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靖帐内大开素宴,女娲端坐首席,四名青衣女童分列左右,端茶倒水,恭谨侍候。
说起伐纣大军兵分二路,主力军队攻打朝歌,留下约二十万人马对付袁洪残部,女娲大表赞许。帐中诸人吃吃喝喝,有说有笑,唯独一人吃了几口就停杯投箸。
夏玉儿时刻担心着女娲那只伏魔葫芦里的妲己。
女娲看了出来,朝李靖使了个眼色。李靖会意,取出伏魔葫芦来,将塞子拔去,葫芦口冒出一缕青烟。那青烟渐渐凝聚成人形,聚而不散。女娲从一名女童手中接过拂尘,轻轻挥过去。须臾,衣衫褴褛的妲己出现在众人视线里。她被缚妖索捆着,杏眼含泪,神情委顿,艰难地挪动几下脚步,问问躬身对女娲道:“婢子苏妲己参见女娲娘娘,请恕婢子不能全礼。”
女娲冷冷地道:“罢了。”拂尘一挥,缚妖索脱落在地上,一名青衣女童过去捡了起来。
“扑通”一声,妲己跪倒在地上,竟有累脱力之态。
夏玉儿于心不忍,起身过去扶她。
女娲道:“赐座。”
妲己坐在一张檀木太师椅上,道:“多谢娘娘。”
女娲盯着她看了片刻,道:“服毒、悬梁、投河,都是留全尸的死法,你看好哪一种,自己选吧。”
妲己吓得魂不附体,跪下叩首:“娘娘饶命。”
女娲道:“早知现在,何必当初?姜王后、比干、黄飞虎妻子贾氏、西宫黄妃,你害的人还少吗?”
郑瑛淇道:“娘娘,弟子有些话要说。”过去在女娲耳畔低语,说妲己和袁洪关系微妙,留着她对剿灭袁洪及其残部可能会发挥意想不到的功效。金吒也适时禀告女娲,说袁洪近日利用三毒大法和梅山的千年尸毒制造腐尸大军,意欲以此反扑。
女娲皱起了眉头,沉吟良久,对妲己道:“起来!”
妲己颤巍巍地站了起来。
女娲道:“这个孽障的命暂且扣着。”
李靖等一齐道:“是。”
妲己大喜,悬到嗓子眼的心终于回归胸腔,若不是一旁有夏玉儿搀着,当场就要晕倒。
宴席散了,郑瑛淇悄悄朝金吒咳嗽一声,二人并肩往僻静处走。
郑瑛淇道:“妲己答应帮咱们对付袁洪,你觉得她的话可信吗?”
金吒道:“不可全信。”
郑瑛淇道:“我也是这么想的,那女人心眼太多,明刀明枪地斗咱们不怕,就怕被她钻了空子。”
金吒道:“依我看女娲娘娘肯定也想到了这一节,她肯定会给我们指示的。”
郑瑛淇点头道:“那就好。”二人就此分手,回到各自帐中。
快到寅时初刻了,李靖帐中油灯依旧亮着,地上厚厚的毛毡上摆着赤红、雪白、青绿三面锦旗。李靖识得那赤红锦旗是太上老君的离地焰光旗,其余一白一青两面他却不知来历,这三面锦旗都是女娲带来的,遂向女娲请教。
女娲指着那白旗道:“这是素色云界旗,归瑶池金母所有。此旗还有个名目,叫‘聚仙旗’,只需将此旗摇三下,天南海北一共三十六位得道真仙自会前来助你一臂之力。”
李靖大喜,又问:“这青旗有何神通?”
女娲道:“从西方极乐世界准提道长处借来的青莲宝色旗,此旗可阻挡袁洪腐尸军的尸气,好让它们无法行动。”
李靖深深一揖,道:“娘娘夤夜取来三面宝旗,弟子不胜感激。”
女娲道:“先别忙着高兴。法宝是有了,可这毕竟是行军打仗,并非捉妖擒魔,得制定妥善的策略方可万无一失。袁洪的人马驻扎在什么地方?”
李靖取了地图呈上,阐述成汤的兵力分布。
女娲道:“戊己杏黄旗被姜子牙带走了,不然只需从东南西北四面镇住敌军,即可将其一网打尽。”端详地图半响,又道:“虽缺了杏黄旗,还是能成事的。”
李靖道:“娘娘有何高策?”
