话题,“你是时装设计师吧,我看有好多设计的草稿。”
“嗯,算是吧,刚毕业在城东的一家时装设计公司上班。你呢?你是做什么工作的?”
“我啊...卖菜...额...不能这么说,我在一家蔬菜批发公司上班,负责联系一些饭店订菜的业务。”
我俩就这样有一句没一句的聊着,她叫方菲,父母是当地非常有名的药师,小时候在村子里,多多少少她也学会一些医术,后来父母死于一场灾难,这里她并没有细说。之后被何叔收养长大,可是一提起何叔,她就又展现出来一副冷冰冰的样子,让人捉摸不透其中原由,我也不再继续追问,换了个话题,慢慢的互相了解了很多,熟络起来才发现,原来她并不是冰山美人的那种,反倒是非常的热情活泼,乐观开朗,越聊越投机,不知不觉已经该天亮了。
她伸了个懒腰,决定上楼睡个回笼觉,我也聊的有些疲惫了,之前的疼痛好像也没有那么难忍了,昏昏沉沉的睡了过去。
这再一睡不知又过了多久,迷迷糊糊中仿佛闻到了一股刺鼻的酒糟味,我睁开眼,被一张贴近的肥胖大脸,吓了一跳,是何叔!
他见我醒来,背着双手抬起身来,依旧是那副玩世不恭的模样。
“小谦那,这几天咋样啊?这妞正不正,是不是挺难对付的?这个美女吧,她总会摆一些架子的,所以,就要循序渐进的接触,懂不懂?”
我被这个老流氓整得哭笑不得,心说她好歹也算你半个闺女啊,你这也太臭不要脸了吧。
这个时候,方菲拎着大包小包从楼上下来,边收起楼下那些挂着的衣服,边说:“你俩聊吧,公司有个时装发布会很重要,要准备几天,我就不回来了。梓谦的病已经好的差不多了,再休养几天就没事了,你在这给他做饭吧。”
何叔用他那熊掌拍了拍我的肩膀,疼的我一呲咧,他却浑然不知似的,用调侃的眼光看着我。“哎呦!小子你可以啊,这才怎么两天,都梓谦,梓谦的叫了,这手段着实厉害啊!可不可以教我两招?”
我瞅了瞅在一旁阴阳怪气的胖大叔,什么时候,他能有个正形啊...方菲听完这话,俏脸一红,也不再嘱咐,拎着七七八八的袋子出去了。
她一出去,屋子里就剩下我和何叔了,我的电话响了,是公司老板打来的,一接电话,那头传来十分愤怒的声音。
“苏梓谦!你这几天跑哪去了?西餐厅的业务做进去了没有?人也找不着,还想干不想干了?”
我心里一阵苦笑,怎么把工作这个事给忘了?慌忙作出解释...可是刚说到西餐厅那单谈砸了,电话那头就给我的解释打断了。
“行了吧,我看你也就这样了,收拾收拾东西回家吧,我这没那功夫养闲人。”说完他就把电话挂了。
我听着电话里传来的嘟嘟声,心里百味杂陈,唉,我又失业了...
何叔不知什么时候已经穿上了做饭的围裙,拿着个大勺在手中把玩着,看我挂下电话,微笑着说道:”怎么啦?工作又没啦?刚夸完你小子泡妞有一套,饭碗就丢了,得了得了,你何叔我就是这么的宅心仁厚,中午给你露一手,咱爷俩好好喝喝,多大点儿事儿啊,没什么大不了的。“说完他就转身回厨房忙活去了。
何叔的话让我心里一暖,之前就是他救了我,现在还给我做饭,我望着厨房里,那个不小心烫了下手正捏耳朵的微胖背影,心里一阵阵酸楚。
别说,何叔的手艺,虽然之前就有所领教,但是看得出来,他今天心情格外的好,菜比之前还要好吃百倍,我挑了一些鱼肉,香肠什么的喂给了小猫,自己便开始大快朵颐的疯狂吃了起来。
大米饭,鱼香肉丝,炖胖头鱼,土豆炖豆角,红烧肉炖粉条....都是我最爱吃的几道菜,风卷残云过后,喝一口温热的白开水,那一刻的满足感,瞬间把失业和受伤的这些事情抛在脑后。
身上的伤已经好的七七八八了,绷带方菲已经拆过了,只要没有太大的动作就不是很疼,说来那个黑色药膏也是神奇,老话说伤筋动骨还要一百天呢,我这骨头都该被那女鬼打碎了,这才几天时间,就好的差不多了,真是神药啊。
我边感叹这方菲的医术高超,边向沙发上靠去。
想起之前要问何叔的那一大堆问题,便不再犹豫。
”何叔,我之前遇到的是鬼吗?这个世界上真的有鬼吗?我听方菲说,你是个修道的人,可以用法术,降妖除魔,这都是真的吗?“
何叔此时端着小酒杯,望着我,沉思了一下。
用平淡的语气说道:“小谦,有很多事情,科学是无法解释的,但这并不代表它就不存在。科学只是衡量未知事物的尺子,但它并不能证明,未知只有这么长,这个道理你能明白吗?”
我点了点头。
何叔继续说”关于神鬼一说,中国几千年传承下来的记载和传说,很多细节上都是歪曲事实的,但大方向上基本和实际情况还是一致的。很多传说都是真的,只是一些细枝末节,被后人以讹传讹,改变了面貌。但是,深究玄学这门领域,就会从中找到一些事情真实的轮廓,进而追根溯源。很多你不相信,甚至认为不可能的事,确实是实际发生的。“
何叔放下酒杯,点着一根烟,深深的望了望我,正色道:”小谦,很多事情知道的多了未必就是好事,不知道也未必就是坏事,你想听的事情,很可能会改变你的整个世界观,这也许会给你带来不可挽回的灾难,你有这个准备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