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来吧。”救下阿锦和霍去病之后,李敢见他二人已无大碍,便先告辞准备回府。这回府的一路上,他都知道,刚才他救下的那个乞衣孤女一直跟着他。
“多谢李敢将军救命之恩。灵雀现下无法报答将军恩情,日后若有翻身之境,必来报恩。”李敢看着眼前这个和阿锦一般大的少女,穿着最破烂的衣物,可眼神之坚定非常人所能及,一个乞丐许下的诺言本不可信,可不知为何,看这乞衣灵雀毫无犹疑地说出此等狂妄之言,李敢倒觉得有趣。
“救你的另有其人。不过你的话,我记住了。”其实,李敢不过接住了这个小女孩,实实在在救她的其实是阿锦。但是,人在落魄之时,难免需要有人用一些简短的话语来鞭策激励,李敢也愿意成全这类好事。
“灵雀一定不负今日之诺。告辞。”灵雀自出生起从未有人像李敢这般待她,以她今时今日食不果腹风餐露宿的身份说出那样的戏说妄言,也只有善良如李敢才将她的话牢牢记在心中。
她的出生是为了另一个人能够合理地活在阳光下,却造成了她那至亲至爱的母亲的杀身之祸。她的一生注定要与血海深仇阴诡地狱纠葛不分。她,当然知道真正救她的是阿锦,可那样的险境本就是阿锦造成的,何况,阿锦欠她的,又何止她这区区一条人命?父母家人,和她原本该有的幸福生活她阿锦如何能还清。
李敢看着灵雀那瘦弱的小小背影,不知为何总是会在心中拿来和阿锦做比较,可能因为他二人年纪相仿性情却大相径庭,一个灿若明日,一个清冷似月,倒是分不出谁更好些。比着比着,竟说不出只靠个人,他更偏爱哪一方,他又忽然想,若是将阿锦与灵雀互换身份,又会是怎样的故事,带来怎样的结局。
街道那头,阿锦和霍去病仍在喋喋不休地相互争吵。
“老伯,刚才多有得罪,您今日所有的瓜果蔬菜我会一一赔偿的。”阿锦已不想在与霍去病争吵下去,自己闯的祸自己善后。
“我今日出门急带的银钱不多,这些够吗?”阿锦拿出百铢递给买菜的老伯,老伯喜出望外,平日里长安羊车肆意横行,被撞翻摊铺,一日所收皆无也是常有之事,那些显贵又怎会理他们这种草芥之民,如今,阿锦的补偿实在令人意外。
“够够够,哪值得这么多?我的买卖一天四铢银钱便够。”买菜老伯是个实诚的人,他见阿锦心善,并不想以此讹诈。
“也不光光赔这一天,之前的也算。”阿锦并不想多说废话,她还要忙着赔付下一家呢。
“老伯,您就拿着吧。她钱多。”霍去病见老伯迟迟不肯收下阿锦的银钱,也想出一份力,顺便打趣一下阿锦。
“对,我钱多。”阿锦从小就是火爆脾气,偏偏霍去病也不是什么善茬,飞扬跋扈的年纪也不懂得何谓温柔。
老伯也看出二人之间的火药味,也不好再多推让什么,接下银钱一个劲地道谢。
士农工商,商人排在最末不是没有道理。虽说还是有像买菜老伯一般淳朴的农商小贩,但唯利是图利欲熏心的商贾也不在少数。
正当阿锦朝着下一个散落了无数女子钟爱精细之物的货摊走去,那货摊的主人,见阿锦心善,年纪小还出手大方,眼珠子呼留一转,心中便有了要坑一把的主意好弥补前些日子的亏损。待阿锦走进,便装腔作势地捡起一个被摔成两半的木梳哭喊道:“哎哟喂,我的九珠飞云梳啊。这可是王员外的千金前些日子订好的啊。整个长安只此一柄啊。”言语间,还不时瞟向阿锦,观看阿锦的脸色。
