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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34章 痴情女遇有心郎

金吒这一惊当真非小,心中打定了主意:“今日纵然与殷洪撕破脸皮,也不顾得那许多了。”

殷洪的部下躬身领命,立即有两名卫士前去押解夏玉儿。少顷,广成子和赤精子都是“咦”的一声,那副神情,显然是察觉到了妖气。

金吒的心刹那提到了嗓子眼,掌心渗出汗水,犯了踌躇:“若为保护玉儿和师伯、师弟动手,那可是公然叛教了,怎么办?”

遥见一行三人走来,两个卫士手持长矛,对准了一个青衫女子的后心。青衫女子双目红肿,神情委顿,衣衫微有褴褛,一头乌发凌乱不堪,即便如此,亦无损她惊世的美丽。

多日不见,夏玉儿脸上已有几分风霜感,想是她被俘期间没少吃苦头。金吒心中怜爱之意顿生,若非两位师伯在场,一声“玉儿”立时就要脱口而出。他悄悄躲进帐中,将帐门掀开一角,决定静观其变,同时运劲于手指,只要他愿意,可以不费吹灰之力地打掉殷洪手中的莫邪宝剑,夏玉儿决无性命之虞。

便在这时,殷郊亦识出了夏玉儿,惊道:“她……她是玉郡主!”

殷洪道:“不错,老天有眼,让她落在我手中。”语气中透着兴奋。

殷郊问:“你说咱们的仇人,便是指她?”

殷洪道:“正是,将她尸骸送回朝歌,好叫妲己这个贱人肝肠寸断。”说罢仰天大笑,笑到最后竟然“咿咿呀呀”地失声号哭起来。须知他幼年失母,复仇的念头长年累月地像根有毒的荆棘扎在他心中,渐渐腐蚀了原本善良的他。所以他才要杀夏玉儿,让妲己也尝尝失去亲人的滋味。

殷洪哭了片刻,伸手抹干泪痕,走到夏玉儿面前,抬手就是四记耳光,还在她脸上啐了一口。

夏玉儿雪白的脸蛋转瞬就高高肿起,想必是殷洪用什么法子镇住了她的元神,虽有三百年道行,却宛似一个手无缚鸡之力的小儿,受了这般折辱,唯有苦笑不语。

金吒见殷洪欺侮夏玉儿,又惊又怒,正要跃出帐,赤精子忽然喝道:“慢着!”

赤精子道:“殷洪,这个女子是什么来路?为何会在你营中?”他适才运元神识破了夏玉儿的真身,因此发问。

殷洪拭一把泪,哽咽道:“她是……她是……”

殷郊替弟弟把话说完了,广成子和赤精子面面相觑。

赤精子道:“适才我瞧这女子的妖气,推测她该当是狐妖一族。原来她与妲己是表亲,那就怪不得了。”

广成子沉吟道:“此女身份特殊,务须留她性命。殷郊,你可有异议?”

殷郊毕竟年长殷洪几岁,理智多于情感,转向广成子和赤精子,道:“昔日我们兄弟住东宫,这位玉郡主独居馨庆宫,平素和我们兄弟一年也见不着几次面。她为人具体如何,弟子虽不深知,但常听宫女们言道,馨庆宫玉郡主待人谦和,颇多善举。妲己恶贯满盈,弟子恨不得将她剥皮拆筋,但是郡……”他眼光一偏,见殷洪神色中颇有不满,改口道:“这姓夏的女子与我们却无仇怨,她虽是妖,我们也不能滥杀无辜,还是将她一同押往金鸡岭,由姜子牙师叔来发落。”

广成子又道:“你过去未修仙道,不知她是妖。现下你知道她是妖了,仍旧不计较她的出身,难得。”

殷郊看了夏玉儿一眼,淡淡地道:“弟子不管她是人是妖,她行善,弟子便尊重她,若是为恶,弟子决不容她活在世上。”

广成子赞许地点点头,望了望赤精子,赤精子亦微笑不语。

金吒一喜,心想:“到底还是殷郊明白事理。”

赤精子转向殷洪,道:“徒儿,你大哥所言极是。只因妲己与你有仇,你便迁怒于她的表亲,这等心胸未免太过狭窄。何况你父亲毕竟封了她郡主,天下百姓只当她是金枝玉叶。你不分青红皂白就将天子御妹杀了,试想百姓如何作想?”

