土行孙吃过一次亏,果然学乖了。杨戬、木吒、雷震子、韦护四人轮流保护武王,接连数日相安无事。
邓九公也曾沉不住气,几度率兵攻城,却被西岐将士的强弓硬弩逼退。
这日,姜子牙召集郑瑛淇等人,在丞相府商议如何对付土行孙。众弟子均知土行孙不过一时受挫,势必卷土重来。论武艺,在座者均胜过他,但他那神鬼莫测的地行之术委实令人防不胜防,思之胆寒。
俗话说得好,一物降一物。
任凭土行孙有多肆虐,他的克星还是来了。
丞相府的管家忽然进来,禀报姜子牙:“老爷,府外有一道人求见。”
姜子牙见管家发抖,微觉奇怪,问:“是怎样一个道人?可知他姓名?”
管家道:“那道人长相凶恶,险些把老朽吓死。”
姜子牙警惕起来,道:“慢慢说,不必害怕。”
管家应道:“是。”定了定神,道:“那道人四十来岁年纪,旁的都与常人无异,只是他的眼睛……”
姜子牙问:“他眼睛有何特异之处?”
管家道:“他……他眼眶里长出两只手来,两只手的掌心各有一只眼睛。”
姜子牙惊道:“怪哉!这又是哪路奇人?”
黄天化忽道:“是杨任!”
管家一拍大腿,道:“不错!那道人正是叫杨任,说老爷是他师叔。他自己是什么青峰山紫阳洞道德真君门下弟子,奉命下山协助老爷。”
姜子牙大喜,道:“快请!”
少顷,管家带着杨任进来了。除黄天化外,在座其余人等见了他这奇异的相貌,脸上均自然而然地流露出恐惧之色。
杨任笑了笑,道:“各位不用怕。”朝姜子牙稽首为礼,道:“弟子杨任,参见姜师叔。”
姜子牙还了一礼,忽觉此人名字好熟,略一思忖,登时恍然,站起身来,道:“原来是上大夫杨任,恕子牙失礼。”
杨任叹了口气,道:“杨任如今已非成汤臣子,既归道门,这旧日的称呼,师叔还是免了吧。”
姜子牙点点头,道:“言之有理。”转过身对黄天化道:“你跟大伙说说杨任的事。”
黄天化应道:“是。”
原来杨任昔日在朝歌任上大夫,是朝中重臣。因直谏纣王造鹿台无道,惨遭剜目酷刑,后被黄天化的师父道德真君救上青峰山,施仙术助其重生双目,才成了现在的模样。
诸弟子肃然起敬。
黄天化与杨任同拜道德真君为师,久别重逢,二人均甚欢喜。黄天化当下为他一一引见各位同门。杨任年纪不小,入门却最迟,见到金吒等人便称“师兄”。
姜子牙见状莞尔,道:“杨任师侄入门虽迟,论年龄与尔等父辈差不多。何况他与本相曾有同僚之情,地位不轻,尔等不可以兄长自居。”
诸弟子连忙改口,称“杨任师兄”。唯独郑瑛淇将来要执掌云霄洞门户,身份与他人不同,姜子牙才命杨任称她“师姐”。
杨任过去做的是文官,姜子牙不知他在青峰山都学了什么武艺法术,便开口询问。
杨任道:“回师叔的话。弟子的这双眼睛,可上观天庭,下察冥府。土行孙那叛徒若在地下行走,方圆五百里内绝对瞒不过弟子。”
姜子牙大喜,道:“当真神乎其技!西岐有福。”吩咐管家给杨任安排一间干净的厢房,叫杨任只管在丞相府住下,不必拘礼。杨任连连称谢。
眼下已经过了午时,姜子牙遂令诸弟子各自用膳。诸弟子拜别师叔,返回各自的住处。
郑瑛淇伤愈后搬到了金吒家中暂居,受到上宾之礼对待,即令是金吒父母亦对她尊重、照料有加。郑瑛淇感激之余,内心中觉得不应长期地给人家添乱,此事在她心头萦绕多日,这时委婉地告知金吒。
