酒吧开门时间还早。茫然无助。是的，此刻我又陷入了无尽的茫然，还有自卑。自卑什么呢？没人爱，便是最深刻的自卑。在这世界上，唯有橙子了。唯有橙子的爱，我才能感知。才能看到自己的存在，自己鲜活的生命。
可是橙子需要自己独立的空间了。吧台里空无一人，应该说酒吧里空无一人。袁飞飞与我挨坐在吧台。没开灯，只有从两侧的窗户里射进来一点点光亮，试图充盈整个酒吧大厅。但显然，那是徒劳的。大厅里显得昏暗。
“橙子需要自己独立的空间了。”我仰头喝下一口红酒。我爱红酒。浪漫。
袁飞飞没作声。“我们一直没分开过，知道吗？”我侧头望着袁飞飞。“那是一整个记忆。”我用手指指胸口，“印在这里的。”
袁飞飞将酒杯轻轻与我相碰。“小陌，你反应过激了。橙子只是一句——也许无心之言，你却要如此伤悲。”
我低头，眼泪充盈。“我是不是太爱哭。爱哭的人都不受欢迎对吗？”
袁飞飞拍我脑门，“你只是孩子。懂你的人，会觉得这很可爱。”
我抬头，袁飞飞的神情沉稳坚定。我似乎看到了一种别样的光芒，金黄色的，那里住着什么呢？好像住着一位熟悉的老人。他冲我笑，很慈祥，还递给我礼物。我也忍不住的咧嘴笑。突然，老人神色一变，变成了一张年轻英俊的脸庞。哀怨，无奈，眼神却异常清澈，像是一汪从天际下来的还未经历人间的泉水。猛然惊醒，拿起手上的酒杯一饮而尽。瑟瑟发抖。袁飞飞诧异的看着我，“你还真是小孩，一笑一哭是怎么回事。”
我没说话，那些陈年旧事，在脑海里翻腾起来。我不明白，是的，我十分不明白，为什么他们要这样弃我而去，纵然有太多的苦衷，难道比失去我更重要？除非，他们本就不爱我。
是的，只能这样解释，不爱，是唯一的解释。
我拿起面前的红酒瓶，一阵猛灌。酒水能起到镇定作用。当那些水流从喉管进入身体，充盈全身的时候，可以暂时冲走那些言语，碎片。所以，借酒能消愁。
全然忘了身旁还有一个人存在着。悲伤的时候，人只能考虑到自己，那个时候，眼睛，思维都是朝着自己身体在看着，身边有什么，全然不知。
当袁飞飞夺过酒瓶的时候，才发现自己身处何处，就像梦惊醒了一般的，从一个地方“咚”的一声掉到了另一个地方。旁人说，这“另一个地方”才是真实存在，那“一个地方”是梦境，是想象。
而对于当事人——我来说，都是梦境——不想承认的存在。
我决定了，去找橙子。“轰”一声，身后的凳子随着我站直的身体倒下，“你要干嘛。”袁飞飞也站直了身体。
突然觉得不知道应该如何称呼眼前的男人。“诶，我不想叫你袁飞飞，太长了。你妈为什么要给你取三个字。”
袁飞飞抹抹额头，“可能觉得这样可爱吧。父母总是觉得自己的孩子是可爱的，或许——愿景是这样。”
“袁飞。”我喃喃自语，“叫你袁飞吧，简单上口。”
袁飞飞笑笑，“行啊，代号而已。随便你怎么叫，只要是叫我就可以了。”
代号而已，嘿，是的。代号而已。可是我却执着了。艾阡陌。其实我本名是艾小陌。
袁飞飞说，橙子在咖啡馆。但是不知道哪一家。
我们四处找。一家家咖啡馆的进。
一无所获。袁飞说，我们喝杯咖啡，歇会吧。
我木然坐下。“橙子不在我的世界了。”
“怎么会。”袁飞飞朝我的杯子里加入奶糖。“只是几个小时而已，小陌，别那么敏感。”
“你不知道，几个小时，足以让一切颠覆。”
袁飞飞深知语言无用，不再说话。伸手拿过我面前的手机，给乐乐打了一个电话。
乐乐很快来到。杨子送的。
“乐乐，你不需要上班吗？”
“请假呀！有什么能抵得过我的小陌。”乐乐挨着我坐下，双臂搂着我。
我抬头看看杨子，越来越帅气了，一身西装，自是能彰显男儿血性。相互友好微笑。
杨子低下头，贴近乐乐耳垂，轻语，“乐乐，我先回去上班了，有事打电话啊。”
乐乐轻笑，“好的。路上慢点。”