殷郊于一旁补充道:“当然是认为有其父必有其子,为报杀母之仇无所不用其极,不过是心狠手辣、恃强凌弱之辈。”

殷洪一惊,沉默片刻,向赤精子、广成子、殷郊逐一抱拳,道:“殷洪行事鲁莽,当真惭愧。只是我没办法像大哥那般海量汪涵,今日我定要惩戒她一番!”拍掌唤了一队亲兵过来,低声交代他们几句,亲兵们行了礼离去。

赤精子蹙眉道:“徒儿,你叫你的人做什么?咱们还得赶去金鸡岭,别再为小事耽搁了。”

殷洪不答。片刻工夫,只闻“嘿哟、嘿哟”之声,当先两名亲兵扛着一根粗大的木桩走过来,再看后面几个人,手中拿着的是木炭、火盆、铁锤、绳索等物。

广成子问:“师侄,这是要做什么?”

殷洪仍是不答。这时两名亲兵将木桩打入土中,把夏玉儿牢牢捆在桩上。其余人将木炭倒入火盆点燃,殷洪走到火盆前,将莫邪宝剑丢了进去。

金吒一怔,心想:“他要干啥?”

夏玉儿见到莫邪宝剑大吃一惊,心想:“这是大哥的剑,怎么落到了他手中?”

片刻工夫,莫邪宝剑的剑刃已被烧得通红。殷郊陡然醒悟,惊叫道:“你要炮烙她?”

此言一出,金吒、广成子、赤精子三人均是大惊。

殷洪厉声道:“行刑!”

众亲兵见夏玉儿既美且娇,一副楚楚可怜之态,尤其是那双秋水般的明眸,饱含着凄苦和无辜,一瞥之间匆匆和她目光对视,不禁都动了恻隐之心。往日他们个个遵循殷洪号令,这时竟无一人过去取剑。

殷洪骂道:“没用的东西!”抓起莫邪宝剑,走过去冷冷地盯着夏玉儿,道:“我母亲双手惨遭炮烙,我也炮烙你双手,是为惩戒。姓夏的,你莫怪我。”拽过她一只纤手,硬生生地将她五指掰直了。

夏玉儿闭上了眼,两行清泪流了下来。

金吒右手拇指扣在中指之上,一招“夺魂箭”就要发出,忽然间殷洪“啊”的一声大叫,跟着“叮”一声轻响,莫邪宝剑掉在了地上。他痛得弯下腰来,张大口往掌心吹气,身子不住颤抖,似乎剑刃的热量全都转移到了他的手上。

广成子道:“奇怪,莫邪宝剑在抗拒殷洪。”

赤精子道:“不错。”

殷郊问:“师父,为何莫邪宝剑会抗拒我弟弟?”

广成子道:“莫邪宝剑是本教最具灵性的宝剑。此剑和它主人心意相通,若有人欲以莫邪宝剑伤害剑主至亲至爱之人,必受莫邪宝剑的反噬。”

赤精子蹙眉道:“这就怪了,莫邪宝剑是金吒的。这姓夏的女子怎会是金吒至亲至爱之人?”

背后金吒平静地道:“我和她是结拜兄妹。”

夏玉儿仿佛听见了世间最美妙、最动听的声音,方当恍惚之际,金吒结实牢靠的胳膊给了她满满一心房的安全感。

金吒问:“受伤了吗?”

