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密室内。
云傲天身着明黄色龙袍,幽幽烛光把他的轮廓勾勒得很清晰。
很难想象,一代国君会在这样一个狭小阴暗的密室里,专心致志地,翻看一本功法。
对于云傲天这个地位的人来说,修为早已不再重要。可是……
这是一本手札。
云傲天轻轻翻看着“续”。这部分,算得上是本日记了。
“姐姐啊……走到那样一步,你可曾后悔过吗?”
他轻轻呢喃出声,声音低瑟。“姐姐,你说过,你用尽一切力气也没办法装出一个皇家长公主的样子,你说你就该是个浪迹天涯的女侠。我又何尝不是这样……也许我可以是任何一种职业,却惟独不能当帝王。”他微微苦笑,“也许你身体里流淌的,真的是那个神秘种族神女的血脉……可是……”可是你去追逐了,却再没有活着……回来。
“姐姐,我是昏君呢。”云傲天垂下了头。这四十多岁的男人,并且是个皇帝的男人,此时却像个犯了错的小男孩,语气很落寞。“我觉得……云湘国的江山,就要易主了呢。”心里一阵酸辛。他放不下的,有皇太后,有太子云佩,有岚镜郡主、现在的汝南王妃云岚……
想到云岚,他就有些担忧。云千月已经知道了的事实,总有一天云岚也会知晓。他有预感,云岚也会和她的母亲一样去追逐,但是那个地方,并不是每个人都能进入的。
他拂了拂袖,将飘摇的烛火熄灭。他在一片漆黑中走出了密室,也在将回忆一寸寸,埋葬。
……
青都森林。
一个男子蹲在一具尸体前,轻轻摸了摸那尸体胸前的铠甲。那里有一个血洞正中心脏,也完美地掩盖了那个“江”字。他似乎轻笑了一声,手捻了一下周围的泥土。有点湿润。看来,武器是冰制的呢。
夜色的瞳孔和发丝,这是与云岚短暂交锋的那个男人。不同的是,他如今,换上了一身宦官礼服。
……
汝南王府。
“现在怎么样?要不要吃点东西?”江赫哲轻轻斜坐在椅子上,含笑冲云岚道。“……不了。”云岚轻掩朱唇,“我只想快点回仙菀居。”她匆匆离去。
半月果什么的……味道真是太恶心了。
一冲进房门,云岚就开始狂吐。
“哎呀,没办法啦。谁让你要演这么一出偷梁换柱的戏!你还没炼出那种三品下级的易容丹,我就只好用半月果使你的发梢变色成棕色一刻钟……”千玄音一脸心疼地看着云岚狂吐,像个老太婆似的絮絮叨叨。“我只是想说,我以后再也不想碰这种玩意儿了!”云岚嘟起嘴,被水濡湿的脸庞透出少女固有的娇媚。
“那好啊,那你就努力炼丹吧!”
“……我没师父。”云岚一脸无辜对上千玄音的一脸懵逼。哈哈我这么说你能奈我何。
“吴君岳不是挺好的嘛!”千玄音想起了云岚那个不靠谱的师父。
“那……那也得过一阵子再去。”云岚抖了抖肩膀,没准儿现在师父已经发现她偷偷拿了他那么多的功法,也许正在满世界找她呢……
想想就可怕。
千玄音闻言轻轻一笑。她知道云岚心虚的点是什么。
……
隔日。
“什么?皇上又要开宴?”云岚和江赫哲正用着早膳,忽见一个丫鬟捧着一纸请帖进来。江赫哲皱了皱眉,似乎对这类贵族们用来醉生梦死的宴会没什么兴趣。
“你以为,这只是一场普通的宴会?”云岚偏头咬着筷子,笑道。
“难不成……”经云岚这一提点,江赫哲一副幡然醒悟的样子。没错,刚刚发生了这样无厘头的刺杀事件,还牵扯到了六皇子的性命,云傲天再不做动作,那他就一定是个傻子。
“你觉得,皇上会采取什么措施?”江赫哲饶有兴趣地问道。他的这个小王妃,真是无论在哪个方面都不输男子。
“自然是借这个机会,排查一下有没有不干净的人喽。”
“哦?”江赫哲一挑眉,故作惊讶。“别装惊讶,这一步你肯定能想到。”云岚神秘兮兮地一眨眼:“但是下一步,你估计想不到。”
“本王没想过,不过,似乎还真想不出来。”他轻笑,难得服了一次软:“你说。”
“其实我本来以为,是边疆军事松懈,没有发现。但后来转念一想,发现这种假设根本不成立,因为我想到了长空说的一个词:路长日久。边关再松懈那些人也不是瞎子,所以这种可能性被排除在外——”
