二零一二世界末日结束,人们像是从恐慌中睁开了双眼,闲言碎语依旧,生活依旧按部就班。这有什么好说的?而秘密从不言谈。
星期一的早晨我上班迟到,就那么一分钟,怎说我都迟到,莫口难辨。按公司规定,迟到就要扣钱,但是经理朝我一笑,她微笑起来并不好看但要比生气的表情好的没法说,笑的我心里瘆得慌,我不好意思的面露微笑。经理是维族人,个子要比我的都高出两公分。她的脸圆圆的,大眼睛,身材胖胖的,要在维族女人中比较的话,她是生过小孩之后身形还算好的,皮肤也好,但是年龄显得好大,我不清楚她具体多大,只知道她的小孩还不到三岁。
经理看着我,双手分别插在马甲的兜子里,她慢慢的靠近我,皮鞋撞机地板的声音阴柔的足够消磨我耐性,我该如何面对她的每一句问话呢?
经理说话的声音很清脆,她用不太熟练的汉语用询问的口唔说:“禾苗,你迟到了,你给咱说说该怎办。”
我看着经理和站了两排的同事,心里五味俱全,我一句话提不上来,默不作声一副任由你宰割样子。主管走到我面前,一个手指指着我厉声力气,同时狠狠地瞪我一眼,只恨不得能把我从她的眼皮里夹死。
经理转过身对着员工说:“你们说,让禾苗给咱表演什么好?”
“猜谜语,唱歌,跳舞······”各种玩法从一群大嘴巴里纷拥而出。她们说的有多兴奋,我心里就有多苦。我暗骂:“我靠!”
“禾苗,你说个谜语,让大家猜猜,猜中了算你不过,要是她们猜不中算你过。”经理说。
“这个这个恐怕不行吧。”我支支吾吾的说。
“那你选一个吧,总之不会让你轻易过。”经理不乐说的干脆。
“唱歌吧那就。”我想了想:“给大家来一首光良的《童话》,但是我从来没唱过歌,可能唱的不好,请大家别笑。”
“好。”大家一口同声的回答。
忘了有多久
再没听到你
对我说你最爱的故事
我想了很久
我开始慌了
······
这是生活给了我一个面对公众的机会,同时也在考验着我的内心,我能感觉到我的紧张以至我的心口在发颤,我对着手机还是唱完了,我想我唱的多么难听,但是再坚持一会这事就没了。说实话我心都提到嗓子眼了。
她们没笑,我明白我自己是几根葱。她们鼓了掌,于是笑呵呵的散了。我心里叫个苦啊!
“下次罚款。”主管毫不客气说完走掉。
吧台的收银员朝我笑,她的眼睛本来就不大,这么一笑便眯成线了。她叫杨军霞,人长的水灵,同我是一个地方来的。看到她一副幸灾乐祸的样子我实在生气。我走到吧台对着她不怀好意的说:“那个杨什么霞,给我一包抽纸吧。”
“禾苗,找死呀你。你得瑟吧。”
“我就得瑟怎么着。”
“你等着瞧。”
我做了个鬼脸走开了。
杨军霞人长得不赖,皮肤的弹性跟四川姑娘没有多大区别,店里有个男的常喜欢在杨军霞不注意的时候揪她的大腿。那大男孩跑开就会说:“哇!姑娘的这弹性一等一的绝。”杨军霞最不喜欢的就是我叫她杨什么霞。我刚来的时候在大厅帮忙,有一次一个客人要结账问我多少钱,我不知道就问吧台,那时杨军霞的名字我记得不太清楚,于是我就冲着她喊:“那个叫杨什么霞的······”
同事都叫她‘杨姐’而我就偏偏不叫。一来我心存芥蒂;二来我叫不出口。但有好些时候她非逼着我叫她姐,我就那种宁死都不叫的人,我干嘛叫你姐呢?不过再后来我还是松了口,叫了她一声‘杨姐’。那次实在是处于威逼利诱吓招了,事后她说:“让你叫声姐比登天还难。”
有人说:“有姐是一件多么幸福的事儿!”
如果此故事能与大家会面,我多少希望你们明白这句感叹,这不仅仅是一句感叹,想想是多么幸福的事儿!请珍惜!
在事后的回忆里,这是幸福,美好的,幸运的。就是因为她们把我还当作孩子的时候。当你不再年轻的时候你就会懂得。
后来我变了,一点微乎其微的变化,其实我只是偶尔跟她们闹在一起。我在下午空闲的时间里看书,看一本英国人写的侦探小说,内容围绕着一个木桶里面装着金币和一个死尸,我看了没多长时间合罢书,实在无聊就去听杨军霞讲山上的事。她像是给小孩讲故事一样讲得很慢,又很温柔,绝不像平常,我也像个无知孩子一样听着舒心。
“喂。刺什么绣?”我把双臂搭在吧台上。
杨军霞连抬起头笑着,手底下依旧忙活着:“用你管。”
“是不用我管,小心刺手啊!”