女娲道:“你把素色云界旗给淇儿,青莲宝色旗给哪吒,离地焰光旗你留着自用。何时出兵,如何使用这三面宝旗,等时机成熟我自会告诉你。”
李靖应道:“是。”
翌日一大早,金吒得到亲兵禀报,女娲召他急速过去谒见。他二话不说,整理好衣冠便随亲兵入帐。到了帐内,女娲叫他坐下,掷了一个锦囊给他,道:“妲己身中袁洪的恶咒,你去替她解咒,锦囊里有符印一枚和解咒之法。”
金吒道:“是。”总觉得妲己不值得推心置腹,便将自己昨夜和郑瑛淇的对话告知女娲,提醒她终究还是要对妲己防着点。
女娲听后笑道:“你们这两个孩子,自幼在五龙山修炼,不问世事,下山之后历练得不错,也懂得人心隔肚皮的道理了。”顿了顿,道:“袁洪和妲己见面的日子是在两日后的亥时,届时木吒与你们同行。我叫他一道去,一来你们两个人生擒袁洪的胜算大些,二来是防止妲己逃走。”
金吒应道:“是。”
女娲又叮嘱几句,少顷,金吒告辞。妲己与夏玉儿同住一帐,便去夏玉儿帐中给她解咒。
金吒微微欠身,问妲己:“娘娘昨夜睡得可好?”
妲己哼了一声,高高昂起头来不答。
金吒解开锦囊,里头放着一张黄布和一枚符印,照着黄布上书写的解咒之法,给妲己解了毒咒。
妲己仍是不理不睬,金吒毫不在意,问夏玉儿可曾用早膳,要不要一起吃。夏玉儿还未说话,妲己便不客气地道:“我们姐妹要说话,你到外面去!”
金吒笑了笑,道:“你们慢聊。”
两日后的深夜,暴雨滂沱。
金吒、木吒、夏玉儿、妲己四人的衣衫都已湿透。木吒牢骚满腹,想挪到大树底下,至少还能遮点雨,他实在不愿忍受被雨水从头到脚地浇灌。金吒不同意,只要有一个人移动,泥泞的道路就会出现多余的脚印,尤其木吒穿着军靴,留下的脚印势必与妲己的绣花小鞋截然不同,袁洪一旦发现林中除了妲己还埋伏着别人,那就坏事了。木吒一想不错,只得忍耐。
约是亥时初刻,袁洪来了。他穿着蓑衣,戴着个大斗笠,见妲己衣履尽湿,笑道:“朝歌没下雨?”这时天空忽然飘来一大片乌云,四周更加黑暗,金吒木吒兄弟和夏玉儿悄悄站开一丈远,三人早就念了隐身咒,袁洪看不见他们。
妲己哼了一声,道:“你要的东西,在这儿。”从袖中取出一个竹筒做的水壶来。
袁洪眼中登时精光大盛,道:“快给我。”不等妲己给他就大踏步过去,准备自己动手拿了。
妲己左手一伸,喝道:“慢着!”拔去塞子,手腕微倾,壶口登时溢出一滴红色的液体,落在水花四溅的地面上。
袁洪惊道:“你干什么?”
妲己冷冷地道:“你要这玩意,到底干嘛?”
袁洪怒道:“我自有用处,关你什么事!”
妲己仰天大笑三声,道:“不说是不是?那你别想要了!”假装要把水壶抛了。
袁洪似乎急需那红色的液体,急得大叫:“我说!我说!你千万别弄洒了!”
妲己塞好水壶,冷笑道:“说吧!”
袁洪阴沉着脸,道:“我要更厉害的三毒。”
金吒心头一震:“说到正题了。”
妲己道:“你一直说要修炼三毒大法,我不知你成效如何。”
袁洪脸上不禁露出得意之色,道:“马马虎虎吧,我的三千子弟兵近日已经百尺竿头更进一步了。”
妲己道:“怎么说?”
袁洪道:“其实也没什么,我就是在他们每天喝的三毒符水中加了点灵丹妙药。”
妲己哼了一声,道:“肯定不是什么好东西。”
袁洪道:“是我们梅山的千年尸毒,花了我三个通宵才提炼出来的。”
妲己问:“你的三毒从何而来?”
袁洪心里犯了嘀咕:“这贱人今日废话也忒多了,是何缘故?”但还是回答了:“你一心脱妖成仙,为名利而贪,我六个兄弟死了,为复仇而嗔。你和我的血液会聚了贪嗔痴三毒,你满意了吧?”
妲己道:“贪和嗔有了,痴呢?”
袁洪脸涨得通红,吐了一口唾沫,恶狠狠地道:“我袁洪当初瞎了眼,爱上你这个良心被狗吃了的贱人,被你当猴耍还不知。为****而痴,就是如此。”
妲己笑得花枝招展。金吒暗自骇异,心想:“怪不得袁洪不会打仗,还要和我们死磕到底。三毒之中,只怕是这个‘痴’的力量最难以捉摸。”
只听袁洪厉声道:“笑够了没有?快把东西给我!”
