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宫有十六殿。永宁殿只是其中之一。
皇城有二宫。皇宫也只是其中之一。
皇宫西边不过几里的地方,便是另一宫——桐宫。
桐宫没有梧桐树,但是桐宫有故事。
相传,大梁太始皇帝之子梁元帝初继位时,不修德政,穷兵黩武。大梁上下民不聊生,边境战争不断,当时的教宗便羁押他在桐宫里,使他终日面对父亲太始皇帝的灵位。
元帝三年未曾从桐宫踏出一步,在太始皇帝灵位前读三训。后元帝悔改,教宗才放出他,勤修德政,八方来朝,百姓安宁,终成一代明君。
这就是桐宫之囚。桐宫从某些意义上来说,就是一间牢房,只是其中囚徒贵为天子罢了。
从此,大梁国民更加深信国教,道教作为大梁国教的地位更加固不可破。有些时候,百姓宁可相信国教也不相信朝廷。
国教是道教,所以自然和蜀山有着许多关系。比如历代教宗一开始都是从蜀山入道修行的,当今的教宗亦是如此。
陆青衣走到桐宫大门,门口的两名守卫没有拦住他,因为牧曲主教特地来吩咐过,陆青衣要过来。认得他也简单,只需认得他身上的青色道袍便是了。
入了大门,便是长段的青石铺成的小道,道旁倒有不少竹子。这与富丽堂皇的皇宫显得有些格格不入,但国教无需在意这些,毕竟这里的主人不是深宫里的帝王,而是来自蜀山的道士。
桐宫种竹子历来是一种传统,因为历代教宗的故地就是蜀山。蜀山的竹子,自然长到了这里。只是没有蜀山那般成林,没有那些鸟啼虫鸣的生机。
但这里的竹子,似乎有另外一种感觉,有着蜀山那片竹林没有的气势。
这很奇怪,因为蜀山的竹子比这里多得多,往往来说,多的往往会比少的更有气势,但是在这里却恰恰相反。
这让陆青衣又想到了蜀山的那条小道。
物不是,人亦非。
走过石道,便是桐宫。
国教似乎生来就与皇城不一样,桐宫只有一殿,应该说没有殿,那一殿还是叫桐宫。但是桐宫有许多斋与阁,这跟蜀山很像,例如书斋,例如观星阁。
桐宫里有一个人在等陆青衣。
那个人就是陆青衣之前在永宁殿中看到的唯一的国教的人。
正是牧曲牧主教。
牧曲主教正在饮茶,沸水还在壶中翻滚,翠绿的茶叶也还在翻腾。牧主教见陆青衣来到,便示意他坐。然后拿起一个青花瓷杯,倒了一杯,轻轻递到他面前。
陆青衣又站起来行礼。
自己在朝廷是罪人,到了国教却有主教大人给他泡茶。他知道,自己分明是犯人,理应是到国教来受审的。
行完礼,他便道:“怎敢有劳主教大人来泡茶。”
牧曲却摆摆手,道:“中州自古便有俗语,叫恭敬不如从命。”
陆青衣道了声谢。然后出于礼节,将茶端到口边,闻了一闻,然后饮了一口。
“好茶。”陆青衣感受到浓浓的茶香,由衷赞道。他喝过许多茶,但他觉得这茶味道不一般。
“这茶似是竹叶青,却又与竹叶青稍有不同。”
这时牧曲却站了起来。
“茶自然是好茶,刚从白帝城运过来的竹叶青,与蜀山的竹叶青同样天下闻名。这茶杯也是好杯,是南山深数百米之处的红泥,青花是京都顶好的画师绘的,瓷器是京都顶好的器师炼的。”
看着壶中尚在沸腾的茶,问道:
“莫非牧主教知道小道要来才泡茶?”
牧曲主教摇摇头,道:
“这壶是东瀛洲的奈良壶,沸水入可保持两个时辰仍是沸腾之态。”
陆青衣听到此处,暗叹:皇城果真是皇城。
他看着牧曲主教:
“想必主教大人不是喊我来品茶的吧?”
“易典说的果然没有错,你是个聪明的小道士。我这茶,确实不是白品的。”牧曲微微笑道。
陆青衣觉得这笑有特别的味道。
外面忽然有风刮起,竹叶发出簌簌的声音。
陆青衣想抓住一把剑,然后砍断所有的竹子,然后顺带着让牧曲的脸上不再出现这样的笑容。最好是蜀山的那把竹剑。
用竹剑来砍断一片竹子。
但是这里是没有剑的,竹剑他也没有带出来。于是陆青衣就这样站起来。
“主教大人的意思是?”
“我没有什么意思,至少是没有杀了你的意思。不但不会杀你,还会保护你的安全。所以你可以放心的住到桐宫来。”
“这是对我的怜悯吗?”陆青衣道。
“不,你不需要怜悯,我们也不会怜悯你。何况你不是说过,你活着是你自己争取的吗?我相信不会因为有别人的怜悯你会活的更好。”
陆青衣这是很认真的说:“这就是国教对我的审问吗?”
牧曲眯了一下眼睛,又展现出陆青衣很不喜欢的笑容。
“是,也不是。说是,是因为我们已经做出了对你的判决结果,说不是,是因为我们从一开始就没有审问过你,不是吗?”
陆青衣没有说话。
“噢,对了,教宗大人让我送你一件礼物。”
说完,牧曲便拿出一把剑递给陆青衣。
这是一把竹剑。
这是一把用蜀山的竹子做成的竹剑。
陆青衣接过来,才终于确定这就是自己丢在蜀山的那把剑。
这把剑自己摸过千万次,不可能错。
才三天不见。
但是他有种感觉。
他感觉对这把剑陌生了很多。
就像一面镜子破了再粘连起来,但是这把竹剑没有断过。
牧曲主教望着他的一举一动,看他轻抚竹剑的样子,煞是有些想笑。
“怎么?怕我在你的剑上做了手脚?”
陆青衣仿佛没有听见他的话,仍旧自顾自的看剑,抚剑。
然后他放下竹剑,看着牧曲主教。
然后又很庄重的行礼。
“替我谢谢教宗。”
牧曲主教饶有兴趣的看着他:
“难道不该谢谢我?”
陆青衣想了一下,认为自己确实应该谢谢他。
所以他又鞠了一躬:
“谢谢牧主教的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