“你心眼怎么那么坏。”
“我说的是反语,懂吗?”
“忙完了?”
“嗯。”
“怎么不回去?”
我不无感到凄惨的说道:“和你一样值班。”
“那敢情好啊!”
“我听说巴里坤很好玩,你给我说说巴里坤吧。”我随意问道。
“你想知道呀。”杨军霞笑着斜睨了我一眼,之后又专心刺绣。
“我就是好奇那是个什么样的地方。”
“巴里坤呀,当然好了,尤其是夏天的时候。那里很凉快。”
“那你去过吗?”
“我呀去过。”
“好玩吗?”
“好玩,那里有雪山、草原、蒙古包,还可以骑马,反正各种好玩的都有。”
“有狼吗?”
“有,一到了晚上它们就嚎叫。”
“那你们不怕。”
“怕它干嘛,那里那么多人,它又不敢来,对吧。”
“说的也是,那你见过狼吗?”
“这个没有。”
“有机会我也想去巴里坤玩玩。”
“夏天就可以去的。”
我的脑海浮现出我骑着马奔驰在草原上,迎着风,我微笑着,站在山脚上仰视天空,蓝天白云,我兀自傻笑。也让我想起一首老歌《天堂》。
蓝蓝的天空
清清的湖水
绿绿的草原
洁白的羊群
奔驰的骏马
还有你姑娘
······
我爱你我的家
我的天堂
这首歌从小听到大,现在依旧喜欢着,有蓝天、草原、羊群、骏马、可爱的姑娘。也许太多的向往就是从这首歌开始。
下午全体员工开会,主要是服务员汇报上周营业额和所遇到问题,然后研讨怎么解决。上周问题少,经理也没多讲,对了,她还特意提醒这个迟到的人,于是大家一同看向我,那么多双睁着跟个牛眼睛齐刷刷的让我坐着都不安。
经理提高嗓音表情严肃:“今天,以示警告啊!别再有下次。”
开完会后,再看时间尚早有人提议表演节目,于是大家纷纷说‘好’。有一对青年男女跳了一支双人舞,接着有一个怀孕不久的女人唱了一首她自己改编的歌《团结就是力量》,我听着稀里糊涂,她唱完之后经理一个劲地赞道:“不错!不错!”最后表演的人是大叔,而大叔纯属我们这些人心中的笑饵。我虽然不记得大叔叫什么名字,但他是值得我可敬的人,尽管在有些人眼中他是那么的讨人厌。
大叔站在人群中间,他一站在人中间别人就笑,而他自己也跟着笑,他自己一笑那别人就更乐了,他能自然而然的从肢体语言中给人带来笑乐声,就跟天生的一样。他不跟别人一样的笑,他笑起来一哼一哼地,本身说话就有些结巴,脖子总是向左一歪。他站空地中间,扭扭捏捏的跟个害羞小女孩似的,手舞足蹈不知该干什么好,说实在的经理也太会挑人了。
经理坐着前面大声的命令:“XXX,你给我站好了。”
那声音对大叔来说像是施了什么魔法,大叔听了向后一扭,动作极像是被父母打的躲闪的样子,于是大厅里尽是哄笑的声音。
——
“嗳,哥们。”康这么叫住我。
“怎么迟到呀?”康问着走到我面前右手在我的左肩上拍了一巴掌
“哎,昨晚睡的时候快两点,早上就懒床,然后就迟了。”我说。
我们一同过了楼道然后向地下室走去,楼道里的水晶灯也亮着,夺目耀眼。“我早上唱歌是不是很难听。”
康眨了下眼睛:“要我说真是···真是不咋地。”
“我的心在流泪呀。”
“休假不错,肯定睡个好觉。”
“别提了,简直无语头顶。挨了一晚的冻。”
“怎么回事?”
“家里的暖气坏了。”
我和康边走边聊,保洁老太太看我低着头瞪着我,只因我不帮她的忙,好气又好笑。
“对了康,你看的包厢全定了吗?”
“暂时还没,怎么啦?”
