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众人离去好一会,柳夫人又吩咐柳云将他们一一请回。众人虽是不解,但猜想她必是还有话要说,便都起身穿了衣服,回到客厅。
众人回到客厅,见柳夫人仍是端坐在主位之上。清尘道长问道:“不知夫人还有何见教!”
柳夫人道:“形式险峻,不可不防。诸位难道没有发觉刚才有人在房上偷听么?不过现在那人已经去了,诸位如今可以商量一下如何报仇了。”
这几人都是仗着武功行走江湖的豪士,岂料柳夫人言语之间颇有轻视之意,不免都有些不满。
钟青青刻薄问道:“夫人怎的就知道有人偷听?”
柳夫人冷冷笑道:“诸位不要多心!我也是按老爷吩咐才知道有人在房上偷听。相信老爷的判断不会错。我一个弱女子可是没有这样的本领。一会你们就知道天霸猜测的对不对了。”
柳夫人拍了拍手,一个中年男子推门进来,柳夫人说道:“说吧!”那人便低着头,说道:“起先我按着夫人吩咐,将厅外四处撒了细沙,等众人出去后,又按着夫人吩咐,出去四下看了看,的确有处脚印,想必有人跳到屋顶,又从另一边跳下来,如今已经去了。”
众人见真的有人在屋顶偷听,不觉又是惊出一身冷汗,他们个个自持武功高强,这姚大川却来去自如,对他们而言无异于遭受了莫大的耻辱,怎能不既羞愧又恼怒。
柳夫人一摆手,叮嘱道:“此事切莫声张。”那人点头颔首离去。
众人知道柳夫人话中有话,便静静等她接着往下说。
柳夫人喝了口茶,接着说道:“三日前夜里,那时你们都已来到府上。吃了晚饭,待你们都回到客房安歇,老爷一个人去了书房,我便在卧房等他。平时老爷不过亥时便会回到卧房,岂料这次老爷回来时已是子时。”
柳夫人接着说道:“我觉得老爷神情不同以往,便追问他究竟出了何事。老爷见瞒不过我,只好一五一十将此事说了。
“就在书房,老爷一个人在窗前跺着步子,突然,从窗子跳进来一个黑衣人,我不说想必你们也知道,这个黑衣人就是姚大川。姚大川身形未落地,便冲着老爷打出一掌,与老爷打了起来,老爷见他招招凶狠,知道他来者不善,可是拼尽全力也打不过他。只斗了十几个回合,老爷便被他一掌打在胸口。这一掌却是十分霸道,竟然震得老爷吐了一口鲜血。随后姚大川用分筋错骨手,竟然残忍的将老爷武功废了。”
听到此处,众人都惊出一身冷汗。
柳夫人用手帕擦了擦眼睛,继续说道:“可怜老爷也是六十岁的人了,练了一辈子的武功,就这么让人家给废了。老爷瘫在地上,十分不解,便问那人是谁。
“那人自报了姓名,还恶狠狠说道,柳大英雄当年路过西域西平,莫非不记得借宿的那家姚姓人家?
“一提此事,老爷心头一颤,惊出一身冷汗。这件事,老爷哪能忘记?他一提姓姚,老爷便已经明白了一二分,猜得他来是为了报仇。只是不解为何那姚家竟然还有人活着。
“原来那时姚大川还是一个孩子,只因当时在茅房,才躲过一劫。
老爷虽然这么多年绝口不提此事,但是也十分悔恨,心下难安,却是追悔莫及。老爷知道打不过他,为了顾全柳家庄名声,便苦苦哀求,自己愿意以命抵命,并提出愿意将家财给他,以此赎罪,可是那姚大川恨恨回道,就这样死了太便宜你了。
“姚大川还追问当时杀他全家的还有谁,老爷宁死不说,最终姚大川冷笑一声,从窗口一跃离去了。
“老爷也猜不透他为何突然离去,但知道他不可能就这么放过自己,整日提心吊胆,却万万没想到在金盆洗手大会上,他会只身前来。你们知道,天霸最最看重名誉,他最最不愿发生的,就是在金盆洗手大会上,当着天下英雄的面,叫他颜面扫地,死后名誉尽毁。可是这姚大川偏偏就在这个时候来报仇。”说到此处,柳夫人几乎是咬牙切齿,虽说此时已将近六月,可是听得众人突然生出一股寒意。
“其实今晚开始之事,都是老爷生前教我的。他说如果姚大川将他杀了,就说他抱病身亡。但是如果姚大川是在金盆洗手大会上将自己杀了,那这个仇就不得不报!就算整个柳家庄血流成河,这个仇也一定要报!他说姚大川不知道当年同去西域的都有谁,便会想尽办法打探,如果是在金盆洗手之****被杀了,当天夜里,姚大川便会到府上打探,我便如何将此事说与你们。
“其实,当时去西域姚家的,是乔远和天霸等人,还有几个下人,但是杀姚家上下的,只有乔远一人。是那乔远奸污了人家小姐,又与众人将姚家上下杀了。”
杜元少接道:“那刚才嫂嫂所说的都是假的,却为何要那么说?”
