良久之后,屋舍之内,张凡之点燃的一支檀香已经烧尽了一半有余,他面无表情地站在床边看着正在给祁于恢复体力的师兄,心中暗叹不已:这也亏得是祁于,换成旁人,自己这师兄怎么忍心把自己这一口长生气浪费在他人的身上。
刘灵衍一口长生气在体内修了整整三十年,为了这祁于的事情,三十三天内已经损耗了六成左右,想要再重新修回来,那就不知道要等到何年何月了。
床上躺着的祁于睁着眼睛看着把手搭在自己头顶的刘灵衍,刚才的气愤之色也渐渐消散,一呼一吸之间,体内阵阵的热流穿梭不息,让本来疲惫的身体慢慢变的清爽起来。
如此耗费体力的疗养之法,让精研道玄秘术五十年的刘灵衍也有些吃不修,额头的汗水密密麻麻,周身热气腾腾,他那一口长生气在祁于的体内已经周行了七个周天。
行进之难,虽然再意料之中,可是却仍旧让他吃惊不已。
三年的准备,仍旧无法彻底改变这孩子不能修玄练武的体质,怪不得这孩子一心向文,这是本质所定的。
那祁老公爷也是牛脾气犯了,既然不能习武修玄,何苦要对一个十几岁的孩子下如此的狠心。
又过了一会,祁于看刘灵衍额头的汗水有向面部蔓延的趋势。
于是开口道:“老头子,行了,别折腾了,看你这倚老卖老的本事,别为了我把你这条老命也搭上,那样我也于心不忍,停手吧,现在我感觉好多了,等吃几顿鸡鸭鱼肉就恢复到以前了。”
张凡之和刘灵衍听了祁于的话心中都松了一口气,刘灵衍眼中更是闪出一丝怪异之色,似乎一睡三十三天,这孩子比以前要懂事很多了,换做以前的他,这个时候非要把自己榨干不可。
轻轻松开附在祁于头顶的手掌,刘灵衍默默回神,吐了一口浊气,接过旁边张凡之递给他的汗巾,擦拭了一下额头的汗水,对祁于微微一笑。
“感觉怎么样,在梦传之法中得到了什么,有没有见到玄妙秘术或者道玄经文什么的?”
这句话问出,他和张凡之都死死地盯着祁于的双眼,神色中带着一丝紧张,同时还有一丝期待。
梦传之法在玄道之学中属于比较偏门的秘术,而这种秘术对于自身无益,只为别人做嫁衣之用,以梦传之法使受梦者进入一种玄妙的境地,从而开启慧能,弊端就是传法者自身修为减半,受法者,幸运之人可一日登临玄道上乘之道,不幸之人,轻则无所收获,身心受损,重则一命呜呼,睡死梦中。
所以在祁于一直不醒的这段时间,刘灵衍头顶的雷可谓是滚滚无边。
梦传之人可是祁小公爷,一个不留神,自己和三个师弟会被祁老公爷给硬生生拖出去喂虎。
好不容易等到祁于醒了,他怎能不关心这梦传之法到底给祁于带来了什么,如果这能让祁于一朝得大玄之道,那自己的身价可就在这灵煊卫一拔头筹了。
祁于勉强在床上坐立起来,看着这个三年中不断在自己耳边吹嘘自己是中都王朝大玄道门论道大比中位列前十的刘灵衍,他无论如何都不能把眼前这个天天和自己眉来眼去,抠唆自己什么时候再给灵桓山搞一批钱帛的人和那道门论道的前十联系起来。
神色之间的疲惫还没有散去,虽然肤色已经有些红润,可是气息仍然带着一丝虚弱,祁于小声说道:“什么都没有,我只感觉在那梦中浑浑噩噩待了三十三天,然后便被干渴憋醒了。”
“啊!是最下乘的神游外地。”刘灵衍两眼呆滞,有些不可思议。
“嗯,按照我被你搞进梦中之前所说,是最下乘的神游外地,是不是很可笑。”祁于带着微笑和刘灵衍说道。
