姚墟黎明,景物朦胧,鸡鸣狗吠……
舜孤独地坐在母亲的坟旁。风从远方悠悠地吹来。舜对着母亲握登的坟头轻声喃喃:
“……阿娘,阿爹让我叫那个女人阿娘,怎么都叫不出口,我惹得阿爹不高兴了,看到阿爹的样子,我心里真是难受极了。阿娘,你说,我该怎么办啊?阿娘!你怎么不说话,阿娘……
就从壬女踏进舜家门的那天起,舜的厄运就降临了。
舜从这位叫做壬女的后娘眼里看得出,这女人一点都不喜欢他,岂但是不喜欢,甚至是十分的憎恶。她瞪视着舜的时候,两只眼珠子就像是冻结了的两颗冰珠。舜想不清楚这究竟是为什么,难道仅仅因为父亲将她迎娶来的那天,舜没有听话地唤这陌生的女人一声阿娘吗?
舜的亲娘尸骨未寒,新坟上还没有长出一茎野草,舜心里散母的悲痛正郁结成块垒,堵塞着肺腑,他如何能张得开口唤一个陌生的女人为阿娘呢?
家里的正房做了父亲虞弦和那陌生女人的新房,那女人带来的那个叫象的儿子也随了母亲住到新房里去了。那里本来是舜与父母共眠之处。舜现在只好住到小小的柴房里去了。这柴房里堆放着农具和杂物,光线也不好,只有一个小小的窗洞,在那个长夜里,舜蜷缩在小小的柴房里心里感觉到的是从来也没有过的凄凉……
他不知道什么时候睡着的,后来,他迷迷糊糊地听见家里的房门吱扭一声开了。
他听见父亲瓮声瓮气的嘟囔“天不是没亮吗,还早哪。”
接着是那个女人的带钩儿的声音:“还早啊?你没听鸡都叫了!圈栏里的猪仔都快饿死啦……”
屋里的动静很大,舜明白这是要叫他赶快起来的意思,于是,不等那个女人来叫,舜便迷糊地揉着眼睛,一骨碌从炕上翻起身来,头发上还沾着麦草茎儿……
舜背着用几根木棍做成的背夹,腰里系了一根草绳就赶紧去打猪草了。走出家门的他感觉到那个陌生的女人正倚在门框上,望着他的背影,那个女人还长长地打了个哈欠,然后将大襟褂子掩了掩,又懒懒地缩回屋里去了,门吱呀一声关上……
那天,在地垄河沟边打猪草的舜一点都没偷懒,他打了足够多的猪草,比平日打得都多。等舜用背夹背着猪草走回家的时候,差不多天已过午了。他在家门旁看到的是这样的情景:
女个叫壬女的陌生女人和她带来的那个叫象的儿子正在埋头吃饭,舜的父亲也坐在小小的饭桌旁,但看样子好像很少动筷子,还不时地朝门口张望,显然是惦记着出外打猪草的舜儿。那叫做象的小家伙完全是天生一副吃相,吃得吸哩呼噜,满嘴流油,壬女还在不断地往象的碗里夹着麂子肉,她疼爱地望着头也不抬的象:“乖乖,好好吃,多吃点,长得高高的,胖胖的……”那象便更如一只小猪猡样大吃大嚼着了……
舜父嘟囔了一句:“舜儿也该回来了……”
壬女脸上便顷刻间收了笑容……
舜父干咳了一声,不吭大气了……
其实,舜此刻就闪立在门旁,此情此景,他不但都看见了,也听见了。
他走进家门,壬女只翻起眼瞟了一下他,就准备动手要收拾碗筷了。
虞弦赶紧说呆愣着的儿子:“你还愣着做甚么,不嫌沉得慌?快来吃饭。”
壬女没好气地瞪了舜一眼,阴阳怪气地唠叨:“吃饭还得人请啊?”
舜去圈栏门边放下背着的猪草,便走进屋来,他肚子很饿,怯生生地坐到桌前,坐得小心翼翼,但桌上,他面前已只剩了些残羹饭了……
舜刚拿起筷子,看着天生一副吃相的象,他还没有伸出手里的筷子,却见那象从钵子里动作迅速地捏了最后一块麂子肉,扬起头,张开粉嘟嘟的厚嘴唇,将麂子肉塞进嘴里,动作很有几分夸张,更像是故意要做给这个打猪草的,看上去苦兮兮的“哥哥”看的。
象一边大嚼着,一边对舜说:“我想放牛去玩儿,我要你带我去放牛。”
壬女在象的额头上指戳了一下,数落道:“哼,怎么瞧着都是一副贱相……”
舜的心里很明白,壬女这话其实是冲着他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