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四，善恶在世间
“这世界从来都不纯粹，没有纯粹的善，没有纯粹的恶，也从来没用人用出过纯粹的剑，善与恶，罪与罚，这些事情都需要慢慢的从世间万物里感悟，只是两个人在这里论道是得不出结果的，这应该是去世间感受的事情。”
这是那天叶叔教授衣岚善恶说的最后一句话，说完这句话之后，叶叔转头看向了一边。
叶叔看的地方有一堵墙。
那是院墙，墙外是世间，墙内只是宅院，自从衣岚回来他就从来没有出过这个宅院，没有越过这堵墙，在这院子里呆了一个多月了。
衣岚有些本能的抗拒越过这堵墙，因为他还是那个在山上住了很多年的孩子。
山中的岁月很简单，不需要握剑杀人，也不需要思考善恶，很少的人形成不了复杂的思想，苍云山上的大多数人都可以安稳的度过一生。
这曾是衣岚向往的生活，但一朝下山，一切都不一样了。
握了剑，杀了人，手上沾了血，自然有很多东西都不一样了，用叶叔的话来说，就是心里背负了罪孽，沉甸甸的，无法消失的罪孽。
这罪孽让衣岚逃避，让衣岚回望。
他开始想念山上的简单生活。
让衣岚想念山上简单生活的不只有罪孽，还有一些无法言语的感情，感情的根源就在那堵墙外，赤阳川东，一个不知道具体在哪里的小宅院里，那个叫做琥珀的姑娘。
罪孽是衣岚下山前从未感受过的，和琥珀的感情也一样，即使在山上时他曾在藤若身上感受到过一些，但和生死相依比起来，还差了那么一点点。
这些未曾感受过的、未知的东西总是让人觉得害怕的，衣岚本能的想逃避这种未知。
好在这堵墙之内的宅院有着山上一般的简单宁静，衣岚在这堵墙内就像是生活在山上一样，他眷恋，所以不愿意出去，即使是一些需要感受世间才能明白的道理他也不愿意越过这堵墙出去。
衣岚不愿意出去，可他不得不出去，所以他还是出去了，越过了这堵墙，到了宅院外面。
只是衣岚到的不是宅院的东面，而是宅院的西面。
刘家宅院本来就在赤阳川以西的城西，从刘家宅院出去向东才能走到青木川位于赤阳川两侧的商铺，而向西，则是很多城西人家住在城西的愿意，就是那座蕴含着仙人传说的青山。
所以说衣岚越过那堵墙，并没有鼓起勇气打破常规的去了人世间，而是回到了他更加熟悉的山里。
山中不知岁月，朝起朝落，云卷云舒，古木虫鸣，夜鸟露珠，这些都是衣岚曾经熟悉的东西，最让衣岚熟悉的还是那六个字，山中不知岁月。
对住在苍云山上的很多人来说，山下就是人世间，可对于衣岚来说，苍云山上也是人世间，他最喜欢的地方是他爷爷每年会带他去历练的山林，人迹罕见的山林，整座山林里就只有他和爷爷两个人，大自然的蛮荒与和谐在这片山林里安静的共存着，四周全然是静谧，美好的像是另一个世界。
衣岚就是五岁开始在那种深山老林里学习成长的，那是幼年不可磨灭的记忆和习惯，即使是现在也一样，山林里才是衣岚能认真思考的地方。
所以衣岚越过了那堵墙，却没有到青木川的城镇里去，而是来到了青山。
环境是熟悉的环境，但是心境不一样了，走在山林里，衣岚还是想不明白自己理应坚持的道理。
“哼，这种无聊的问题有什么可想的。”一种桀骜不驯的声音传出来，沐白自己从戒指里跑出来，飘到空中，年轻俊朗的脸上满是不屑“这种问题根本没什么可想的，到最后还是要按照自己的心来走。”
衣岚不惊讶，也不慌张，这已经不是沐白第一次自己跑出戒指了，自从衣岚回到青木川后，沐白就总是趁着没人的时候跑出来，先是讽刺一下衣岚毫无疑义的疑惑，然后在想教衣岚一些东西，都是一些很有用的魂技，但衣岚记得衣秦天那句不要让魂技影响了你的道路的话，一直也没有练过，这一点让沐白很是不满意。
“我教给你的东西都是世间最实用的东西，很多魂技即使苍云山上的白塔也没有记载，你怎么不练？”毫不客气的疑问句，甚至将带着一点点的责骂。
