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行军棋？那是什么？”衣岚问道。
“就是模拟军队行军的一种棋，我爷爷教过我。”琥珀指着眼前石头上的棋盘“这些横横竖竖的不是棋盘的线，而是用来确定方位的，这些像是棋子的东西也不是棋子，而是表示湖泊山泽的标志，行军棋就是从你现在的地方行走到另一边就算赢了。”
衣岚皱了皱眉“照你这么说，那这第二个山门通过的方法是不变的？”
“不是啊，行军棋最大的特点就是会跟据下棋的时间地点环境适度的改变规则，可以说每一局行军棋都不一样。”琥珀看着眼前三个一脸茫然全然不懂的样子，无奈的摇了摇头继续解释道“比如我们现在处在夏末秋初，昼夜对等，所以我们每回合可以走七步，我们处在山道上，所以起步点就是山，要按照山的规则走，七步之内要经过水源补充，经过森林休息，还要找好晚上扎营的地方，所以每一次行军棋都是不一样的。”
衣岚赤峰长空三人一脸的茫然，跟他们一样在这里停了很久听湖泊讲解行军棋的人也一脸茫然。
“切，真笨。”琥珀撇了撇嘴，很是不满意三个人的茫然，抬头看了看天，又再次观察了一下周围的景物，心中默记了一下步子，走上台阶，摆摆手示意衣岚他们跟上。
衣岚三个人跟着琥珀在眼前的十阶台阶上时而上时而下时而左时而右的走，身后还跟着一些不知道怎么通过第二个山门的人，一群人神经病般走了好一会之后，琥珀一跳，终于跳过了这十阶台阶。
“走完啦。”琥珀走过之后回头看着三个人“看明白我是怎么下的这个棋了么？”
三个人很有默契的一起摇了摇头。琥珀看着他们三个一脸的无奈，似乎连说他们笨的情绪都没有了。
“有意思。”
山顶上，风吟子很快就从卜算子给他带来的情绪中摆脱出来了，感知到衣岚他们入第二道山门的方法，风吟子微微笑了笑“很多年没有人正正规规的揭开棋局走进来了吧，大多数都是摸着路进来的吧。”
很多人都不会行军棋，但是第二道山门的路只有一条，他们虽然看不到，却可以感知到哪里不能走，就像盲人摸路，终究是能走得出来的。
“天命。”风吟子敛了嘴角的笑，神情一片漠然，漠然不是没情绪，而是把情绪都隐藏了起来。
“既然天命要来，我也当准备一下。”风吟子起身，向风雷阁走去，他，要去准备一些经书，一些要讲的经书。
衣岚四个人沿着山道向上走，一路没有停留，他们很快就走到了天石寺的寺门口，抬头望去，能通过宽敞的寺门看到里面的天石，以及围绕着天石盘坐听经的人，还能听到不急不躁，稳稳地讲经声传来。
衣岚赤峰又停下了。
“还停？”琥珀忍不住说道“这个风雷阁是有多烦人啊，一路上都停了两次了，现在到了寺门口还要停一次。”
衣岚看着琥珀无奈的笑了笑，没说话，转头和赤峰一起看寺门上的第三道山门，仔细观察了好一会之后，赤峰叹了口气“真是简单明了。”
“也不是这么简单吧。”衣岚再次无奈的笑了笑“至少对于我来说就不是这么的简单。”
赤峰也笑了，笑的即得意也无奈。
“到底怎么回事啊。”感受不到魂力看不到阵法的琥珀长空在一边插嘴道“第三道山门要怎么过啊，你们怎么才能进去啊。”
“这个......”赤峰犹豫了一下，解释道“你可以想象我们面前有一块石头，只要我们打碎了石头就可以过去了。”
“那你们两个无奈什么，赶紧打碎了石头进去啊。”被两个人在山道上耽误了很久，琥珀已经有点不耐烦了。
赤峰衣岚再次无奈的一笑，赤峰再次解释道“这道山门考验的就是纯粹的力量，虽然衣岚剑意身手比我好，但力量不及我，我十下能打破，他说不定要一百下。”
“也就是说你们可能进去的时间不一样？”琥珀问道，赤峰衣岚点点头，琥珀又问道“那这一关需要我们帮忙么？”赤峰衣岚摇摇头。
“好。”琥珀大手一挥，一步走进天石寺“我们先走。”说着就带着长空走进去了，留下衣岚赤峰两个人站在寺门前。
两个人看了看，也没说什么就一起开始砸石头了，石头只是比喻，其实是砸阵法，而阵法一般人看不到，所以在一般人看起来就像是两个神经病在寺门前砸空气，其中一个腰上还系着粉红腰带.......
