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果让一个女生选出十大最危险地点,工地绝对名列其中,危险指数甚至超过人流混杂药丸泛滥的酒吧。
白天走过这条路,直走,拐过前面的胡同,再拐个弯就到了,刘玲玲是这么想的。
可问题是,当她站在胡同口前,双脚突然变得沉重起来,久久不能迈出第一步。
面前的胡同死一般的黑,深不见底,仿佛置身其中会被瞬间吞噬掉。刘玲玲站在原地犹豫了很久,直到视线慢慢适应了黑暗,依稀看见胡同里有人影晃动,这才透支勇气,缓步走入。
随着距离越来越近,前方人影的轮廓也渐渐清晰,刘玲玲悬着的心终于放下。有人的地方总比没人的地方安全,又或者说人总比非人安全,这是同一个物种间基于基因链而产生的最原始的信赖。
可偏偏人是有别于其它物种的,他是有智慧的动物,他们的行为跟基因链没半毛钱关系,关于这一点,刘玲玲很快就体会到了。
当刘玲玲走到给她巨大勇气的“友方”附近时,才发现四五米开外站着的是两个人,准确地说是两个站都站不直,一边扶着墙一边在“浇树”的人,尽管地上连半颗草都没有。
其中一个矮个子刚好完事,摇晃着提了提裤子,系上裤腰带,另一个高个子仍然在辛勤灌溉。
刘玲玲意识到了自己的错觉,心情登时跌落谷底,猛地想起这里是工地,这两个人八成是民工。一想到这,昨天的情景在脑海闪现,心跳不禁猛然加速,想都没想,赶紧加快步伐。
矮个子注意到了面前走过的刘玲玲,邪笑着推了推一旁的大高个:“哥,哥……哥”
高个子正在兴致上,活活被推熄了火,恼道:“瞎捅咕啥玩儿?都尿裤子上了。”
矮个子不理会,指着刘玲玲背影,淫笑道:“大白腿”
高个子边提裤子边看过去,也乐了,大声道:“美女,等会儿”
这一嗓子在刘玲玲听来,宛若发令枪,高个子话音未落,刘玲玲已经疾步跑出。身后远远传来矮个子的声音“哥,你快点,大白腿跑了”
大学四年,体育课800米测验,刘玲玲每每不及格,用她的话说,一是累,二是不想跑,跑久了,腿上长出肌肉怎么办?
当年偷得懒,迟早是要还的,重新让刘玲玲选的话,她肯定愿意还,但绝对不是现在。
刘玲玲迈出了出生以来最大的步子,使出了出生以来最大的力量,可在常人眼里,那也仅仅是在慢跑。幸运的是,后面跟着的两个非常人,本就醉酒,跑起来也摇摇晃晃,愣是追不上刘玲玲,而且距离不断扩大,但也远远地跟着。
刘玲玲回头看了眼,心中一宽,认为得益于自己跑得飞快,甚至能听到耳旁呼呼地风声,暗想人的潜力果然非同凡响,动如脱兔,快如闪电尽然会出现在自己身上,了不起,了不起。事实上,那天晚上有台风登陆,全连大市的风都不小。
随着106楼牌号出现在面前,刘玲玲仿佛看到了终点,熟悉地拐入,小跑着上了二楼,来到王茜家门口,顾不上手疼,“咣咣咣”奋力敲打着门。
屋内,王茜系着围裙,站在油锅前,看着油锅里上下翻滚的黄花鱼,伴随着“噼里啪啦”的清脆声,肉渐渐焦黄,香气四溢,王茜不禁开心地哼起了歌。
屋外,刘玲玲急促地敲了几下门后,远处传来了矮个子的声音“快点,哥,她好像进这楼里了”,刘玲玲闻讯惊慌地左右一看,急低头猫着腰跑向了二楼拐角处。
楼下,高个子喘着粗气走到矮个子面前:“看清楚了吗?”