柳夫人脸色一变,双眼含着凶光,竟跟刚才判若两人,缓缓说道:“借刀杀人。”
众人都是一惊,完全想不到这样一句话出自一个柔弱的女子口中。
柳夫人冷冷说道:“那姚大川此刻或许已赶往郓州。”
汪直惊讶问道:“大嫂是要借庄成高之手将姚大川杀了?”
柳夫人仍是冷冷说道:“不错。”
杜元少说道:“虽说庄成高武功高强,但姚大川去了自然会问个明白,庄成高也会解释,难道还会弄错了?何况庄成高就算再厉害,此刻已年近七十,也未必打得过姚大川。”
此刻柳夫人目光阴沉,脸色变得阴森恐怖,她盯着门口,从袖子中拿出一张纸条,几乎是一字一顿恶狠狠说道:“若是有人在此事上添一把火,就由不得他姚大川不信!如果姚大川被庄成高打死了,这样最好。若是姚大川将庄成高打死了,找他报仇的就不光是咱们了。无论如何,对咱们都是百利而无一害。”
钟青青上前接过纸条读了一遍,大意便是:成高兄,近日有一西域姚姓贼人来我柳家庄,此贼乃当年契丹贼子后人,他打探当年同去雁门关之人,欲报此仇。我柳天霸打不过他,但是至死也不肯说出当年同去之人姓名,望兄长念兄弟情义也不要说出此事!最后说你收到此信时我已死于他之手等等,望兄珍重之语。
钟青青问道:“大嫂是说已将此信提前送去了郓州?姚大川去了郓州,那我们该怎么办?去襄阳府找乔远么?大嫂莫非有了好办法?”
柳夫人点了点头说道:“这封信我已于昨日送到郓州。对付姚大川,只可智取,不可强攻。当年同去西域的,还有颍昌府的周好问,兖州的王道成,他们都与天霸交好,你们可带了天霸的书信,约他们同去襄阳府,就说天霸被贼人害了,请他们共同商量对策。”她停了一下,又喝了一口茶,看了柳人杰一眼,说道:“那个芮老大不是说有好法子么!就叫他进来吧。”
柳人杰点了点头,说道:“是,大嫂。”说完,就对着柳云说道:“去叫芮老大进来。”
片刻之后,就见柳云带着一个五十上下的男子进来。那个男子奇丑无比,脖子上还生了一个肉瘤,看着就叫人作呕。
那丑男子对着众人一抱拳。还未待他说话,汪直问道:“鬼头七老形影不离,怎么今日竟是一个人了?”
芮老大苦笑一声,回道:“我们兄弟技不如人,被人杀了,剩下我一个,想报仇却打不过人家,最近听得一些消息,便想出来碰碰运气,去为我那些可怜的兄弟们报仇。”
清尘道人诧异道:“何人竟然如此狠毒,杀了你六个兄弟?”