这块由阵法组成的石头比他们两个想象中的要大。
赤峰砸石头用的是手刀，且刀刀带着魂力，力量比衣岚大得多，可一百多下过去了，还没有砸透。
衣岚没有魂力，力量不如赤峰，他用的是光阴三剑第二剑，年复一年。年复一年的剑意本就是在悲伤压力下不断的坚持，用来砸石头很合适，只是衣岚的力量太下，十几下砸过去还不如赤峰蕴含魂力的一击。
两个人不知辛劳的砸，像是大山里砸石头的苦工，不知岁月，不知辛劳，亦不知前路何在。
琥珀虽然带着长空坐在天石广场停讲经，却还是不时回头看看寺门口，看着寺门口两个人如苦工般劳作，汗透衣衫，也不知道在想什么，目光多停留在衣岚身上，看着衣岚额头的汗顺着脸颊流到下巴，集成一滴滴落在地上，视线不小心往下看了看，看到衣岚的脖子，刚长出来细小的喉结，以及流淌在脖子上的汗滴，琥珀不明原因的悄悄红了脸，赶紧转过头装作认真听经，却又不时偷偷把目光落在衣岚身上。
衣岚赤峰两个人都没有感觉到琥珀难得的小女儿心态，他们正在认真的砸石头，不知岁月，不知辛苦的砸石头。
石头虽大，也总有砸烂的时候，半个时辰后赤峰先砸烂了石头，走进了寺门。
满身大汗砸石进门，一回头，却感觉到有风从寺门外吹来，透过寺门可以看到十里外的墨柳城，可以看到从山脚下蜿蜒而上的山道，可以看到山道上如海的人流，可以看到远天将傍晚的太阳。
心旷神怡。
赤峰看着这样的风景很久，觉得疲劳都似乎消散了。
许久之后赤峰收回目光看着衣岚点了点头没说话，还在用年复一年砸石头的衣岚看着他点了点头也没说话，赤峰转身离开。
身前是天石广场以及无数听经的人，赤峰看了一眼向他招手的琥珀，摇了摇头，转身想天石寺后面走去，绕过了天石广场，绕过了无数寺殿，到了天石寺后面，远远的能看到一座阁楼，赤峰朝着阁楼走去。
阁楼前也有一片广场，广场上也席地而坐很多人，这些人大多是魂师，这些人身上都有已经干了的汗渍。这些人前面，风雷三子的第三子雷襄子正在讲经，他讲的是经验，作为魂师的经验。
赤峰走上前，没有打扰任何人，盘膝坐在最后，认真的听起雷襄子的讲经。前面的经他已经错过了，后面的就不能再错过了。
汗湿了衣服又干，干了又湿。人听了讲经又走，走了又来。太阳到了中午高升，升了又落。
衣岚四人在墨柳城玩了一上午，中午在回春面馆吃过面才决定要来柳山，从山脚下一路走来半下午才到寺门口开始砸石头，而现在两个时辰过去了，日薄西山，黄昏将终，衣岚还没有砸破石头进去。
他是最后一个还在砸石头的人了。
夏末或者说已经到了秋初，昼热夜冷，衣岚身上下午砸石头流的汗还经不住几下秋风吹拂，干了的汗渍在衣服上留下难看的印记。
听经的人已经不多了，毕竟大多数人只是来凑个热闹，并不是真的是想听经，琥珀长空看了看周围稀薄的人，又回头看了看还在砸石头的衣岚。
琥珀那点难得的小女儿情怀早就消失殆尽，变成了不忍心，她想起劝劝衣岚停下来，毕竟这么晚了，即使衣岚进来了，可能也听不了多少了，但看着认真砸石头的衣岚，琥珀又不忍心劝他，只能看他一剑一剑的砸着阵法，入着山门。
“咚～”夕阳西下，月色初上的时候，天石寺传来了悠扬的钟声，一声又一声，浑厚辽远。天石前的寺僧拿起经书，对着身下的人行了一礼，然后转身离开了。
今天的讲经结束了。
剩下的不多的人依此走出寺门，很多人从衣岚身边走过，侧头看了看这个不知道为什么在寺门前砸了一下午空气的人，然后又转身离开，最后只有琥珀和长空还留在这里。
过了一会，从天石寺后面走出了一些人，这些人大多数是年轻的魂师，还有一些是中年的武师，他们走过寺门，看着衣岚的眼光很是惊奇，大概是想不到还有人还没砸烂石头入了第三道山门。看一眼之后就离开，最后只留下赤峰。
三人站在一边看着衣岚，他们都想劝他，但又都没说出口，衣岚也没有说话，他还在认真的砸石头，他还差一点就可以砸完了。
人走楼空，月上枝头，天，黑了。
“咔嚓。”一声细微的，像是瓷瓶摔碎了的声音传来，就像是有什么东西被打破了，衣岚停下来深吸了口气，然后向前走了一步，跨进了寺门。
他终于入了山门。
他向赤峰一样回头看了一眼，远城近山，繁星皓月，微风拂面，心旷神怡。
他大概能明白赤峰入了山门回头一望时的心情了。
不知何时雷襄子站在了寺门口，他看着疲惫却又显得心旷神怡的衣岚，默默的点了点头。
“你是衣岚？”雷襄子问道。
“我是。”衣岚回过头恭敬的说道。
“有人在等你。”雷襄子说道，然后就想转身离开，但又停了一下“你可以让他们先回去。”说完头也不回，转身离开了。