“——这就意味着,云傲天手下有着不干净的人,私通外国,私自,扣下了边关的急报。”
……
皇宫。
偌大的宫殿御花园院中,一片雪白的“梨花”。这本是阳春,可花匠却别出心裁,在御花园内部搞了个冰室,再移栽了腊梅,使它们在春日开放;又栽了枫树,使其叶片变红,模拟出了秋日的静雅之枫林;最多最独特的,便是花匠们将香樟树的叶子尽数剪去,冰室中的寒气便会在枝条上凝成冰晶花,远望好像开了成千上百的梨花一样。
“真是忽如一夜春风来,千树万树梨花开。”云岚轻舒了一口气,呼出的热气化成阵阵白雾。“哇!汝南王妃真是好文采!”一旁的云影无意中听到,便惊奇极了——这人的才华……不是人哪她是神。他本来在心中也有这番感觉,只是苦于找不到合适的词句。“好一个忽如一夜春风来!”他抚掌大笑,云岚淡淡笑着,回过头对江赫哲说道:“我想去找我的几个朋友,可能会晚一点到主殿。”
“好。”江赫哲笑得如沫春风,眼底的宠溺之色显而易见。
云岚转身离去。嗯,去看看莫清箫在不在呢?这样的场合莫家一定不能缺席——可是,沐家也会来啊——没准莫清箫正被沐玄赏缠着,自己过去找他,万一这逗比把这包袱甩给自己了怎么办。嗯嗯,惹不起躲得起。
说到沐家,云岚脑海中一下子闪过沐玄翎这个名字。虽说自己与他也有过一些羁绊,只是……
眼前闪过那日他在深巷里撒那种药粉的样子。沐玄翎表面看上去是个温润如玉的翩翩君子,可云岚那日,分明从他的眼底,
看见了阴谋、嗜血和野心。
……
“小韵儿啊!”往前走了十来步,就听见了一个清越的女声,嗯,从声音上还能听出一些河东狮吼的功底。好吧,然而从称呼上就能判断出是谁了。
南宫月怜走上来大大咧咧地拍了拍云岚的肩膀,然后又猛地后退几步,开始上下审视着云岚。“干嘛?”云岚没好气地问道。“我勒个去,这才几天不见啊……”她夸张地砸吧着嘴,“……你就变成‘汝南王妃’了?”
“你……”云岚隐忍地握紧拳头:“给我圆润地离开(滚)。”
“咋啦?”南宫月怜甩了甩秀发,“我知道是假的。”“算你识相。”云岚松开了双拳,奇怪地看着此时笑得一脸神经质的南宫月怜:“话说你笑什么。”
“给你郑重介绍下……”南宫月怜笑得十足的贼兮兮,怎么也联系不上“郑重”这个词:“现在站在你面前的,是‘飞羽’组织的首领,月曌。”
“胆子不小啊。”一脸瞪了一眼南宫月怜,“敢用武则天给自己造的字啊。取‘日月凌空’之意,你活得不耐烦了吧?风云大陆没人管你了是不是?”
“哎呀不要在意这些细节。”南宫月怜没心没肺地道,“你就不好奇‘飞羽’是个什么样的组织?”“唔……你是来抢蓝皇后陛下的饭碗的吗?”“服了你了,自称还用尊称!”南宫月怜出其不意地在云岚手臂上拧了一把,痛得云岚龇牙咧嘴。“‘飞羽’是一个收集情报的组织。只要出够于这个信息价值相当的星宿币,就能获得一切想要的信息。”她手一翻,露出一块白银团徽。上面是一对洁白羽翼,徽章边缘用铃兰花瓣组成一个别致的花环。“总部在哪?”云岚懒洋洋地问道,“有空登门拜访。”
“好啊!”南宫月怜眉开眼笑,“走吧,再往前走走,逛个几圈,就得在主殿集合了。”她扯了扯云岚,发现后者还在东张西望:“你在找谁啊?”
“安芸啊。怎么没见到那个小家伙。”
“哦,就是上次在交际会时和你在一起的那个蓝色短发的女孩子?我知道她,她是萦悠学苑水系导师安桐的女儿,应该来不了这种地方。”
“哦。”云岚闷闷地应了一声,似乎有些低落。“你交友倒是心宽,也不管贵族平民。”南宫月怜抬手折下一枝“梨花”,扭头笑道。
“你知道我的标准。”云岚淡淡笑着,目光落在南宫月怜手上的“梨花枝”上,双唇轻启,不经意般的低低吟唱出声:
“折一枝寒山凝碧,上有白雪堆积。”
南宫月怜一愣,看了看手中的枝条,反复品味着这两句歌词,恍然大悟原来是应了此时的景。“你呀,真是职业病。”她似嗔似怪。
却不知那深宫别苑之中,却是风云突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