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渐渐暗淡,南柯在众人用过晚饭后告知三人明天一早便会带着他们见师祖雁鸿,然后为了细细询问龙血一事将玄静单独喊了出来。
两人不紧不慢的走向茅屋后的林子深处,行了有半柱香的功夫来到一处湖水边。
玄静脑中急转,龙血之事早就说清了,这师兄到底在卖什么关子。
月光挥洒在湖面上闪出阵阵盈光。
南柯走至水边看着湖面止住了步子,双手摆在身后轻声道“出来吧!”
玄静眉头一皱看到两个人影从身后的林中走了出来。
即使自己未曾多加防范,但距离如此之近还未发现这两人,其道行之高绝对胜过自己许多。
月光之下,两个人影走近后,玄静一怔,竟是张蠡范斯二人。
南柯一改白天的温和,厉声道“我已将你们玄静师叔请到这了,接下来就看你们的造化了”说罢竟直接转身离开。
玄静心中疑惑,看到南柯转身正要询问,身前张蠡范斯两人突然齐齐跪倒在地,玄静眉头微拧,而南柯的步子稍稍缓了一刻,却还是头也不回消失在夜色之中。
看着跪倒在地的两人,揽星峰上白发苍苍的身影和龙穴中那场屠杀突然涌上心头。
玄静不禁捏紧了双拳,虽极力克制,可目光还是冷了下来。
寒冬虽未至,但这长夜似乎异常的冰冷,玄静脸上阴晴不定,跪在地上的两人也低头不起。
沉默持续了有一炷香的功夫。
范斯轻叹一声后将头微微抬起,似乎等不到这位师叔的回应,便用低沉的声音开始诉说着往事。
两百年前,梵意以一己之力表面上缓和了人龙两族的敌对,但暗地里三大派串通一气等待着攻破凶犁大丘的时机。
当时三大派作戏不但骗过了龙族和梵意,即使是丹穴山也对此毫不知情,因为丹穴山向来主张人族应和各族友好共存,但一来当时作为新生派系的堇理山回峰派异军突起如日中天,而丹穴山虽是传承已久的门派在当时人丁不旺已显没落之象,再者相对年轻些的不姜山和凝波洞,哪个不是借助其他远古各族的肉身作为基础发展到现在的模样,自然对龙族垂涎已久。
如此的境况下三大派自然不希望丹穴山知道了真相坏了他们的好事,但之前因为世间各族屠戮殆尽所得之物日益减少,各派均解散了大批的弟子只留下些精锐,如今攻打龙族竟有些捉襟见肘,不得不暗中网罗一些修为极高的散修,因此走漏了风声被范斯和张蠡得知。
丹穴山弟子虽然各个道行极高但人丁不旺,被其他各派欺压多年,若不是雁鸿师祖有通天之能再加上出了个万年难得一遇的奇才梵意,丹穴山弟子早就沦入散修之列,丹穴山也不免被他人所占。
范斯张蠡当时年纪虽轻但在修行界中确已是高手,依旧要时常忍受三大派中一些小人的欺负自然气不过,有时甚至会质疑秉承师门古法到底是对是错,在得知三大派要攻打龙族后反而觉得是一个改变丹穴山现状的契机,在未告知师门的情况下跟随三大派和众多散修到了凶犁大丘。
这里不得不提到丹穴山收徒一事,丹穴山弟子甄选极其严格,多是师父游历期间正巧碰上了才会带上山的,所选之人除了有修行的天资更要有普世的仁德。
俗话说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兄弟二人合力击杀一条成年龙族便被那龙族临死前的目光摄在当场,再看到无数往日如神仙般模样的修行之人在屠杀龙族之时的丧心病狂幡然醒悟,既不愿加入屠杀的行列,也担心这时阻拦这些屠夫只会丢了性命,恍惚之下便寻了个机会离开了凶犁大丘,将事情的本末告知了师门,之后便一直待在丹穴山上受罚。
这次从师父口中得知有机会营救龙族长老敖茝的遗孤,兄弟二人打定了主意即使拼了性命也要救出玄静,却没想到两百年前遭到重创的回峰派如今堪比丧家之犬,竟乖乖就犯放了玄静兄弟三人,张蠡范斯反倒心中生出些遗憾,见到玄静后愧疚之心与日俱增,便求了师父要向玄静当面谢罪,便有了如今的这一幕。
范斯将当日的情形说完如释重负,长出一口气后挺直了胸膛道“玄静师叔,当日我犯门规辱没师门已是罪无可赦,又因一己私利妄杀龙族,现如今是该做一个了断了”说完将头压低脖子往前一伸定在原地。
身旁的张蠡喊道“我同师兄一块,黄泉之下当面向众多前辈谢罪”然后和范斯一样低头伸直了脖子。
玄静右手一抖将点龙枪握在手中,寒芒在夜光中绽放。
无数龙族悲鸣的画面如雪花般飘进玄静的脑中,这些画面在青露山石洞中的书房里见过,在揽星峰峰顶讲过,如今在这丹穴山之上再次袭来。
为何所遇之人总是同那位白发苍苍的身影一般善良而又倔犟,为何当初要将这些往事强加在我的身上,为何,为何。
枪尖一划定在范斯脖子前一寸处,范斯却丝毫未动。
脑中寒冷的雪花,渐渐被那白发的身影融化。
“我只是龙族罪人敖茝之子,哪有什么资格宽恕别人”
点龙枪轻鸣一声没了踪影。
落叶被沉重的脚步压得吱吱作响,玄静朝着茅草屋的方向缓缓走去。
范斯张蠡待在原地,抬头看向挂在天上的一轮明月,眼泪顺着脸颊滴落在枯黄落叶之上发出轻响。
一旁的林中折出了个人影,看着两人沉声说道“事已至此,你二人若是真心悔改,下山之后多行善事,虽不是丹穴山的弟子,却也无人会拦着你们秉承丹穴山的古法,明白了么”
张蠡范斯一听,转过身子对着人影扣了三个头。
“是,师父”,张蠡范斯的声音颤抖着。
南柯转身背对两人,眼中不觉湿润起来。
又是一阵脚步声,张蠡范斯的身影也在林中隐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