妲己叫道:“接好了。”把水壶抛了过去。
袁洪接住了,露齿而笑,道:“多谢娘娘。有了纣王的血液,三毒的力量何止倍增?”
金吒等人都是一怔,才知那水壶里的红色液体是纣王的血,不知妲己怎么搞到的。
妲己警惕起来:“这是什么意思?”
袁洪哈哈大笑,道:“如果你要我找一个身上同时具备贪、嗔、痴三毒的人,我认识的人里头就只有纣王天子了。”
妲己哼了一声,道:“未必是这样,只是其余人身上的贪念、仇恨、痴迷很难及得上他。用旁人的血液达不到你的要求。”
袁洪道:“那倒是。”又道:“跟我走吧。”
妲己一惊,道:“什么?”双手叉腰,道:“你要纣王的血,我已经帮你弄到了,还想怎么样?”
袁洪咳嗽数声,皱了皱眉道:“你当初说得对,用三毒大法控制三千人是不要命之举,加之我提炼尸毒,真元又受损伤。我……我已经快扛不住了。”说完又是一阵剧烈的咳嗽,脸色霎时苍白如雪。
妲己心念一动:“这厮貌似伤得不轻啊。”盘算如何除掉他,眸子隐隐露出杀气。
袁洪仅从她的眼光中便猜到了她的心思,手撑在身旁一株白桦的树干上,道:“苏妲己,三界之内,不论神仙人鬼妖魔,数你的心肠最歹毒。”
妲己见心事败露,只得暂时跟他敷衍,媚笑道:“谢赞。”
袁洪站直了道:“走吧。”
妲己问:“去哪里?”心中已想好脱身之策。
袁洪反问:“你修炼有一千二百多年了吧?”
妲己道:“一千二百六十一年零九个月,怎么了?”
袁洪微微一笑,点头道:“很好,很好。”
妲己道:“你究竟想说什么?”
袁洪道:“把你的元神借给我用一年半载,我的功力至少能增强四倍,这样我就能制造更多的腐尸,灭掉李靖的人马,将金吒、杨戬、郑瑛淇碎尸万段,为我六位兄弟复仇。”
这话说出来,不光妲己惊得后退一步,金吒等三人也心惊不已,均想:“原来袁洪还有这么大的阴谋,绝对不能让他得逞。”
妲己轻蔑地道:“借?借了你就不会还!你打的什么算盘我会不知道?”
袁洪道:“你不愿意给,那我只好自己动手抢了。”
妲己冷笑道:“那还要看你抢不抢得到!”
袁洪叹道:“好了伤疤忘了疼,五脏六腑像是被洞穿捣烂的感觉,你还想再体会一次?”
妲己大笑道:“你的雕虫小技制得了我一时,制不了我一世。”
袁洪脸露怒容,道:“不要敬酒不吃吃罚酒。”
妲己道:“不信你试试。”
袁洪冷笑一声,心中默念咒语,几句念下来,妲己果真若无其事,不由得大吃一惊:“你……你……”
妲己忽然大叫:“金吒、木吒,袁洪要杀我,你们快解了隐身咒救我,别躲在后面了。”衣袖一甩,大片黑雾喷了出来。袁洪和金吒等三人登时吃了一惊。金吒木吒兄弟攥紧了拳头,暗骂妲己真是祸胎。
妲己借着黑雾逃走了。
袁洪也不去追,他拔去水壶的塞子,仰头将里面的血液喝了个干干净净,须臾,只见他双眼充血,一头乌发竟变成了白色,“啊”的一声长啸,震得金吒他们耳鼓隐隐发麻。
木吒颤声道:“他……他的妖气……”
袁洪的妖气突然强大得出奇,远远超过之前和他们交过手的任何一个妖怪。“喀嚓”一声,一株白桦树竟被他一掌推得倒了下去。
夏玉儿望着袁洪狰狞的面孔,抱住金吒的胳膊,颤声道:“他能看见我们!”
没错,袁洪双手抱着折断的白桦树,一步步走近,把树当作标枪朝他们三人掷了过去!
轰隆!
无人受伤,木吒及时跃开了,金吒抱着夏玉儿腾入了空中。
金吒一推夏玉儿,道:“你快走,这里交给我们。”
夏玉儿道:“小心点。”
金吒冲了下去。夏玉儿飞出数丈又回头看了一眼,只见他们兄弟已经解了隐身咒,和袁洪斗在一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