夏玉儿微微摇头。金吒捡起莫邪宝剑,割断她周身绳索。夏玉儿娇弱的身躯似骤雨初歇后的一枝荷花,软瘫在金吒怀中,他身体的温度给予了她力量。

时间仿佛静止了,天地之间惟余他们二人。

广成子等人见金吒和夏玉儿互望的眼神着实亲密,金吒伸手搂住人家闺女纤腰,而夏玉儿竟坦然接受了,眸中还大有缠绵之意,不由得脸上尽皆变色,均想:“此二人的关系绝非异姓兄妹那么简单。”

金吒收剑入鞘,转向殷洪,道:“师弟,你对我义妹施了什么法术,为何她不能说话?”说话时右手紧紧握着夏玉儿的左手。

殷洪手上剧痛已大减,站起来,道:“我在她泥丸宫注入了镇妖银针,共有三枚。”

金吒点点头,低声对夏玉儿道:“忍着点。”左臂揽住她,右手按在她泥丸宫之上,吸一口气,运元神吸取银针。

夏玉儿顿觉脑中如针刺般剧痛,眼前一片漆黑,片刻工夫,她“啊”的一声大叫。

金吒手中多了三枚银针,每一根都有两寸多长,针身镂刻着极其细小的文字,乃是阐教的降魔咒文。

夏玉儿喘了几口气,笑道:“大哥。”

金吒把银针抛了,拭去她眼角的泪珠,道:“都过去了,没事了。”

夏玉儿的眼光越过金吒的肩,道:“还没有。”

金吒一怔,转过身,只见广成子等四人脸露震惊、鄙夷、惋惜的表情。

广成子道:“金吒师侄,容我问一句,这女子方才叫你什么?”

夏玉儿抢着道:“他是我结拜大哥,我叫他大哥有什么错误?”

广成子捋须看着夏玉儿,良久不语。金吒背后一阵寒意传来,生怕师伯发难,赶紧拦在夏玉儿面前。谁知广成子忽然“哈哈哈”笑了三声,道:“没有错误,没有错误。我什么时候说有错了?”又道:“夏姑娘,以你郡主之尊,不是应该在朝歌吗?为何落在殷洪手中?”

夏玉儿凄然一笑,道:“我早就不是郡主了。纣王的御妹已经死了,我现在就是夏玉儿,只是夏玉儿。”

广成子不解,眼望金吒。金吒遂将纣王降旨,欲把夏玉儿下嫁给游魂关少总兵,用以安抚总兵窦荣,夏玉儿毅然逃婚出走的事情说了。广成子又问他们二人如何相识,又是怎么结拜的。金吒事无巨细,一一诉说。

广成子沉吟道:“这么说来,夏姑娘非但不是本教的敌人,反而有恩于本教了。”转向赤精子,道:“师弟你的意思呢?”

赤精子道:“我也同意师兄的看法。修道之人本应胸襟广阔,夏姑娘在来福镇悬壶济世,恩泽一方,我们又何必执着于仙妖之别?”

广成子道:“不错。”笑着对夏玉儿道:“夏姑娘,你和我们一同去金鸡岭吧。”

金吒和夏玉儿均大喜,一齐向广成子和赤精子拜谢。

殷洪重重地哼了一声,愤然离去。

夏玉儿愕然。殷郊道:“夏姑娘不必介怀,我弟弟就是那个样子。”他见夏玉儿脸上掌痕兀自青肿,颇怀歉意,从怀中取了瓶疗伤药膏交给她,道:“每日早晚各涂抹一次,不出三日便可消肿褪青。”

夏玉儿道:“多谢殿下。”

殷郊叹了口气,道:“旧日称呼,不要再提了。朝歌是座伤城,一切荣华富贵,不过是过眼云烟,三千东流水罢了。”说罢,扬长离去。

夏玉儿感同身受,看了一眼金吒,满目秋波流转,握住他手,一颗少女心尽是对上天的感激:“是金枝玉叶又怎么样?纵然拥有世间所有财富名望,又能如何?这些哪能及得上有大哥在身边的日子?”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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