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个僧人四十来岁年纪,身穿粗布僧袍,眉毛间有些许催白之势,面相上却不是寻常僧人那般的慈眉善目,而是平和中天然带着一分凌厉之色。
这个走进来的和尚,青琰看不出他实力深浅,只觉得对方即便修为内敛,身上也有一股淡淡的威压感。
不可敌,也不知他是否知晓了我的身份,不过看样子似乎没有敌意。青琰心里暗自猜想。
“见过大师。”青琰先向他行了一行,语气却并不怎么和气,“大师,这可不是我掺和进来的,若是被他人拿刀架在脖子上,您难道就没有火气?”
“施主言重了,凡俗之人又如何伤得了你?”僧人双手合十道。
应该不是故意找茬,兴许不能滥杀凡人本就是人世修行界的规矩?想到这里,青琰也不想和对方纠缠太多,“多谢大师指点,小子以后谨记。”
僧人闻言点点头,然后随手一指,一道金光打向那还倒在地上,一脸紧张的三人,并说道:“你三人杀孽过重,若不弃恶从善、结纳善缘,不久之后必将业报缠身。”
三人只觉身体一松,随即一脸窃喜的向僧人道谢,他们现在知道这两人都不是凡俗之辈,不敢多待,带上李邵安的尸身就匆匆离去。
“施主眉宇间略微可看出郁结之气,想必有心事缠身,不过还是勿要压抑心神,以免心生怨戾,于修行不利。”
心有离意的青琰听到这句话时倒是一愣,对方所说确实不假,他自己都隐隐感觉到这股苗头。
“多谢大师。”青琰这时才发自真心的向他道谢,“小子还有要事,今日便不叨扰了。”说着就要离开。
“施主请留步!”
然而,这时僧人却提高了声调,目光如炬地看着他。
止步的青琰心里咯噔一声,莫非真的暴露了?他暗自凝神,随时便可拔剑出手。他转过身,脸上显得很平静的问道:“大师,可还有事?”
“老衲观得施主身上,似乎残留着我寒山寺不久前遗失的至宝沥水珠的气息,还想请教施主缘由?”僧人缓缓道来,眼睛却看着青琰脸上,似乎想把他神情的一举一动都看个明白。
青琰内心一松,原来是因为这事,那对方便还未发觉自己的身份。他略一思索,就将当日黑木林古刹之事告知于他。当然,关于自己和筇竹的身份以及与槐妖施冬霜商谈的细节也被青琰隐去。
“施主是说,沥水珠现在已被一位道门女弟子拿走?”僧人沉吟一会儿,开口说道。
“正是。”青琰点头。
“此事事关重大,老衲还想请施主回寺小叙几日。”沥水珠已丢失数月时间,他这番出门就是为了寻找此物,现在难得发现它的踪迹又怎会轻易让对方走掉?
青琰眉头一皱,说道:“大师何故不信在下之言?去道门打听便知。”
“正是如此,消息确认之后施主大可离去。”听得僧人一席话,青琰内心一阵怒火,多次被无故牵连,人族果然都是些蛮横无理之辈。可若动手,先不说自己妖族身份会被揭破,能不能打的过对方还是个问题。难道就这么束手就擒?!在他青琰心中,可从来没有“屈服”这个词。
就在青琰百般纠结之际,一声大笑从门外传来。
“哈哈哈,蔡大师还是一如既往的脾气,竟与一个小兄弟这么为难。”青琰只觉眼前一花,一道清风而过,在厅堂内就多了一位身穿白衣的男子!
这名身材修长的男子一副书生打扮,背后还背着一副半人高的巨大画轴。单从面相上瞧不出他年龄何许,一张脸上既带有中年文人的稳睿,又有年轻武者的桀骜;既有飘然出尘的仙意,却又有傲贤慢士的乖张。一个人可以同时表现出如此多的气质,当真奇哉!
而此时他正拍着手中的玉骨扇,笑意正浓的看着僧人。却见那僧人一听到他的声音,原本一脸严肃的面容瞬间成了一张苦瓜脸,眉头紧蹙成一个川字,“尘道长,老衲法号印空,过往之事已是浮云,休要再提。”
“若是浮云,那又何必在意我说什么?既然心里放不下,那就只能是大师的前缘未了。”男子笑意更浓。
“老衲修的是佛法,有缘或无缘,放下与放不下,随着遁入空门,它们都成了虚妄。”印空大师深知对方巧舌如簧,不与他争辩,“今日之事关乎我寺重宝,还请尘道长勿要阻扰。”
“我有阻扰你什么吗?”男子两手一摊做无辜状,“我只是好心告诉你一声,你们那沥水珠现已在剑音宗,就别找他人麻烦了。”
“此话当真?”