金吒听后大笑,道:“师姐又不是外人,在我家住多久都随意,何来添乱之理?这样吧,我陪你去宜景居用膳,彼处的茶饭在全城可是有口皆碑的。你若不想住在我家,也可在那儿投宿。”
郑瑛淇喜道:“如此甚好。”当下与金吒并肩而行,师姐弟俩体内真气充盈,谈笑间一青一白两个人影已在数丈之外,委实行走如风。宜景居离丞相府约莫三四里路,他们赶路、进店、落座,尚且不到一盏茶工夫。
金吒点了四样素菜,酥油茶饼、清炒莴笋、烧茄子和炒花生,又叫店伴沏一壶清茶。店伴应了离去,没过多久饭菜和茶均送来了,金吒赏了那店伴一两银子,店伴谢了离去。
夏玉儿第一次和他在这里用膳,点的也是这几样菜。
菜还是当日的菜,茶仍是当日的茶,只是坐在对面那个美丽温婉的女子换成了别人。
金吒颇有些怅然若失,吃了几口菜,忽道:“我出去买点东西,师姐你慢用。”起身就出了店门。
郑瑛淇愕然,不知他要买什么东西。
金吒很快就回来了,手里捧着个白布包裹,他笑着把包裹打开,里面是一堆热乎乎的炒栗子,浓香扑鼻。
他拈起一颗大的栗子,见郑瑛淇还愣着,笑道:“快吃吧。”
郑瑛淇久居深山,哪里吃过这种精致的小食?她见这些栗子个个油光锃亮,便也尝了一颗。栗仁入口,但觉香脆甘甜,着实美味。
金吒笑道:“怎么样?是不是很好吃?”
郑瑛淇微微点头,问:“你很爱吃糖炒栗子?”
金吒道:“本来不太爱吃,但是我义妹喜欢,我常给她买。有时自己也尝些,尝着尝着也喜欢上了。”
郑瑛淇“哦”了一声,想起一事,问:“医馆那个叫悦茗的姑娘,过去是宫女吧?”
金吒点头道:“她是我义妹的贴身侍女,跟在我义妹身边十年了。
郑瑛淇又问:“她知道那事吧?”
金吒反问:“什么?”
郑瑛淇道:“知道她的主子其实是……”“妖精”二字,在金吒面前她说不出口。
金吒知道她要说什么,点了点头。
郑瑛淇一呆,道:“她既然知道,难道从来没有想过离开你义妹吗?”
金吒道:“悦茗说过,她与我义妹‘今生不离,来世不弃’。”
郑瑛淇大为震撼,问:“她何出此言?”
金吒道:“悦茗生来命苦,她遇到我义妹之后才知道什么叫幸福。”叹了口气,把悦茗的身世一五一十地讲给郑瑛淇听。
原来悦茗六岁丧父,八岁失母,被迫流落街头,有时甚至要和狗争抢剩饭剩菜。十岁时被人拐卖到朝歌城最大的青楼吟香阁,做了端茶倒水的丫鬟。鸨母见她年纪虽小,却是个美人胚子,只要加以调教,将来必能成为一棵摇钱树,是以对她格外照料,吃穿用住都拣最好的给她。其时悦茗年纪尚小,不知吟香阁乃烟花之地,更不知鸨母包藏祸心。天幸吟香阁中有个年轻艺妓与悦茗私交甚深,不忍见她长大后流落风尘,便想方设法助她逃离。那艺妓有个情人是朝中大官的儿子,便委托他将悦茗带进宫做了宫女,那一年,悦茗十二岁。刚进宫时悦茗没少吃苦头,动辄被太监打骂,吃不饱穿不暖,简直是被当成牲口使唤。后来夏玉儿被封为玉郡主,入主馨庆宫,她被派去服侍夏玉儿,遇上一个有权有势、心地善良的主子,才算是瓦片翻了身。
郑瑛淇听完,惊得半响无语。
金吒道:“除非是死亡,才能将她们主仆分开。”
郑瑛淇叹道:“你义妹倒是个善心人。也难怪有个这么忠诚的女子死心塌地地跟着她。”
金吒听她夸奖夏玉儿,心中甚喜,淡淡地笑了笑。
郑瑛淇忽道:“师弟,我问你一事。”
金吒拈着一颗剥好的栗子正要放入嘴里,听郑瑛淇这么说立即放下来,道:“好啊,你问便是。”
郑瑛淇凝视他片刻,问:“你心中很喜欢你义妹,是不是?”
