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十三，刀剑善恶
“不杀人不一定代表是善，杀了人也不一定代表恶，罪与恶有关，但它和是否杀人无关，甚至有时候，代表善的为了惩戒恶的罪，必须要杀了恶人。”
寒来暑往，春去秋来，衣岚回到衣家的时候还是夏末秋初，而现在已然正式成为了秋天，秋老虎在天空中放肆的燃烧，有些田地上的果实正在慢慢积蓄着力量，秋收在不久就会来了。
衣岚已经回到衣家接近两个月了，这两个月他过得很充实，为了养伤他不能随便跑，每天在宅院里和同样养伤的叶叔学习，叶叔除了教了他一些魂力的运行方法之外，什么也没教，天天在和他说一些招式的意，但就是这些微的知识，也足够衣岚消化的了，慢慢修炼，魂力满满增强，衣岚用大量的修炼和高高的围墙遮掩住了墙外的世界，也遮掩住了一些思念。
可遮掩不住迷茫。不是困惑，是迷茫，困惑是用在小问题上，迷茫则是用在大道理上，现在对于衣岚来说，大道理就是他的问题。
衣岚回来的第二天，衣秦天就跟他说过，要用道理去选择方法，不要被方法影响了道理，可现在，衣岚无法确定自己的道理，或者说，无法正确的理解自己的道理。
衣岚学习能力很强，很多强大的魂技剑法衣岚都能很快地学会，可学习的越多，他就越看不清自己的道理，不知道自己走的道路还是不是曾经想走的道路，所以衣岚干脆什么都不学，先搞清楚自己的道理。
衣岚的道理是善恶，可他没办法完全理解这两个字，整个衣家最能理解这两个字的人是叶叔，他手里握着的那把罪剑业火，就是一把善恶之剑。
知善恶，才能惩罪，手里握着惩戒罪的业火剑，最适合教导衣岚关于善恶的问题。
“善恶，罪与杀人，这是三个不同的概念，里面的联系也和你理解的有所不一样。”
衣岚有些不明白，叶叔解释道。
“作恶是罪行，要惩戒作恶之人便要杀了他，那么杀人就不算是作恶，不算是有罪。”
衣岚还是不明白，或者说不赞同，他觉得杀了人就是有罪的，就是恶的。
叶叔想了想说道“上次跟你讲了宗野的剑和刀王的刀，相同点都是隐而不发，不同的则是隐而不发后面的，宗野隐而不发是为了积蓄杀意，刀王隐而不发是为了真的放下屠刀，你觉得他们那个是善，那个是恶？”
衣岚很认真的想了想，说道“剑圣宗野应该不能用善恶来区分，他是绝情，心中没有善恶，刀王自然是善的，他是我为了国泰民安，放下屠刀。”
“那你觉得刀王有罪么？”
“行善之人，怎么会有罪？”
“我来天音不过是五个年头，并不知道当年刀王是一个什么样的人。”叶叔看着衣岚说道“但我知道当年他叛乱了，他的手中一定沾染了不少人的鲜血，你现在还敢说他没有作恶？是行善之人？”
衣岚沉默了，他觉得他当初单纯的善恶观是有点道理不通的地方，但有一条他知道是不会错的。
“杀人确实是有罪的。”衣岚看着也叶叔，很简单很坚定。
叶叔的眼神黯淡了一下“没错，杀人确实是有罪的。”
叶叔微微抬起了自己的右手，那只绑满了绷带，现在还动的不太利索的右手，他的手上拿着那把像是烧火棍一样的罪剑业火。
“杀人确实是有罪的，不论是因为善意，还是因为恶意，杀人总是有罪的，有罪便要接受惩罚，即使是怀着善意的杀戮也是一样的。”
叶叔微微用力握紧了手中的业火剑。
“所以这把用来惩戒罪人的业火剑才会是这样，对待恶他会毫不留情，对待善他会予以警告，伤敌一千，自损八百，这就是行善惩恶所必备的觉悟。即使是刀王也一样，据我所了解，他为了天音百姓的大善叛乱，要推翻天音上一任皇帝，自然要杀很多人，背很多罪，可他愿意，他能背得起，所以他愿意用自己的死换来天音国泰民安。”
“这是大善，也是大罪。”空旷的宅院里，叶叔的这一句对于刀王的总结显得很有分量，砸到地上都会发出嘭的一声，更何况他这句话砸到了衣岚的心中。
衣岚陷入了沉思，他突然觉得自己因为杀了同方城外所树立的善恶观是那么的薄弱，经不起哪怕稍微认真一点的推敲。