芮老大几乎是咬牙切齿说道:“姚大川。”
一听姚大川,众人都是心头一惊,互相看了几眼,但是还是不明白柳人杰葫芦里买的什么药。柳人杰说道:“你那日叫我将那姓凌的姑娘留下,不知何意。”
芮老大奇道:“姚大川武功是高,可也不该比柳大庄主高呀!今日却不成想柳大庄主被他给害了,这倒是怪了。”
原本这芮老大说的也是实情,他知道姚大川武功比自己高,但是却远不是柳天霸的对手,所以今日听说姚大川将柳天霸杀了,的确是十分惊讶,可是言者无意,听者有心,这话听在柳人杰耳中,便有如刻意挖苦柳天霸技不如人,柳人杰看了他一眼,十分生气,说道:“那姚大川武功深不可测,看来芮三兄和他倒是不相上下了。想必芮三兄那几个兄弟倒是故意让着姚大川,才被他给杀了。”
这芮老大原名就叫芮三,芮三回答:“二庄主不要生气。当年我们兄弟六个跟他过招,若不是有旁人相助,他当时就被我们杀了,可惜他来了帮手。我们当时虽然死了兄弟五人,但是他那个帮手却被我们杀了。只是剩下我一个,却是再也打不过他。”
柳人杰与芮三早就相识,对他武功也是了解,见他说几年前姚大川还打不过他们兄弟六个,深感惊讶,心里琢磨:“就算他们兄弟七个,也打不过我,怎么偏偏六个就打得过姚大川?莫非姚大川这几年武功才突飞猛进?”
正思考间,那芮三接着说道:“当年若不是他一直躲在伏牛岭,有常怀礼那龟孙子护着,我们七个也不怕他。所以直到九年前我们才用计把他引到旁处,虽说差点就杀了他,可惜还是功败垂成,未能取了他的狗命。当年他的武功和常怀礼那龟孙子不相上下。”说完牙齿咬的咯咯作响。
柳人杰冷冷道:“要是姚大川只有那么两小子,我们也不用这般兴师动众了。别说一个常怀礼,就算十个,难道还能奈何我们柳家庄么?”
芮三心里合计:“看来这事蹊跷,莫非这几年我没来,姚大川武功进步太多?怪不得他们这么多人在,柳天霸还是被杀了。若是如此,我此番出来报仇恐怕就凶多吉少了。还是小心为妙,否则兄弟们的仇没报,我还要搭上自己的性命。”
那汪直性子直率,问道:“芮老兄,不知你兄弟为何被他害了?”
芮三看了他一眼,说道:“你们可知当年姚大川的帮手是谁吗?”
众人压根没有听说过此事,所以自然不知他的帮手是谁。
芮三又道:“九年前,我听说凌秀山来到大名府,便以凌秀山的名义写了张字条,绑在一支剑上,射入姚大川的卧室,内容无非是些侮辱挑衅姚大川的话,然后将凌秀山所居客店地址附在后面。
姚大川当时不辨真假,就去客栈寻找凌秀山,我们兄弟当时就剩六人,我四弟黑面鬼焦兴十几年前就死在姚大川手下,所以我们才一直寻他报仇。
他们二人见了面,就约好在城西一个山头比试。我们希望借凌秀山之手杀了姚大川,就算没有杀了他,待他们比武之后,我们就在他回去路上拦着他,要了他的命,替我四弟报仇。
谁知这凌秀山虽然与姚大川打了起来,却打成了朋友,他二人惺惺相惜,决斗也变成了切磋武艺。后来二人在山上分手,姚大川下山就准备回到伏牛岭,我们从一旁冲出,将他截住,二话没说就打了起来,虽然那姚大川武功利害,但是我们六个要杀他还是绰绰有余,何况他刚刚与凌秀山打过,气力尚未恢复,岂料这凌秀山猜测定是有人从中搞鬼,竟然去而复返,怕姚大川着了谁的道。见我们打在一起,他便帮着姚大川与我们打了起来。这下我们两方只能打个平手。
打着打着,那凌秀山竟然一刀砍在我二弟肩头,二弟眼看不能活命,竟然死死抱住凌秀山右腿,我们也是豁了出去,刀剑雨点般向凌秀山砍去,那凌秀山虽然中了数刀,却着实利害,竟然又杀了我两个兄弟,剩下我们兄弟三人也是受了伤。
见凌秀山受伤利害,姚大川也如疯了般对着我们猛打。我们眼见打不过,都有性命之忧,我对着剩下的两个兄弟使了个眼色,就准备逃走,可是那姚大川见凌秀山受了重伤,发疯了一般,竟然缠着我们不放,我们虽然也将他打伤,但是我们三个却是打不过他,那两个兄弟也都死在他的刀下,只剩得我一个老不死的,苟延残喘,到了今天也未能为兄弟报仇。”
这芮三说到此处,竟然嘤嘤的哭了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