“大叔莫哭。堂堂我大汉好男儿,哭多难看啊。”阿锦可不是官宦人家不经世事的乖小姐,这摊贩讹钱的念头早已了然于心。
“姑娘你是不知道,为了这梳子我拜托了四五个朋友,好不容易从边境运进京城的,此时再进一柄,怕是要等上十天半个月呢。”商贩擦擦眼泪,将自己手中的那把不过值一株钱的破梳子给夸上了天。阿锦出自平阳公主府,什么好东西没见过,这木梳的价值多少,她又怎会不知。
“你别哭了。既是我的羊车撞坏的,我赔就是了。”说着,阿锦掏出钱袋,商贩眼见阿锦上钩,一手拖住木梳隐隐抽泣,一手对着阿锦伸了出来。哐当一声,银钱碰撞的声音,商贩手中赫然只有十铢钱。
“这不够啊。”商贩顿时傻了眼,十铢钱虽然可以买十几把这样的梳子,可他这连日来的亏损怎么可能只此十铢就能填补。
“买把木梳足够了。不然,你开个价。”见这商贩不依不饶,霍去病忍不住回嘴。
“要你说话。”阿锦正在气头上,听见霍去病的声音就心烦。
“我就是一介平民,本不该贪利。只是近来驾羊车之风尤盛,我这生意是一天不如一天的,和那位老伯一样,都不好受啊。欸,如今小姐心善,怎敢求多。小姐看着给,我接着就是了。”这商贩还是有点小机灵的,言语间已然暗示阿锦,给和那买菜老伯一样的补偿也就够了。
“我看着给?”阿锦反问道,一手掂量着自己的钱袋,商贩看着阿锦又要掏钱,心中暗喜。
只见阿锦,从钱袋中伸出手来,紧紧裹着拳头向商贩伸去,商贩立马摊开双手,准备迎接阿锦的赏赐。
“我看,那就五铢钱吧。”阿锦在商贩双手之上伸开拳头,遂又从商贩手中拿走了五铢钱,商贩顿时傻了眼。
“你这是耍我是吗?”商贩气急,红了眼想要教训阿锦。
“哪是耍,你要我看着给的。”阿锦又不傻,见那商贩贪心,便就计整他一下。
“且不说你卖的东西样样皆是次货赝品,就算是真的也值不了多少钱。你当真以为我傻,不懂行情。你还好意思说人家老伯。人家老伯买的是瓜果蔬菜,摔在地上那就是吃不了卖不出去的。你的东西坚实,我看,就算羊车日日撞坏你的摊子,你捡起东西洗洗擦擦继续买,哪亏得了多少钱。我是钱多,我的钱虽然不是自己辛苦挣的,也是我母亲给的,断然没有浪费在你这种利欲熏心狡诈阴滑之徒身上的道理。”阿锦嘴上功夫一向了得,也从不顾及他人感受,此时更是得理不饶人。
“你,你,你。”商贩指着阿锦连说三个你字,挥起拳头就准备动手。
“霍去病。”阿锦看商贩气急败坏要来打她,连忙躲到霍去病的身后,全然忘记了两人刚才的争吵。
阿锦也不是不能打架,只是这凡事出了事,先找霍去病的毛病怕是很难改了,直叫霍去病苦笑不得。
霍去病将阿锦护在身后,用力抓紧商贩挥来的拳头,使劲一握,那商贩立马疼的哭爹喊娘。霍去病见已摆平,回头得意地想在阿锦面前炫耀一番自己的英武。
可阿锦没理他,直勾勾地走上前,捡起那在商贩和霍去病打斗期间掉落在地上的五铢钱,气哼哼地对商贩说道:“这五铢钱也不给你。”说完,就离开了,前往下一家摊铺。
“阿锦。”霍去病还没说完,阿锦回头,对着霍去病又是另一种态度。
“阿什么锦,我还在气头上呢。”霍去病早已习惯了阿锦翻脸无情的脾气,他不恼,只怕阿锦一日不和他闹,那他那日的光景一定不会好受。阿锦就是这样的脾气,要怪就怪平阳公主宠她异常,他霍去病也愿意惯着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