金吒一愣,晕生双额,半响才道:“我不知道。”
郑瑛淇见了他腼腆的模样,笑道:“喜欢就喜欢,不喜欢就不喜欢。什么叫不知道?”见金吒兀自不语,笑道:“算了,不知道就不知道。”埋头吃起了栗子。
金吒忽道:“师姐,等邓九公大军退了,我就辞官去找我义妹,其他事我统统不管了。”
郑瑛淇一惊,道:“你说什么?你要离开?”
金吒点头道:“不错。”
郑瑛淇怒道:“你真是没心没肺!师父好不容易才让你重回西岐,你才回来几天又要离开。你不记得咱们阐教弟子的使命了吗?”
金吒道:“我当然记得。西岐如今人才济济,就拿师姐你来说,你一人的力量足可胜过十个金吒。何况自古邪不压正,少我一人,对兴周灭商大业又有何妨?”
郑瑛淇苦口婆心地劝道:“你离开我们,就是放弃仙道,一辈子只能做个凡人。这样你也愿意?”
金吒道:“我愿意。”
郑瑛淇俏脸罩了一层严霜,道:“任我说什么你都肯不改变心意?””
金吒微微点头。
郑瑛淇道:“既然如此,你现在可以重新回答我之前的问题了吧?”
金吒稍一犹豫,昂首道:“是。”加上一句:“成仙之后固然逍遥自在,可是,现在我承认自己不能离开玉儿妹妹。”
郑瑛淇沉默了片刻,站起身来,冷冷地道:“好,有胆,有种!你放心去找她吧,我不会将我们刚才的对话告诉任何人。”
金吒见师姐恼了,心中极不过意,轻轻握住她手,却被她用力甩开了。
郑瑛淇看着金吒,冷冷地道:“师弟,人能活一百岁就是奇迹了,但妖精……”顿了顿,道:“如果你今生只做个凡人,不管能和你义妹长相厮守多少年,你终究会死,而她能活上千年。不,应该说是在伤心中度过余生。别怪我没提醒你。”转身负气离去。
金吒呆住了,半响作声不得。
郑瑛淇出了宜景居,越走越快,心中烦闷,只想找个偏僻的地方一个人静一静。她初来乍到,对西岐地形不熟,竟然走到了邓九公大军驻扎之处。只见军营中一面大纛上绣着个“邓”字,她悚然一惊,暗叫不好,转身欲走,不想踪迹已露。陡然间眼前金光一闪,只觉周身剧痛,整个人被捆仙绳缠得像只粽子。
身后一人哈哈大笑,道:“今日运气真好,云霄洞继任掌门手到擒来。”正是土行孙。
郑瑛淇大怒,骂道:“叛徒,你不得好死!”
土行孙脸色一沉,一步步逼近,狞笑道:“且瞧是谁不得好死。”手中钢鞭一挥,击在郑瑛淇脑后。
郑瑛淇只觉脑后剧痛,顿时晕了过去。
土行孙望着地上的郑瑛淇,微微冷笑,道:“我偏偏不让你死,我要让你比死还难受。”
黄昏,郑瑛淇仍没有回李府。李靖派家丁去丞相府询问,岂料相府管家说郑瑛淇上午和金吒一同离开后就未曾来过。金吒说郑瑛淇可能住到宜景居了,他母亲去郑瑛淇房中察看,却见她的衣物压根动都没动过。李家五口人不禁担心起来。
又等了半个时辰,郑瑛淇仍未现身,众人已是饥肠辘辘。最后李靖道:“郑姑娘虽是女子,但身怀绝技。光明正大地单打独斗,西岐城方圆百里无人是她敌手,咱们不必过于担心。大不了用过晚膳,就让金吒和木吒寻她去。”其余四人均觉有理。
一家五口中金吒最是镇定自若,他心想:“师姐是在生我的气,只是暂且不想见我。我且等她气消了,再好好给她赔不是。”
谁知一等就是一个通宵,郑瑛淇一直没有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