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爸爸、妈妈,我回来了。”凌寒在家门口兴奋地喊着。
听到喊声,全家人都惊喜地迎了出来。临近年关,在外打工的弟弟也回来了,他赶忙接过哥哥肩上沉沉的背包,两个妹妹像花蝴蝶一般飞了过来,一人拉着哥哥一只手,问长问短的。父母亲从头到脚地打量着大儿子,从心底里笑到了脸上,乐呵呵地下厨房忙碌去了。
一家人团聚在一起,洋溢着浓浓的亲情气氛。
“这是给咱爸妈的。”稍事休息,凌寒打开了大背包,拿出一把充电式剃须刀和两付橡胶防水手套说:“妈妈的指甲坏了,带上这手套洗东西、干活,就不会疼了。”
“二弟,这是你的。在外好掌握时间。”他把一块石英电子表(当时是稀罕物)递给了弟弟。
“哥,没我们的吗?”调皮的小妹焦急地问着。
“别急,怎么可能少了你俩的呢。”他从包里拿出了两条绛紫色印花真丝围巾。
“真好看,哥,你真有眼光,怎么知道我们喜欢紫色呢?”大妹说道。她俩立马就把围巾扎在脖子上,笑吟吟地跑进厨房让母亲看去了。
这些礼物都是凌寒用平时积攒的稿费和节省的助学金买的(他每月助学金是23.5元)。
那时凌寒的家境不太好,父亲一个月三十几元工资,一家六口人生活根本不够,所以弟弟和大妹小学毕业后就主动不念书了。好在凌寒有助学金补贴,他上大学所需的费用很少。
家里分到了四亩多田,母亲和大妹是主要劳动力,为了补贴家用,她俩起早贪黑地劳累,母亲的身体都累坏了,父亲只能利用星期天节假日帮忙干些重活。
弟弟比凌寒小三岁,常年在SH建筑工地上打工,只有过年才回家。
一想到在外打工的弟弟和劳累的大妹,凌寒的心里就涌起了莫可名状的痛楚。
那是一个炎热的暑假夜晚,弟弟刚刚小学毕业了。晚饭后,父亲和弟弟在屋外乘凉,凌寒正在房内做暑假作业,听见弟弟小声对父亲说:“爸爸,我不上中学了,我要到大城市里去打工,增长点见识。”
父亲吃了一惊,思忖了一会儿说:“你成绩这么好,不读书怎么行呢,太可惜了呀。”
“爸,家里的情况我知道,让哥哥一个人好好读吧,他的成绩比我强,准能考上大学的。”
“孩子,家里再穷,也不能耽误你们读书,有我和你妈哩,你们别管。”父亲斩钉截铁地说。
“爸爸,读书也不是唯一出路,有哥哥就行了,行行出状元哩,我的主意已定,您不要再说了,好吗?”弟弟倔强地说。
“孩子呀,你以后会后悔的,唉——”父亲长长地叹了一口气。
凌寒在房内默默地听着,心里像打翻了五味瓶,不知是什么滋味。
几天后,弟弟就背着简单行李出门了,谁劝也没有用。
年底回家过年时,弟弟自己什么也舍不得买,却用挣来的钱给凌寒买了一套蓝色翻领的带拉链的厚运动服外套,当时大城市最流行的款式。
凌寒不忍心要,要弟弟自己留着穿。
“哥哥在外读书,形象要紧,我一个打工仔没那么多讲究。”弟弟淡淡地一笑,毫不在乎地说。
这套运动服凌寒至今还时常穿着,特别珍惜。
大妹小学毕业后,也是这样辍学务农的。
所以,凌寒知道自己读书实属来之不易,他不敢有丝毫懈怠,从小学到高中毕业一直是学校的尖子生、班长,家里的奖状贴满了墙……
凌寒回家的第二日,天彻底晴朗了。一轮红日当空高照,大地一片红装素裹,空气寒冷而清新。积雪正在融化,房檐上的冰棱滴着晶莹的水珠,到处是滴滴答答的水声,房顶和树木上的积雪不时扑簌簌地滑落下来,孩子们在雪地里快乐地玩耍着。学校西边的小溪涨满了带浮冰的雪水,汩汩地流淌着。
凌寒穿着胶靴,在村上转了个遍,看望了在本村的老师、同学、邻居和本家亲戚。然而,他最渴望见到的,她家的大门却是紧锁着的,他十分沮丧地回到家里。
“大妹,莲儿家的人呢?”凌寒狐疑地问道。
“哥,你是问田韵莲家吧?”大妹做了个鬼脸,明知故问道。
凌寒老实地点了点头。
“她家呀——,你上大学后不久她全家人都搬到山水涧镇去啦——”大妹朝他眨着大眼睛,故意拉长声调说。
“那,那封信你交给她了吗?”凌寒的嘴里有点嗫嚅。
“给了,我把信和书交给她本人的,怎么啦?”
“哦,没什么。”
“哥,别剃头挑子一头热啦,人家心里头没你。听说莲儿姐招工进了县纺织厂,山水涧供电所里一个小伙子正在追她,保不准已经结婚了哩……”
“啊,原来是这样……”他的脸顿时变得煞白,心好像被人一下子掏空似地失落。
“哥,你没事吧。”大妹关切地问道。
“没事的,放心吧。”凌寒说完退回到了自己的房间里,关上了房门,一下子瘫倒在床上。
“莲儿,莲儿呀,你在哪里?可否听见我的呼唤呀?”他喃喃自语着,心事那般漫无依泊,那些年深月久的往事与情感抑制不住地浮上心头,那么清晰,那么凝重。