矮个子挠了挠头:“这黑灯瞎火的,我就瞅见影子一闪,应该是这,上去瞅瞅”
矮个子说着就走,高个子拦住:“行了,别扯淡了,要个微信至于跑这么远吗?回了回了,改天碰见再说,那边还喝着呢”
矮个子一脸不愿意,高个子硬拉着他摇晃着走开了。
刘玲玲听了二人的谈话后,擦了擦额头的冷汗,一脸哭笑不得,扶着墙无力地站起,白天直播耗尽了体力,晚上再这么一折腾,几乎要虚脱了。
刘玲玲缓了缓后正要走回,忽然,后脖颈吹来一股冷风,刘玲玲打了个寒蝉,低头的刹那,她惊恐地发现地上依稀有两个影子。
“一个是自己的,那另一个……?”想到这里,刘玲玲顿时不寒而栗,额头又冷汗涔涔,“不可能,也许就只是影子,像人而已”刘玲玲竭力安慰着自己,然后假装镇定地向前走了两步,果然,如她所料,身后没有任何动静。
“呵”刘玲玲冷笑了声,轻描淡写道:“人吓人,吓死人”,边说边转过了头,想看看身后究竟是何物。
“啊……”一道猝不及防的带着哭腔的惨叫声响彻了整个走廊。
“行了行了,我听见了,着啥急啊!”王茜开门探出了头,惊诧地看见刘玲玲躺在了地上,一动不动。她面前的角落里,一个面色惨白,毫无生机的老太太悄无声息地站在那里,也一动不动。一立一躺,这二人宛若雕像,互相对视着。
“周姨,你怎么又出来吓唬人了?”王茜见状急忙上前,扶起惊魂未定的刘玲玲,对面前的老太太怨道。
这个叫周姨的老太太依旧一动不动,没有任何对话的想法。
刘玲玲浑身都在颤抖着,显然被吓的不轻,视线始终不离老太太。王茜没有继续和周姨对话,扶着刘玲玲回到了屋里。
屋内,卧室,王茜给刘玲玲倒了杯水,刘玲玲一饮而尽,脸上依然满是惊慌。
“周姨这儿有点不好,不是故意吓人的”王茜指了指自己的脑袋,“我刚来那会儿,也被她吓个够呛。听人说,她以前是正常的,后来出了一档子事,好像跟他儿子有关,打官司没赢,讨说法也没人搭理,结果日子久了,人变得越来越神经,最终成为了现在这模样,唉!说起来也是个可怜人。”
“可怜人”这三个字很有杀伤力,但凡选秀节目里出现这三个字,成功晋级的几率必大增;但凡杂技艺人学会这三个字,街头上分分钟秒变乞丐,一天下来收入赶超金领;但凡朋友圈发表这三个字,再配以一段感天动地的凄美故事,各种捐款必铺天盖地而来。
所以,现在刘玲玲的情绪渐趋稳定,对于一个脑子有病的可怜人,她还能抱怨什么呢?同情心早已战胜了恐惧,只是感慨,这两天的经历比电视剧可精彩多了,社会就是社会,剧情绝非校园里能想象到的。
翌日,王茜照常早早地出门,刘玲玲醒来后仍心有余悸,想起那个令她头疼的“非玲莫属”,还有楼下神出鬼没的周姨,她苦恼了一夜,最终决定停播两天,暂时呆在家中,直到哥哥回来,接她搬走为止。
依懒在床头,刘玲玲发了条微博告诉粉丝们这两天不舒服,暂时停播。接着又给哥哥刘福发了条微信:哥,你什么时候回来?
没多久收到了回信:快了,就这两天。
“昨天有两个流氓跟踪我,都快吓死了”
“那附近这么乱?最好呆在屋里了,不要乱跑,我一回来马上去接你”
刘玲玲站在窗前,视线从手机移向窗外,一脸忧虑的神色。缓缓地掏出钱包,从里层夹缝里掏出了一张旧照片,那是刚考上大学时,哥哥和自己在校门口的合影。照片里的刘福紧紧地拥着刘玲玲,二人摆出个万年V字手势,开心地笑着。
父母早亡,刘玲玲和哥哥相依长大,她现在能信任的,能依靠的只有哥哥,她相信哥哥一定会尽快赶回。
抱定这样的心态,刘玲玲打开笔记本电脑,一下午都泡在了网络游戏中。
“喂,玲玲,晚上公司聚餐,估计得挺晚,你就不用等我了。”傍晚十分,王茜的一通电话,让刘玲玲矛盾不已。看着外面天色渐黑,是出去吃还是简单对付呢?反复再三考虑后,刘玲玲泡了杯面,打算继续游戏。
“砰”突然一声巨大的撞门声,吓了刘玲玲一大跳,她呆呆地看着门的方向,脑子闪过了无数的念头:非玲莫属?不会,没理由这么快就找到,更不可能知道自己住在哪一层哪个屋;疯老太太?唉!真是够了,烦死了。
刘玲玲胆战心惊地缓缓站起,踮着脚走到门口,透过猫眼看了看,没人。
“神经病”刘玲玲喃喃骂了声,刚要转身,“砰”,又一声。
刘玲玲就站在门附近,这一声猝不及防,吓得直哆嗦,顿时火冒三丈,顾不得危险不危险的,愤怒地拉开门锁,猛地推开门,大喝道:谁啊?有病啊你?
走廊里空无一人,悄无声息,刘玲玲的怒喝声交错着浅浅的回音,显得格外的突兀。刘玲玲尴尬地看了看周围,没有任何回应,只好愤愤地带上门。
回到了屋里,刘玲玲没有了玩游戏的兴致,将笔记本电脑一合,扔到了柜子里。转眼脱掉衣裤,走向卫生间。
“哗哗哗哗”卫生间响起了淋浴的声音。
窗边,晚风徐徐吹来,窗帘迎风摇摆。忽然,一阵疾风而至,窗帘飞扬而起,窗帘的后面,露出了两只穿着绿色胶鞋的脚,静静地,一动不动,仿佛并不存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