灵煊卫,前衔玉苍山,后接迁河,跨南北一万三千里,三洲混杂交接之处,鱼龙藏匿之地。
沿灵煊卫最东端划一道直线顺势东进四万九千里,便是中都王城。
天下九稷,三卫七州,中都王城,御领万千凡道。
在灵煊卫之内,玉苍山甩尾入灵宣的断脉之后,是一座不起眼的小山,虽然不起眼却在灵煊卫之内小有名气,山曰灵桓,内有一处修道之地,自成一副光景,汇聚到灵桓之内的人士多是些灵煊卫之内忠信玄玄之学的人。
连带着灵桓山周围的普通百姓也被其影响,时常有人携家带口入灵桓山内烧香祈福,却也给这一座小山带来了一汩汩灵气。
山不在高,有人则灵。
最初灵桓山内有百年前的旧木道屋一座,内外两套院子,里面常年供奉着一个不知道什么来历的木塑,这道屋方圆也不过两百多丈,另外配有茅屋十所,零散地分布在灵桓山的各个角落。
按道理来讲这样一个地方,怎么会有人气,可是自从二十年前一个叫刘灵衍的人路过这里时候,一眼望向这灵桓山,说了一句,“真是个养老送终的好地方啊”之后,这小小的灵桓山就变得热闹起来。
这刘灵衍来到当时无人问津的灵桓山,打扫了一下那破旧的道屋,把那尊不知道什么来历的木塑擦拭一新之后,第二天又有三个人陆续来到这里,这三人见刘灵衍之后口称师兄,四个人夜里在那木塑跟前嘀嘀咕咕了半天,异象便发生了。
当天夜里,灵桓山有玄妙之音传遍方圆三千里,顿时让整个灵煊卫惊为天人,传闻有神人入了这灵桓山
自此之后,这灵桓山的旧木道屋一改最初的冷清,周围的人们纷纷上山拜见神人,香火也渐渐旺盛起来。
至于这其中的原因嘛!用刘灵衍和自己师弟们说的话来说,就是既然没钱盖一个大道宫,那么咱们只能借鸡生蛋,找一处荒废的地方维持生计了,此地甚好甚好。
而他另外三个师弟竟然也对自己师兄这个说法赞叹不已。
九稷天下多怪异,想来也不多他们这一出了。
如今的灵桓山,虽然不再有以前的颓败,但是也只是稍微好了那么一点而已,二十多年的打磨,破旧的道屋大殿已经翻盖了一茬,比以前大了一倍,原本的十所茅屋也替换成了小有格调的偏殿,有变化总比没有强,至少每天都会有人来上香跪拜,香火钱还是不少,维持生计是绰绰有余了。
此时在正殿后面的屋舍之外,正三三两两聚集着十几个年纪在十五六岁左右的年轻人,这些人抬着眼望向屋舍之内,交头接耳之间议论纷纷。
“今天是祁于那哥儿睡着的最后一天吧,如果他醒不过来,今年的比试可就没有他的份了,这可是他三年内唯一出观的机会了。”
“醒不醒来对他都无关紧要,虽然是小公爷,可是却是庶出,即便有了这次比试回去也没有什么地位。”其中一人说道。
另外一人答道:“那就要看他的造化了,如果能参加比试,最起码他能下山一次了。”
“祁老国公也真是有意思,既然祁于不喜欢习武修玄,何必逼他呢,我上次回家听我爹说,这是为了祁于以后不会和他大哥争世袭公爵的缘故,要彻底断了他的念想。”
“你瞎说什么,入了祁老公爷的耳朵,小心你爹那侍中位子不保。”
“怕个球,等过一个月我爹就调往三山卫那边担任郡守,这次比试完毕,我也要离开这里咾,祁公爷哪有心思理会我爹。”
“咱们九稷天下这五十年的世道也真是稀奇,习文者可入爵位,弄武者不得世袭侯爵。把那些庶子出身的人逼的一个个都出来祸害草莽了。”又有一人说道
几个人正在有一句没一句的闲聊着,忽然屋舍的门被人从里面拉开一扇,一个面容微黑的老者出现在众人的跟前,老者五十多岁,头上发髻整齐,横插一根已经被磨的锃亮的石头发笄。
众人一见他立刻闭嘴不言,这人是刘灵衍三位师弟之一张凡之,为人古板严厉,在整个灵桓山是铁律一样的存在。
时常连刘灵衍都被张凡之教训的见到他之后拔腿就跑。