“师兄,看来是功亏一篑了。”张凡之对于这样的情况并没有丝毫意外,似乎在他的预料之中,一个钟情于书文之间的人,让他一夕得大玄之道,谈何容易,没有成功一点都不稀奇,反而祁于能够从梦中醒来到是让他欣慰不少。
这样至少自己等人不会被那暴脾气的祁老公爷给拖出去唯虎了。
中都朝都知道灵煊卫祁公爵府中养了一头白毛大虎,西金白虎,圣灵之物,虽然是圣灵,但是自己也不想被那畜生给撕扯掉吃了。
刘灵衍从惊呆中恢复了本来的神采,他叹息一声:“三十三天的下乘神游,你这能耐也真让我无法言表啊,也罢,命该如此,看来三日后的比试你只能做个看客了,虽然如此,但是三年之期已满,等比试过后,你也该下山一趟了。”
“放心,刘老头你这个便宜师父,虽然没有成功,不过这次的钱帛不会少了,等我能下床,我给公爵府去一封信,加一倍,总得弥补你这丢失的半身修为。”
刘灵衍听到这话,原本沮丧的脸上顿时笑出了一脸的褶子,他一手捋髯,哈哈一笑:“臭小子,这事情做的敞亮,不枉我这三年的一番苦心教导。”
“那是,我一向是个敞亮的人。”祁于应声答道。
张凡之听着这两个人相互恭维的对话,严厉的脸上再难绷住,他带着一脸的不屑之色,转身甩手走出了屋舍,再也不想和这两个人共处一室。
自己的师兄,太掉价了,当初师父把大师兄的位子传给他真不知道是对是错。
师弟一走,刘灵衍也意识到自己太过于势利,却仍旧面不改色说道:“我这一口长生气半数都用在了你的身上,你要铭记于心,先好好休息,三日后的比试还得需要我去主持,等过两天我再来看你。”
“你赶紧走,再待在这里,我忍不住想把你这张脸让老爷子剥下来扔出去喂老虎。”祁于翻了一个白眼说道。
这时候屋内却没有了刘灵衍的身影,只有他的声音从屋外传来:“小子,那我得赶紧跑,别忘了那钱帛的事情。”
“真不靠谱啊。”祁于眨眼间见刘灵衍已经闪身离开,嘴里低低说了一句。
定了定神,祁于一改刚才和刘灵衍说时的毫不在意,面色凝重,本身并不想习武,只为书文苦读了十几年,为何非要逼着我修玄习武,老头子你这是对我有多不放心啊。
非我不想习武修玄,而是不能,不然怎能救我母亲出那水火之地,至于大哥,他的心胸真的如现在这样么,孙儿我真的信不过啊。
五十年间,中都大立,文人读书逆袭而起,这王朝未来终究不是武人的天下,且看那梦中的情景,不管它是过往还是以后,无武人之立足,只有文人一大统,那飞翔的铁鸟,石头的建筑,自己在那里看了三十三年,当真被惊出了一身的冷汗。
以武犯禁,太难。
那场梦境中,自己是穿越者也非是穿越者,如今归来,带着三十三年的过眼云烟,真不知道是福还是祸。
想这么多都没有用,当下之间,还是应该下山回去一趟才好。
他想到这里,从床上慢慢下榻而起,趿拉着木屐走到书案旁边,铺好了一张粗糙的竹纸,手拿笔毫,蘸墨言字,一手工整的书体跃然纸上,一夕三十三重无间天,道尽平生半世缘,笑得他人藏匿处,来回奔赴入道玄。
笔画之间,气劲纵横,气韵非凡,仿佛那书体已跃纸而出。
写完这一行工整大书之后,他拿起墨迹还未干的竹纸随手团成了一团,扔在了书案之下。
一梦反来,虽然没有悟得道玄之机,但是却得了半生的沧桑。
如果和刘灵衍说出自己看了三十三年的神游外地,他会是什么表情,三十三天才算刚刚好。
就凭这三十三年,你们谁有这么大的机缘。