我笑，这样一对，应该早些成眷属。“杨子，你们应该结婚了。这般好。”
乐乐低头轻笑，脸红。“我事业正在上升期，我想给乐乐好的生活。”杨子拽拽衣角，眼光扫过我和袁飞的脸。
“是啊，小陌。我们这样挺好。杨子，你去上班吧。”
杨子转身离去，我看看袁飞飞，袁飞飞也正在看我。
“对了，小陌。”乐乐端过我面前的咖啡一饮而尽。“你跟橙子怎么了。”
袁飞伸手在乐乐面前晃晃，“你陪陪小陌就好了。”
我们三去了附近的湖边。“那我们再去找找？”乐乐拉拉我的胳膊。
我摇摇头，“不强求。”
“橙子爱你，怎会不理你。总是有难言苦衷。”
“爱能干什么。”
太阳眼见就要躲起来了。我也该上班了。
“乐乐，我先把你送回去。”
“不用，杨子要来接我了。”乐乐摸摸我的头，“那小陌，你好点了吗？”
顺势靠到乐乐肩膀上，乐乐这天穿一身连衣裙，蓝白相间的，梳着一个丸子头。
“乐乐，你真好看。”
乐乐咯吱咯吱笑。
半天不开口的袁飞飞看看我的长裤，“你也很好看，小陌。如果——你愿意穿裙子的话，会更好看。”
突然，乐乐用胳膊肘捅捅我的肚子，“小陌，你看。”我顺着乐乐的手指，看到了东南角方向的一男一女。
“那个像橙子。”
袁飞飞伸长着脖子，“是的，小陌，那好像是橙子。”
橙子多好看啊，一身波西米亚风吊带长裙，细带高跟凉鞋。裙摆随着湖面上吹过来的风翩翩起舞。男子的手时不时的拍打着橙子的背。
她在约会，瞒着我约会！我带着空白的大脑，冲了过去。袁飞飞没来得及拦住我。
越来越近，看到那个男人了。胖胖的背影！
一下子冲到橙子面前，橙子吃了一惊，瞬间眼神就平静下来。男子也转过头来看我。
“呀！”我惊呼，这不是酒吧范老板吗？
“范老板！”袁飞飞叫出声来。
晚上，我和橙子都没去上班。范老板看到我们后，让我们把橙子扶回去休息。正好我也心情糟糕，便顺势一起请了假。
回去的路上，橙子还是不说话。我内心异常焦急。非常焦虑。焦虑什么呢，就好像心里的什么东西正在被一股我无法抵抗的力量往外拉着，要拉离我的身体。我只能看着，感受着，却无能为力。这种焦虑让我脾气急躁。
“橙子，你说话呀。”我摇着橙子的胳膊，“你下午去找范老板，为什么要瞒着我。”
橙子显得疲惫不堪。驼着背，耸搭着脑袋，艰难的朝前移动着。
我跳到橙子面前，面对着她。她朝前移动着，我向后倒退着。
“橙子，你说话呀，是要急死我吗？”
“我很累，小陌，让我歇会好吗？”橙子伸手无力的推拨着面前的我。
我不再说话。内心的焦虑更甚。
回到租房。给橙子放热水，买了宵夜。橙子定定的看着我。
“小陌，我并非有意要瞒你。”我注意到橙子的眼睛肿了。“只是有些事情，我实在——实在说不出来。它卡在我的喉管里，好像有一只强有力的手，在那里挡着。”
橙子低下头，两只手紧紧的拽着床单。
“你是孤儿。”我抓起橙子的手，紧紧拽在手心里。“某种程度上，我也是。”我将橙子的手贴到我胸口上，“我以为这世界上，你只有我，我只有你。”
我抬起右手，抚摸着橙子的耳鬓，“你听，感受到我的心跳了吗？它此刻，正因你而紧张，因你而焦虑，因你而如此快速的跳跃。”
橙子的脸庞白白的，细腻光滑。我就那样抚摸着，凝视着。那样好看。
“橙子，你真好看。”橙子抬起头，看着我。
“橙子，你是不是不想让那个男人走进我俩的世界。”
沉默许久，橙子点头。
我猛的站起身来，瞪着眼睛，“为什么？你爱他？不，怎么可能！”
橙子突然哭了起来，梨花带雨。橙子的肩膀起起伏伏，那样无力。我慢慢靠近橙子坐下。将橙子搂进怀里。“橙子，你从未这样。告诉我，出什么事了，好吗？”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