琥珀三人看着衣岚，衣岚想了想“你们先回去吧，说不定最后一个进来的人有特殊奖励。”
这是衣岚难得讲的一个笑话，但不好笑，三个人都没笑，想了一会之后，赤峰说道“有没有奖励不知道，但你留在这里应该没什么不好，明天我们就要离开墨柳城，到时候会到山脚下接你。”
衣岚皱了皱眉“当然要接了，难不成你们想把我留下，下个月给他们讲经？”
这还是个笑话，还是没人笑，但三个人好歹轻松了些，琥珀挥了挥手，什么也没说，当先下山去了，她背对着衣岚，衣岚看不到她的表情。赤峰长空跟衣岚摆摆手，也下山去了。
等她们走远，衣岚独自一人走到天石寺后面去了。
夜很静，天石寺也很静，一个时辰前这里还有很多人，现在这里安静的就像是空无一人。
没有人给衣岚引路，也没有人告诉衣岚该去哪里，甚至衣岚都没有看到人，他也不急，一个人在天石寺里漫无目的的转着，看看红砖青瓦，影壁经墙，看看寺中宝殿，园中红杉，转着转着，他就看到了一座阁楼。
说阁楼其实不准确，因为它看起来更像是一座塔，耸立在天石寺的后面，不算很高，从前面看不到，绕到后面才发现原来还有一座阁楼。
衣岚走进一看，看到阁楼前有风雷阁三个字。
微叹口气，看来这里就应该是衣岚要去的地方了。
衣岚信步而入，宽敞的阁楼一层没有人，到处都是书架，书架上都是书，衣岚站在门口看了一眼，没有去翻书架上的书，直接上了二楼。
二楼还是书，衣岚没有看，上了三楼，三楼也是书，衣岚还是没有看，直接上了四楼，如此数回，衣岚终于上了顶楼。
顶楼没有书，也不是很宽敞，只有一个亭子大小，亭子的一边放着个蒲团，蒲团上坐着个人，穿着普通的白色长袍，不知何处来的风微微吹起他的衣角。
是风吟子。
风吟子一开始是闭着眼的，感知的衣岚上来之后睁开眼，嘴角微微上扬，想扬出一个温和的笑。
他的笑还没扬完全就愣住了，连带着他的表情也愣住了，他整个都愣住了。
因为他看到了衣岚。
他曾观星看过衣岚，也曾在天石广场感应过衣岚，可观星感应到和看到是两回事，就像是卜算子算出松山水寨同方一行有蹊跷，但也只是在河边亲眼看到了衣岚之后才确定衣岚是一切的源头。
而现在，风吟子看到了一片星海。
风吟子善观星占卜，他能观一部分星象改变推测天下大势的改变，可现在他眼前的是一片星海，是无数星辰。
这已经不单单是大势改变了，而是整个大势都在眼前，所有变化都在其间。
风吟子笑了，不是刻意准备好的笑，而是很简单的，没有任何思考的笑。他现在终于明白眼前的这个孩子到底是什么程度的天命了。
“坐。”风吟子指着地上的另一个蒲团，衣岚依言坐下，两人相对而坐，却相顾无言。
风吟子其实准备了很多经书和话语，他想通过这次谈话影响衣岚，来达到对风雷阁有利的局面，就像曾经音贤王曾在金顶拍卖会上做的那样。
只是音贤王不知道衣岚的某些身份，而亲眼看到衣岚的风吟子已经明白这样的做法是没用的了。
既然准备无用，不如顺其自然。
“你有什么问题想问么？”风吟子看着衣岚，说话的语气不像是长辈对着晚辈，更像是同辈交谈。
“这取决于你知道多少。”衣岚说道，语气也没有晚辈应有的尊重。
风吟子一笑，他懂衣岚的意思。
“我知道的很多，比和你一起来的三个小家伙知道的多。”风吟子停了一下，继续说道“我知道你来自苍云山。”
“术师真是可怕......”衣岚看着风吟子，眼中闪着光，似乎在估量。
“那你的问题是什么？”风吟子毫不在乎，继续问道。
衣岚沉吟了一下，梳理了一下思路。
“苍云山，轩辕氏，天音国。柳山，风雷阁，柳国，从某种程度以上来说，曾经的风雷阁就像是现在的轩辕氏，高高在上，甚至能干预朝政。为什么？”
风吟子笑了笑，很满意也很失望“因为国家很弱小。”
衣岚不太懂，风吟子解释道“想要握住一国的权利，是需要资格的，以前握住权力的人有资格，现在没资格，所以需要有资格的人把权力让给他，或者说留给他。”
衣岚想了想，说道“我以前一直认为一国之君权利最大，可后来发现不是，很多情况下，他的权利都是被苍云山施舍给他的，而苍云山上不过只是有轩辕氏这一族罢了，又怎能影响一国？”
“权利一直都在强者手里，并没有改变。”
衣岚思考了一下风吟子的话，问道“那一国一族又怎样相处呢？”
风吟子笑了，他对这个问题很满意“这是黄帝曾经思考过的一个问题，要想解答，就要先明白什么是一国，什么是一家，什么是一族。”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