“我不想被你影响了我的道路。”衣岚说的话毫不客气，一点尊敬敬畏的意思都没有，可能是因为见的多了，也可能是因为沐白的行事就像一个不服输桀骜不驯的少年，实在让人没办法尊敬敬畏，所以衣岚就拿他当个同龄人一样对待了，虽然这个同龄人有些奇特。
“道路？那有什么可想的，不论你握着剑还是握着刀，总归是要去杀人的，既然目的相同何必在乎道路。”
衣岚皱了皱眉，他很不喜欢沐白用这样的方式来做比较，可是他知道沐白说的很有道理。
“我至少要明白握剑的理由吧，总不能无缘无故的握剑就为了杀人，杀人只是方法，目的才是重要的。”
沐白有些惊奇的看着衣岚“可以呀，你这几天在这山里没白呆啊，终于想到这个层次了，什么善恶，什么罪孽，什么正义，都是借口，只不过要给自己找一个握剑的理由罢了。”
衣岚凛然，他没这么想过，但他发现真的是这样，不论是自己所谓的善恶观，还是卜算子所谓的术士观，其实本质上来说都是给自己一个理由，不是握剑的理由，而是行事的理由。
衣岚稍微端正了态度，看着飘在半空中的沐白，说道“请赐教。”
沐白也稍微端正了一些“这个道理其实你现在不必思考，因为你是思考不出答案的。”
衣岚有些不明白。
“人，是看不透自己的，一生经历了很多事，每一件事的选择都会暗藏这个人的秉性，可这个人自己是看不透的，只有等他要死了，回顾这一生，他才能明白自己的秉性是什么，自己做了什么样的选择，自己遵从了什么样的道路。越接近死亡，对自己的道路了解的就越多，而显现在你这样的小鬼，怎么可能明白自己的道路。”
“可是叶叔和我父亲就知道自己的道路。”
“但他们在你这个年纪的时候一样不知道自己的道路在哪里。”
衣岚沉默了，他似乎明白了一些什么。
“你现在想这些根本就没用，很多事情都是只有当你碰到了，选择了，你才会明白自己用什么样的道理做出了选择，选择的多了，就渐渐明白自己的道理，就像你现在想坚持善恶，但却没办法定义善恶，你想凭借着什么都没有经历过的自己想出善恶的标准，这怎么可能呢？只有你在世间经历的事情多了，面对的选择多了，无数个选择过后你回头望，才会知道自己是遵守了什么样的标准来确定善恶的，这才是你叶叔所说的善恶在世间。”
茅塞顿开或者恍然大悟吧，总之衣岚真的明白了，他低着头慢慢思考着。
沐白以为他还是没明白，便在说道。
“就像是剑圣宗野，当年在他上山求学时我曾见过他，当时的他不过是一个很有天赋的迷茫小子，从家里逃出来学艺，眼睛里全都是白雾般的迷茫，当时的他肯定没有如现在般挑战天地的心，不过是一个想仗剑走天涯的小伙子罢了。”
衣岚没想到沐白还曾经见过剑圣宗野，惊叹之余，提出了自己很早之前就想知道的一个问题。
“十步剑和一字刀都有勇往无前的气势，只不过一个绝情，一个藏锋，你觉得哪个比较厉害？”
“这哪里有厉不厉害之分。”沐白觉得这个问题有些蠢“轩辕剑再厉害，再不回用剑的人手里照样是一块废铁，所以厉害的不是剑法刀法，而是使用的人。”
“那剑圣宗野和刀王那个厉害？”
这话刚问出口衣岚就觉得这是个烂问题，然后沐白不出所料的鄙视了他一眼。
“自然是宗野比较厉害。”
“是因为境界实力？”
“当然不是，是因为这里...”沐白指了指脑袋“是因为思想。”
“怎么说？”
“刀王虽然仁，但他的眼界依旧停留在天音这个国家，别说天地了，眼界连北二州都出不了，怎么能跟宗野比？宗野的眼界可是在天地之上的了，他要对抗的是命运，不是人。”
这话说的有些云里雾里，衣岚没听明白，沐白却没有在讲的意思了，反而是看着衣岚说道“反正说了这么多，就是想告诉你，这世间道理无数，你要慢慢品味才能品味的出，现在的你是想不透的。”
“那你觉得我现在该做些什么？”衣岚问道。
“那还用说？”沐白有些不满“当然是修炼。”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