“那先帮我给电磁锅里加料吧,对了哦,不能加鸡汁了。”
“为什么呢?”康疑惑的问。
“我估摸着觉得闲浪费,或者是不太好看的缘故,具体我也不清楚。”
接完开水后没事干就被主管赶到一楼门口站岗,差不多大家都闲在一块东一句西一句的胡扯。大男孩手背在后面右腿向前侧一伸,晃着身体,感觉很是得意。领班站在我右侧,斜着脸歪着脑袋对大男孩说:“闭嘴。”
大男孩来一句:“哎吆喂,干嘛干嘛。”
闹的闹,我站在一旁乐,康只是微微笑着。
康一贯就是这样,既不参与,也不言谈。跟我能成为好朋友,大多是因为性格吧。要说老实,我还是比不过他;要说心思康比我单纯多,我算是成熟男吧。康的年龄是我们一群人中最小的,要比我小两岁,还算是未成年人,不过我一直视他为同龄人。
康来的第一天就叫我哥们。我不怎么喜欢别人这么叫我,虽然只是一种礼貌性的称呼,反而不能给我一种亲近感。
“哥们。”
“嗯,怎么了。”我不冷不热的说。
“没事,就是叫你啊。”康说着就在我的左肩上一拍,这一拍就成日后每天的见面礼。
于是他一边看着我擦桌子,一边拷问我:“你胡子咋那么长了。”
“没你睫毛长。”
“没有吗!”康睁大眼睛眨巴眨巴两下,像是自言自语:“怎么可能。”康的表情比我还天真,真想说“嘿,你个傻男孩。”
“嗯···那你来多久了呢。”
“没来多久。”我没好气的说。
“那也就是好景不长。”
“你说话会用词嘛。”
“哎!就初中毕业而已嘛。”
我没好气的把抹布甩给他,他拿着抹布一边差桌子一边同我说话,他语气拉的长长的说:“这里的膻味太大了!”
我说“时间久了就好了。”
“我看吧,估计很难。”他一边擦桌子,一边摇头摆尾的东张西望。
“对了,你咋就不刮胡子呢!”
“你管的着吗。”
“就是好奇。”康好不容易不带语气直接了当的说上一回。
“不想刮可以吧。”
“那我倒没意见。”
我只好无可奈何的摇摇头,我能说什么呢?
那天实在是莫名其妙,我做什么他就做什么,我走哪儿他就跟哪儿,简直就跟跟屁虫没有什么两样。下班之后时间尚早,我一想宿舍的那个脏呀臭呀吵呀,我就不想早早的回宿舍。我在地下室换完衣服后就坐着大厅里跟还在忙活的领班聊天,不多一会康也从地下室慢腾腾的走上来。他来一句:“你咋还不走呢?”
“我咋还不走?这我哪知道。”
“啊!”
“那行我也再等会你吧!一起走。”
“随意。”
领班停下手中的活,站直身体向着我说:“你看人家孩子多好!”
“这——”
康不好意思的挠了挠头,笑着问:“你们俩吃雪糕吗?”
“这怎么好意思呢!”
“没事。”康说。
“你们俩吃吧,就别给我买了。”我说。这是出于我本能的习惯,不愿接受别人请客,总感觉那样是欠点别人什么。不过康坚持给我买了,我也再不好拒绝。
“谢谢,下次请你。”
“哥们,我给你说别太客气。”
没等多久,差不多是快十一点,大厅里的最后一桌维族人走后,我和康向领班打了声招呼也走了。外面风不大,对我说微微有些泛冷,我仰望墨蓝的天空,天空上空既没有月亮又看不到星星的痕迹,这样结果在我看来并不多见。而我几乎是每个夜晚都会看天空,仿佛深夜的天空总有对我说不完的秘密。
康问我我叫什么名字,我告诉他说叫我‘禾苗’。康说这名字好生奇怪,叫起来感觉怪别扭的,还是叫我‘哥们’好了,虽说我不怎么喜欢,但我也没怎么反对。康告诉我他的姓名,我说直接叫他名字得了。他问为什么,我说简单省事。
“这什么跟什么呀。”他一副不情愿的样子。
······
“天上有什么?”康这样问我。
我转过头瞄了康一眼,我说:“天上有我们说不清的事。”
康暗自思索,疑惑的问:“那又指什么呢?”
“就像玛雅遗址,埃及金字塔一样的神秘。”
“哦——我可不懂。”
“我小的时候,奶奶告诉天上还有人呢,我就奇怪,怎么都想不同天上怎么会有人!你觉得呢?”
“肯定是你奶奶哄你的吧。天上怎么会有人!”
“她没有告诉答案。”
“我记得上初中的时候有一篇文章好像是郭沫若写的《天上的街市》,你还能记得不?”
“嗯,我不太记得,我语文很差的。”
“这是一种印象吧,说不上跟学习好坏有什么关系。我的也很差,而且不及格也是常有的事。”
“喜欢看?”
“也许喜欢着,也许不喜欢着。也许就是因为它们的缘故吧,在不知不觉的各印在脑海里。真不知道那一天我忽然不会在像天空张望,哪怕是白天黑夜。”
沉默,我和康一起默默的朝前走,街边的商铺大多都以关了门,只身下马路两道的路灯了,就这样我们与影子想走,直到黑色岔路口。
“我先走了。”
“慢点。”康说。
“你也是,那边路黑。”我们相视一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