大志离开县城的时候,英淑十五岁。她什么都做不了,她就只能抱着大志的腰,哭的稀里哗啦,像梅雨季节的雨水,不休不停。吴夫人用帕子默默的拭着眼泪,给儿子整理着衣服的领边,心口无比的酸楚,当年给儿子起名大志时,希望他能有鸿鹄之志,如今儿子真的有大志向,反倒离自己越来越远了。
“哥,你还回来吗?”
“傻丫头,当然回来啊,这里有我的家。”
“那你什么时候回来?”
“学成之时,我便回来。我会常常寄信回家的,想我的话,就给我写信,地址我夹在《朝花夕拾》里了。”
英淑的头点的和小鸡啄米一样,她会每天都给大志写信的吧?
火车鸣笛,带着大志的梦,也带走了英淑的那颗少女的心。
……
夜,静如斯。母亲念着儿子,辗转反侧。屋内的灯早就灭了,年龄越发老了,晚上的觉越发睡的不踏实,睡眠时间越来越少。吴夫人摸了摸旁边的老头,发觉吴老爷也醒着,就推推他和他说说话。少年夫妻老来伴,大概说的就是这样吧。
“老爷子,你想儿子吗?我想咱们大志了。大志这一走都快半个学期了,暑假回来一趟,就看不见儿子。平时连一点消息都没有。要不咱给他许一门亲事,也省的他东跑西跑的。”吴夫人侧了侧身子,换了一个舒服的姿势。
“他们现在接受的是新思想,你给他胡乱找个姑娘,他哪能愿意哦!你就别瞎操心了。”吴老爷心里有点烦闷,听长根说外头闹革命越发厉害了,有些地方都推翻地主,将田地还给农民了。如果真到那个时候,他这个从小到大的土地主还不如农民呢,到时候可如何是好哦!
“如果是英淑呢?大志肯定会愿意的,从小她们一同长大,又天天腻在一起,我看她们有说有笑的。”吴夫人稍稍有点激动,她理好衣服,端端正正的坐起身来,反复琢磨着大志看英淑的眼神,女人的眼光没有错的,大志对英淑是有感情的。
“不行不行,那不真成了别人口中,咱家真童养媳啦!而且英淑才15岁,还上着女子中学呢!”吴老爷弓着腰,侧躺在床上,手拍打着被褥。
“我们成亲的时候,才15岁,大志今年都20了。他不要外面的姑娘,那我就给他找个合他心意的。改明儿,我私下里问问英淑的意思。”吴夫人笑着拉了拉被子,给老头也掖了一下被角,夜凉如水,不要冻着才好。
“睡吧,睡吧,你就是舍不得把英淑嫁出去,想留在身边。看你瞎操心的,还不知道大志什么想法呢!”吴老爷稍稍有些困意,拉着自家婆子睡着了。
英淑在一所私立的女子学校上学,如果不是城里读中学的女子少,全城就一所女子中学,英淑估计早就换学校了。大部分小姐在读完高级小学后,父母就会给她们选好一门亲身,安心在家待嫁。
下学后,几个穿着校服的女学生在英淑后面,指指点点,说什么地主家的童养媳还好意思出来念女子中学,有的还说有什么好羡慕的,就是学习成绩好一点嘛,国文学的比其她人好的一点,长的比大家漂亮一点,有什么好骄傲的,一点出身资本都没有。
长根从后面听着这些女生嚼舌头,走在最前面的英淑头也会回的挎着大步子,长根想着英淑在学校都是这样过日子的吗?就这样一直被欺负也不反击吗?
听到后来,长根实在忍不下去了,其中有个女生尽然说英淑可能早就不是什么完整之身了,还装什么清纯,她们才14、15岁啊!大一点的顶多16、7岁,嘴巴怎么可以那么不干不净。
“喂,小朋友们,这样恶毒的背后说人,小心遭报应,最有可能是嫁不出去。”长根拦住一群女学生,横在路中间。
“长根,你怎么在这?”英淑听到后面有人替他打抱不平,转过身,发现是长根,喊他快走,不要理会那群女生。当耳后传来那群女生叽叽喳喳的讨论声时,英淑笑的前仰后附。
“原来是她男人来了”
“好帅啊!怎么上天这么不公平”
“我也好想当他家童养媳”
……
“你心还真够宽啊,被人家说三道四,还能笑的出来”长根穿着一身青色缎子长衫,立在英淑面前。英淑看着他,到底还是男生长的快,自己再怎么努力吃饭,也只能到长根和大志的下巴了,心里有点挫败感。
“这有什么的,人家爱怎么说,我管得着吗?如果刚刚她们几个看到的是我哥,估计会嫉妒羡慕死我,到时候我会笑死她们的。”英淑笑面如花,她根本无心欣赏眼前的长根,在她心里长根还是以前的长根,只是换了一身行头。
“原来你还真这么想的啊!就甘心做人家口中童养媳吗?”这么多年陪伴英淑长大的,不仅仅是大志,还有他——田长根。为什么英淑的眼里都是大志,丝毫也容不下他呢?他默默的看着她的一颦一笑、一言一语,只因为她的一句戏言,他让整个城里灯火通明,恍如白昼,而她的回眸一笑,眼里却没有他。那时候他才知道,英淑眼里的“岁月静好,愿与君同”的那个人不是他。
“如果那个人是我哥,又为何不可呢?”
这是英淑第一次说出自己的心思,连娘问她愿不愿意嫁给大志时,她都含含糊糊害羞的跑了出去。她喜欢大志,从大志走后,她每天趴在大志书桌上看着窗外的玉兰花,心里想的都是他;看他看不懂的书,大志看过很多的书,书房里都是他的书,那些书里有他的向往。而那时候的英淑还不是很懂,大志口中的“敌仇国恨”。