张凡之横眉紧锁,对自己这些弟子说道“都聚集在这里吵吵什么,离一年一次的比试还有不到三天时间,你们今年是不是也不想下山了。”
众人听到他这句话之后,脸色立刻大变,急急忙忙对张凡之躬身一礼之后,轰然四散而去。
见众人离去之后,张凡之转身回到屋内,随手关门的时候,嘴里喃喃说道:“一群权臣之家的纨绔,不板起脸来还真吓唬不住。”
这天下凡间,自古百姓惧官权,这是常理,如今的中都王朝也是如此,之所以张凡之不怕刚才那十几个纨绔,是因为整个中都王朝信封道门玄学,天下道观皆受敬仰,哪怕是有上大夫之称的人遇见那真正的道门仙尊,都会礼让三分。
更何况是这些混吃等死的纨绔子弟。
张凡之转身回屋,屋内陈设简单,除了日常的备用的笔墨之外,就只有一张床榻和两把座椅。
见张凡之回到屋内,坐在靠近床榻旁边椅子上的一人说道:“师弟,你以后要改改这性子,毕竟那些孩子都是灵煊卫之内有头有脸之人的后人,多少要留些面子。”
这说话之人正是灵桓山道宫的当家宫主刘灵衍。
五十有六,脑后的发髻有些凌乱,神色之间带着疲倦,一身灰布的长袍用一根麻绳扎在腰间,比起张凡之来说,简直就是一个邋遢之人。
张凡之一贯严肃的神色露出一丝讥讽:“师兄,你都和祁小公爷快称兄道弟了,还怕那几个纨绔?”
刘灵衍听了这话一阵窘迫:“师弟休要胡说,我那不是为了咱们灵桓山嘛,你也知道咱们道殿最近一次大翻修还是祁老公爷出的香火钱。”
“你怎么说都有理。”
“唉,这都三十三天了,如果这孩子再不醒过来,恐怕咱们就该跑路了,虽然他是庶出,这传梦之法也是经过祁老公爷的允许,不过毕竟是姓祁啊。”刘灵衍眉宇之间露出一丝担忧,虽然嘴上说着要跑路,可是那明显的担忧却是对着此刻床上躺着的身影。
三年相处,又怎么忍心看这孩子再也醒不过来。
床榻之上一道消瘦的身影显得那么孤立无援,眼窝深陷,面容焦悴,零散的头发在枕边错乱无章,嘴唇都有些干裂,此人正是方才那些孩子口中的祁于,虽然在三十三天之内,刘灵衍不断地向他的体内输送着真元,但是却仍旧无法阻止他日渐消瘦的损耗。
这梦传之法,行之之险,已非刘灵衍能左右了。
这时的祁于只是感觉到一阵的空虚,眼前漆黑一片,浑然之间在黑暗中不停的奔跑,他心中无数的碎片情景在周围萦绕,像是一场场过往的记忆,直击他的内心,口中干渴的厉害,在黑暗中,无数次想要寻找一处水源,可是任他想尽了办法都无法办到。
这真是个难办的活计啊,他心中不由得升起一种无力。
忽然嘴里轻轻突出了一个字“水”。接着只感觉眼皮一亮,他猛然睁开了眼睛。
眼前是熟悉的景物,他记得睡着之前,那个所谓的师父刘灵衍对这自己的脑袋轻轻点了一下,自己便去了另一个地方,一去三十三年。
那些场景,那些杂乱无章,让他现在都无法正视的场景,一道道在他心中出现,扭头看到一双担忧中带着一丝喜色的眼睛,原来是一场梦啊。
随即他便立即明白过来,只恨不得拿起枕头把眼前这个半截老头子一枕头敲到屋外。
可是浑身酸软无力,让他不得已放弃了这种想法,口中干燥如火烧一般,只能艰难地喊出一个“水”字。
“师兄,醒了。”张凡之提醒还沉浸在祁于醒来后喜悦中的刘灵衍。
“我去拿水。”刘灵衍哈哈一笑,转身奔向屋外。
祁于看到这个老家伙兴奋的样子,心中之气顿时不打一出来,费劲从嘴里挤出一句话:“刘老头,你个老骗子,你那传梦之法是不是假的,害的我这样,下半年的翻修大殿的钱你别想要了。”
他话音一落,屋外传来“哐当”一声。
却是刘灵衍差点跌倒在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