“二爷应该跟你说过，魂师一徒，修的不是魂技，而是你的道，你所坚持的道理，了解你所坚持的，背负你坚持道理的因果，你的修行才会坚定不移，不迷惑，不迟疑，你说你的道是善恶？行善惩恶？”
衣岚点点头。
叶叔突然有些欣慰，他想起了刚离开苍云山时，衣岚回头北望苍云山的时候了，那个时候的衣岚脸上带着从衣秦天那里学来的虚假笑脸，眼神中都是怒火，像是一只因为窝被占了而愤怒异常的小老虎。
而现在的衣岚平淡沉稳真实，脸上不在挂着虚假的笑，也不再执着于一家一族，而是开始思考善恶天下这种宏大的词。
一场生死，真的让衣岚成长了很多。
这也是让叶叔担心的地方，因为现在的衣岚特别像一个人，像他十年前死在关山，叶叔接触过五年的衣舍安，那个被衣老爷子称之为英雄的人，那个人同样平淡沉稳真实，也一样坚持善恶。
可最后，他死在了关山。
叶叔微微叹了一口气，这声叹息里包含了太多的情绪。
“善恶......不是那么简单的，你想坚持善恶，就要背负这之后的罪，就像我惩恶杀人，我的罪被业火杀伤了胳膊，到时候你的罪就会灼烧你的心，每时每刻都要背负着这样沉重的罪，你做得到么？”
衣岚没有直接回答，他想到了卜算子。
衣岚并不知道当时卜算子为什么要杀他，可不论是什么原因，卜算子当时都把车队牵扯了进来，还在指尖风雨的阵法里不断的折磨琥珀，为了保护琥珀，衣岚背上还收了一刀，刀痕从右肩到左腰，现在还没有完全好。
这无疑是作恶了。
可衣岚当时并没有对他下杀心，因为衣岚知道杀人这种罪的沉重，像是沉甸甸的火焰在灼烧心脏，不曾停歇，也未曾减少，只会越来越沉重，最主要的是他当时并没有觉得卜算子是恶人，即使他当时在做恶事，衣岚依旧感觉不出他是恶人，反倒是觉得卜算子才是那个被逼的走通无论的人。
衣岚终于想明白他将要坚持的善恶观中，最核心的问题，他抬头看着叶叔，问道。
“什么是恶？”
即使善没有定义，大多数人也都知道那些是善，可恶就不一样了，杀了人就是恶？不一定，杀人是罪，却不一定是恶，也许是在做善事，也有可能是走头无论，这才是善恶这两个字中，最值得深思的地方。
叶叔苦笑了一下，看着衣岚自己束的发髻，终于觉得衣岚真的长大了。
“善恶的界限并不是这么容易划分的。”叶叔说到。
“所谓恶，只是每个人思想的不同，思想不同就会产生矛盾，矛盾便会产生善恶，这总是相对的，甚至有时候会牵连到无辜的人。”
衣岚有些不明白。
“如果一个人犯了罪，你要杀了他，他的儿子将来为了给他的父亲报仇，就会杀更多的人，那么现在，你是否要杀了他的儿子呢？”
衣岚回答不上来，他连现在杀一个有罪之人都无法毫不犹豫，更何况是一个有罪之人现在还无辜的儿子呢？
“如果一个家族要叛乱，会伤害很多人，做很多恶事，但这个家族里也有无辜的人，为了，为了绝后患，你会杀了这个家所有的人么？”
衣岚依旧回答不上来。
“这个问题，衣老爷子也回答不上来，当年他本应该为了绝后患杀了刀王所有的叛党，但刀王以死明志，衣老爷子没办法，所有的叛党都没有杀，但也不放心，害怕他们作恶，所以让刀王的第一把刀归老，还派人看着，让刀王的第三把刀到苍云镇，让音贤王看着，刀王的第二把刀，刀王的亲身儿子则直接带上了苍云山，自己亲自看着，这些人没有死，也从未安生，如果是你你会怎么做呢？”
衣岚回答不上来，他觉得不论怎么做都没有道理。
善与恶，杀与不杀，罪，这些东西这么简单，却也这么难。
沉默深思了很久，衣岚想了很多，想了他这一路的所见所闻，想了他和爷爷呆在一起的朝朝暮暮，想了很多很多，直到最后连脑子里的道理都变得有些混乱，然后，衣岚给出了自己的答案。
“为了更多人，为了天下安宁，国泰民安，世间不再有乱，他们理应杀，以绝后患。”
叶叔深深的看了衣岚一眼，看的很深很深。
“这是大善........亦是大罪。”
（之前几天太忙了，一直没有时间更新，接下来恢复）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