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很沉。
独自一个人在深夜,坐在雪地里休息,真是一种很奇特的经历。
这时,不远处传来窸窸窣窣的声音,他好奇地重新打开手电筒往那边的草丛照过去,看到一只松鼠正跑到大道上,光线一照到它,那小东西就马上蹿回去。
杨琪睿收回手电时,看到路面上有一根横着的大树杈,那是苏暖暖摔倒的地方。他发现她的平衡感真的很差,一路上总是滑倒,每次自己扶住她的时候,她总是不停的说谢谢,不好意思的低下头。
说起他来华严寺目的的时候,她觉得很快愧疚。虽然爸妈去世时他的确受到不小打击,但是每次说起这件事时他很少看到别人那么抱歉,那么心疼的眼神。杨琪睿的唇角忍不住微微扬起来,他摇了摇头,将手里的大半支烟掐灭,没有继续再抽。他静静地在黑暗中歇了歇,正要起身重新上路时,听到了别的动静。
那声音也从刚才的地方传出,但是又不同于刚才松鼠弄出的响动,而是有节奏的嘎吱声,似乎是人的脚步声。而后,他看到了一束摇晃的光线渐渐地接近,大约也是和他一样赶夜路的人。
对方走的很急,几乎是一路带着小跑,所以不一会儿就赶上来了,脚步声越来越近,手电的光线也越来越清晰,拐过最末的一个弯后,杨琪睿终于看见了对方的脸。
借着对方的光亮,看清那张脸的时候,杨琪睿愣了愣,刚想脱口而出的三个字被他硬是忍了回去,他不会同样的错误犯两遍。
杨琪睿没有打开手电筒,苏暖暖没有看见他,也没看见那个横在路中间的大树杈,横冲直撞的往前跑。眼看着就要被树杈绊倒时,苏暖暖突然被一只有力的大手从后面拉住,然后狠狠的靠在那人坚实的胸膛,她惊呼以为是传说中吃人的鬼怪现身,慌乱中回过头才发现原来是杨琪睿。
她惊奇的睁大眼睛看着近在咫尺的杨琪睿,眼泪在眼眶里打转,好像一说话就要流出来。最后她还是没忍住,眼泪顺着脸颊往下走,落在冰凉的地面。
“杨琪睿,你怎么又吓我!”她抽泣着说。
这话问的杨琪睿苦笑不得,本来是不想吓到她,可又不能眼看着她从自己面前跑过去,也不能眼看着她被树杈绊倒。不过看着吓哭的苏暖暖他什么也说不出来,果然眼泪是女生最强大的武器。
“抱歉,是我的错。”他只能这样回答。
等她平静后,他才敢松开她,然后回头去取她刚才扔了的手电筒以及她仍在地上的东西。
她抹了抹眼泪,不想再哭了,可是仍然心有余悸,眼泪收也收不住。
他将手电筒还给她,问道:“你在这里干什么?”
真是匪夷所思,他做梦也没想到路上遇见的竟然是苏暖暖。
“找你。”
“找我?”杨琪睿反问。
“你明明要上山还专门送我回来,现在车也开不了,又要走回去,天儿还这么冷,要是这么就让你走了,太不够意思了。我帮你带了热帖、热水还有一条小毯子,怕你手电筒没电,所以这个给你。”说着,苏暖暖用手背抹了抹眼泪,将身后的背包卸下来,和手里的手电筒一起递给杨琪睿。
她是有备而来的,刚才她下定决心后就去行李里取了热帖和毯子,又打了热水。因为她只带了一个手电筒,夜路漫长,她怕他的没电就把自己的那把带上准备给他。
杨琪睿愣了好几秒才将她手里的包接过去。
她居然为了追上他给他这些东西,一个人走了这么长的夜路。
刚才出来时她没说自己害怕鬼的事,但是她一会儿听见奇怪的声音就迟疑的不敢动,一会儿又靠近他走路,这些举动和神色都被杨琪睿看在眼里。可就是这样一个胆小的姑娘为了给他送东西,只身一人走了这么长又黑又冷的夜路。
她当时应该多害怕,又是怀着多大的勇气?以至于自己拉住她时都让她颤抖不已,魂不附体。
真是个傻姑娘。
她把东西给他送到这儿,那他不是还要把她送回去吗?