“骗你作甚?我可刚从他们那回来。这不,刚想回山又得到钦州那两位大小师侄的传讯,正急着去诛剿赤魔的路上,不就感应到蔡大师大发神威的气息?”男子道出因由。
“赤魔?可是一年前为一女子大闹岐霞观的魔教人士?”印空也皱眉道。
“那可不,说起来他不正和你相像,爱上...”
青琰消化着他们谈话的内容,筇竹看样子已经安全回山了,而郡主统辖的钦州看似要出什么大事,不要乱及凡俗才好...嗯?我怎么会想这些...
青琰正想着,却听闻印空一声怒喝,也不知道男子说了什么,似乎把他气得不轻。
“你休得胡说!”
“难道我所说有假?”男子撇嘴道。
只见印空满脸涨红,眉毛都抖动起来,对着男子吼道:“陈超浩!你以为你年轻时又是什么模样!身为大儒陈永安之后,却一直秀才功名中不了举,竟受不得流言跳崖寻短见,要不是你道一宗的师长恰好经过,你怕就只剩下一堆白骨了,真不知你现在在这嘚瑟什么?!”现在的印空破口大骂,哪里还有什么佛门高僧的样子?
这气氛一转眼就火爆起来。
“蔡肜!要比揭老底是吧?!”男子似乎也被戳到痛处,怒气冲冲的指着他鼻子道,“也不知道是谁一开始死乞白赖地缠着别人不放,明知对方是魔教中人还信誓旦旦要了对方身子,事情败露后却不管不顾的拜入佛门,别人苦苦等了你二十年,你现在说什么狗屁虚妄?我真替你感到羞耻!”
青琰一脸无语的看着两人突然间就开始如同泼妇骂街般的争吵,真当自己不存在吗?
“你...你不也是登徒浪子!”
“总比你这始乱终弃的老秃驴强!”
…
“哼!老衲还有要事,陈秀才告辞!”只见印空一声怒哼,满脸怒气的拂袖而去。
“老秃驴走好!”
却说这位尘道长前一息还怒目瞪着对方的背影,当他转身看向青琰之时,全身的愤懑之气忽的转变成道骨仙风的高人模样,变脸之快令人瞠目,好似刚才那个骂街之人真的不是他一样。
他清清嗓子,一本正经的问道:“你就是秦琰?”看见青琰面带疑惑,他继续说道,“是筇丫头告诉我的,话说那丫头对你还挺上心的。”
说着他大手一抓,便紧紧箍住青琰手腕进行探查。手上力道让他挣脱不得,青琰心里既不爽又紧张,生怕他看出什么。
男子一脸奇怪之色,自语道:“真是灵气尽失?...怎么会?”于是又探查一翻,瞧得青琰不满的眼神后方才咳嗽一声,“咳咳...!遇上这事只能算你倒霉,我也帮不上忙。这样吧...以后你出了什么事,只管报我名号,本人道一宗尘沉!”
然后他眼神异样的朝青琰笑道,“你小子得赶紧把修为提上来,筇丫头可就要晋升黄气修为,到时你就治不了她了。”说完还认真的拍了拍青琰的肩,大有一副你任重而道远的表情。
“...”
“时候不早了,我也该去看看那俩师侄了,别又搞出什么篓子。”这时他朝着柜台那边道,“那边的小鬼,腿就没有跪麻?”
柜台底下的李二柱闻言心都要扑通的跳出来了,差点扑倒在地,原本只想看看江湖厮杀是什么样子,现在竟然得罪了神仙般的人物?只见他出来之后马上跪倒在地,嘴上哆哆嗦嗦的哭喊道:“大...大仙饶命!小的不该...偷听的!”
“咦?”原本不在意的尘沉扫了他一眼之后却立马过去抓起他的手臂。二柱还以为大仙真要对自己动手,不由吓得哭了出来,“哇呜...大仙饶命啊!小的上有老下有还没娶进门的媳妇...”
尘沉此时大笑一声,“根骨上佳,看来师兄拜托我寻徒之事有着落了。”他看二柱一副哭闹模样,伸手一指便让对方霎时安静下来,“我且问你,你是否愿意随我入门学习道法?”
“真...真的可以吗?”二柱被这话惊呆了,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我也可以像他一样厉害?”
“废话!到时飞天入地比他不知高到哪里去了!”
“那...我要和我爹娘说一声,对了...还有翠芬!”
“好,咱们走!把你送到宗门我可还有事!”说完便掳着二柱风风火火往门外奔去。
青琰一脸震惊地看着尘沉如此草率收徒,心里对人族修士的感观又低了几分。
“对了,我来时发现南方二十里处的山上有窝匪贼,你去将他们收拾了。”尘沉转头向青琰道,“我可帮了你小子大忙,要你去做点事你不会推辞吧?”
“不是说不能参与俗世纠纷?”青琰不由道。
“嗨!只是不能滥杀和干涉朝政,你别听那秃驴...”他的声音随着他的疾行,由远至近变得低不可闻。
青琰呆在原地,心情复杂的摇摇头...(未完待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