杨琪睿看着她,半晌没说出一个字。
苏暖暖似乎看出了杨琪睿心中所想,急忙摆手说:“不用你在送我回去,那样我就真成大麻烦了。你快回去吧,只要到酒店给我打电话,报个平安就行。”
杨琪睿有些不相信的看着她。
“真的!刚才一个人来,现在一个人回去也挺简单的,真的!”说完苏暖暖勉强地笑笑,刚才哭过的泪痕还挂在脸上,语罢她转身就走。
杨琪睿看着她离开的背影,好像有什么东西向心中聚集,然后又缓缓向四肢扩散。
他站在原地,思绪千回百转后,轻轻浅浅地叹了口气。
“苏暖暖。”他叫住她。
她停下脚步,回过身奇怪的瞧他,等着他的下文。
“现在酒店里,应该还有空房吧?”他说。
苏暖暖有点纳闷,没懂他突然问这个做什么。
“这个要到前台问问才知道,怎么了?”
“走吧。”他朝她的方向迈过去。
“真的不用你在送我一次,要不就真成了我找你麻烦了。”苏暖暖摆手说。
“不关你的事,是我自己走不动了。”杨琪睿说。
苏暖暖闻言张了张嘴,没想到他这么累,也没想到自己竟然给他带来这么大的负担。但是,再三斟酌也不好意思再说出抱歉或者关心的话,毕竟男女有别,过于关怀的话总挂在嘴边会让人觉得过了界,她做不来。
不知是不是刚才自己走了段夜路,胆量有所增长,现在好像也没有那么害怕了。她也可以坦然的和杨琪睿肩并肩走。
走了一会儿,她实在忍不住心中的好奇,问道:“你刚才坐在那里干什么?”
杨琪睿本来想诚实的回答:抽烟。但是想想觉得还是不好,就说:“休息。”
逻辑很正确,走不动了就坐下休息。
苏暖暖接着说:“我还以为你在那看什么东西。”
“也算是。”杨琪睿淡淡地说。
这是什么意思,苏暖暖的神经瞬间敏感起来,问:“看什么?”
“看坟。”杨琪睿说。
“坟?”苏暖暖忽悠的问:“我以为是土包,没看到碑啊?”
“我看到纸钱香蜡。”
苏暖暖一脸黑线,听杨琪睿这么一说突然想起山下一些小摊贩们摆的什么算命、风水的牌子,日光山风水很好,背山面水。山下的算命先生管这叫“前有照,后有靠。”
当时她还纳闷,为什么日光山没有公墓,原来有人将死人私自埋在这。她不禁对刚才一个人来照杨琪睿这样冲动又鲁莽的行为感到后怕,一想到刚才路过了那么多坟墓,她后背就发凉。向后看了看什么也没发现,周围漆黑一片,心里也没了底连忙跟上去。
她问杨琪睿:“你不害怕吗?”
杨琪睿一脸无辜的说:“害怕什么?”
“坟啊!”她接着说:“有骨灰,说不定就直接埋着。。。死人!”她感觉舌头都在哆嗦。
“其实死人。。。。。。”
“停!”杨琪睿刚要说下去,赶紧被苏暖暖打住。她实在不敢想象,自己竟然在和一个医科大的教授谈论死人,她觉得他一定是那种看着解剖尸体过程都能吃下去饭的人。
当“尸体”这两个字浮现在苏暖暖脑袋里时,她忍不住往四周看了看,然后朝杨琪睿这边紧紧地靠了靠。
两人的距离瞬间拉近了不少。
到了酒店,前台说标准间以下都没有空房了,只有商务间以上才有空床。景区酒店这种垄断型企业就算是标准间也不太亲民,更何况是商务套房。苏暖暖看了看电脑上的四位阿拉伯数字,感觉心里在滴血。
杨琪睿一言不发的掏钱。
苏暖暖突然就有了负罪感,要不是她硬拉着人家下山,杨琪睿现在早就在日光酒店闷头大睡了。
那服务员将身份证登陆完毕,然后还给了杨琪睿。接着问苏暖暖:“女士请出示您的身份证。”
苏暖暖有些尴尬的回答:“我。。。我们不是一起的。”
“她有房间。”杨琪睿答。
服务员点点头,然后开始向杨琪睿介绍商务套房的押金、房费以及各种优惠活动,随后,他将信用卡递给对方。
苏暖暖站在一侧,等他付好账,匆匆告了个别,就溜回去了。
她洗漱好后躺在酒店宽大的床上,看看时间,才十一点,自己却像过了一个世纪那么长。不知道是不是过了生物钟正常睡觉的时间,她躺在床上,一会儿看看窗帘,一会儿看看天花板,不知道过了多久才闭眼。迷迷糊糊间又做了许多梦,那些梦都是片段。在奶奶家玩耍,爸妈争吵,自己偷偷躲在厕所流泪,有些有季准的影子,有些没有。一个又一个片段,一层套着一层,那感觉像是刚跑完马拉松,看似在休息,其实更累。
她慢慢睁开眼睛,打开窗帘,雪已经停了,天边有点灰又有点白。
她实在睡不着了,就下床收拾收拾准备回家,这比计划的时间早很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