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人的地方就有江湖,江湖里有纷争、有血腥、有杀戮,还有很多不用做工就能吃饱穿暖的江湖儿女。他们有盖世武功,行侠仗义,所到之处无不受人膜拜……
戏文里是这么说的,颜欢也是这么认为的。
可是这想法,在她十年前拜师的时候就开始动摇了。
颜欢是谁?
她诩天生地养是继孙大圣之后石头缝里蹦出的第二个生灵。从小无父无母吃百家饭长大的孤儿一枚,若不是自幼脖子里挂着的那块金属片上刻了颜欢二字,恐怕她连自己姓什么叫什么都不知道。七岁的时候在街上抢别的小乞丐碗里的铜板时,遇见那个让她之后怨念一辈子的臭老头,在满大街人的见证下平白捡了个“大便宜”,被誉为本年度最好运的孤儿——她被那个江湖上人称“剑痴”的叶远收归门下了。
可是在他人眼中的“幸运”,却不是那么一回事。
“小子,我看你骨骼精奇,定是个练武的好苗子。拜我为师吧,包你十年后成为一个盖世大侠,独步武林……”十年前的老头就是这副人贩子的摸样,眯着眼睛说尽好话,力图说动面前这个奋力啃鸡腿的傻小子拜自己为师。
“当大侠有鸡腿吃吗?”颜欢头也不抬,低头啃鸡腿。
“那当然。当大侠万人景仰……”老头很骄傲的一仰头,好像真的有人在一旁膜拜他一样。
“那还废话什么。我拜。”颜欢依旧头也不抬,低头啃鸡腿。
“哎,乖徒儿。”老头喜形于色,不住的给颜欢碗里加菜“多吃点!多吃点啊!”
颜欢还是头也不抬,低头啃鸡腿。
从此,关于“剑痴”当街收徒的故事在江湖上流传了很久。
可是,现实……
“丫头,还有这双袜子!”
“哇,臭老头!袜子都不自己洗!”小院里,十七岁的颜欢高挽着袖子正在奋力洗衣服,蓦地从屋里飞出双袜子正砸在面前的水盆里,溅得她满脸胰子水。
“丫头,要叫我师傅。”叶远拎着酒葫芦从屋里出来,“唉,当年明明就是个脏小子,怎么变成一个小姑娘了,啧啧啧啧……嗝~”一个响亮的酒嗝同时打了出来,颜欢起身往衣服上擦了擦手,接过叶老头递过来的酒葫芦,从酒缸里往里盛酒,嘴里嘟囔:“我本来就是女的……”
“丫头呐,第九届武林大会要召开了呢……”
“那么快啊?”可她连第一届到第八届都没听说过,就直接第九届了?这老头是不是又要出什么幺蛾子?颜欢佯作兴致很高的样子,“那,请问师傅,在哪开啊?”
“京城。”
“那师傅我能去见识一下吗?”哼,这几年老头一直“奴役”自己,说什么江湖险恶,她修为尚浅,必须在师傅身边好好练功否则没出门就被干掉了。颜欢对这样的说法嗤之以鼻,这老头分明是怕自己一去不回没人给他洗衣做饭了。不妨用离开的话激他,这样他总该露馅了吧。
“当然了。我们剑庐也是武林上赫赫有名的门派,怎么能不去呢!”叶远喝了一口酒,满脸自豪。
门派?剑庐?颜欢看看身后的草庐,,又看看叶远老头和自己,真的是好“大”的门派啊……不过,或许这次真的可以去江湖走一圈了?
“报告师傅,,徒儿一定珍惜这次机会,好好向江湖中的前辈们学习,争作江湖好青年,紧跟师傅步伐,伺候师傅此行起居……”颜欢庄严宣誓。
“停!是你去,我不去。”
在老头的笑容中,颜欢忽然闻到了一股阴谋的味道。不过在这小小的剑庐呆了十年,颜欢去过最远的地方就是山下集市,还是为了叶远老头打酒,要是她一开始便住在这剑庐也就罢了,可她偏偏是匹流浪过的野马,被圈养在这剑庐里十年,早就像笼中的鸟期待高飞一样了。这次听叶远一说,生怕他反悔不让自己出门,马上收拾行李,拿了请柬,立即出发了。
什么狗屁江湖,才到京城盘缠就被人摸走了,出师不利的颜欢几经周折终于在饥肠辘辘几近崩溃的情况下地找到了醉仙楼——武林大会官方酒楼。
颜欢瞅着来来往往的都是手持各路兵器的江湖人士,不由的激动起来,立刻跑进去抓住小二就自报家门“咳,小二哥,我是……”
“哦,应征杂役是吧?,行,先去给那桌客人上茶,对,就是最里面那桌……这几天武林大会都要忙死了。”小二看了一眼颜欢,连打量都没打量,就认定这个土里土气的乡下丫头就是来干活的。也是了,老板承办了这么大规模的盛会肯定会多找几个临时工的。
颜欢看着手里被硬塞过来的茶壶,欲哭无泪,我明明是受邀来参加武林大会的啊!唉,不过帮帮人也没什么大不了的,看着小二的确是分身乏术,颜欢从心底升腾起一股助人为乐的洪流,毕竟人在江湖嘛,就应该拔刀,呃……倒茶相助。
“大叔,您的茶水……”
“哪只眼看见本少侠是大叔?本少侠才十八岁好吗?”那一脸横肉的“大叔”一拍桌子震倒了桌上的空茶杯,眼睛瞪得像铃铛,声音洪亮如钟,简直震耳欲聋,当年喝断当阳桥的张三爷也不过如此吧。
“那,小哥,您的茶……”颜欢怯生生开口,初入江湖,她可不想得罪这个看起来就不好惹的黑大汉。
“你懂不懂规矩啊!谁是你小哥!人在江湖飘,总论个排行辈分吧?”
“那不知阁下怎么称呼?”
“本少侠是洛阳连家刀第三十八代传人,哎呀你个乡下丫头,知道什么,先叫声爷爷来听听吧!”黑大汉翘着二郎腿,眼见着满堂宾客都看向自己,心想着用这小丫头逞个威风出个风头也是好的。
“呃……”这叶远老头也没说他的位分这么低啊?怎么自己要叫人爷爷?
“孙子!”
“哗——”从屋顶破顶而入一个人,带着楼上瓦砾一起啪啪下落,一阵尘土飞扬,待尘雾散去却见一个绿衣少年站在桌子上,手上一把折扇轻摇。颜欢傻了,这么正的绿色居然有人敢往身上穿?戏文里这种翩翩佳公子不都应该是一身白衣吗?绿衣算个毛啊?
“哪有人当众欺负人家小姑娘的?哟,姑娘你长得真像我心上人!”那少年盯着颜欢,颜欢傻在原地。
“呔,淫贼!跟我去见官!”众人正目瞪口呆之时,就在刚才那个屋顶大洞又跳下一个黑衣少女,手中拿着一只硕大的毛笔,笔尖直指刚才那绿衣少年。
“判官笔?”“开封展家?”“那个捕快世家?”四座议论纷纷,“这不会就是展家二小姐——展不平吧?”
“噗——”颜欢一听这女捕快的名字就笑了,展不平?我还捋不直呢!
“哟,这位姑娘真面善……真像我的……”绿衣少年眨了眨眼,笑着调戏眼前这位脸色比身上衣服还黑的展姑娘。
“噗”他这一句四下人都笑了,虽然他没有继续说下去,可是有刚刚他对颜欢说的那句话大家都知道了他下面没说出来的三个字是什么,心上人嘛~
尤其是那个十八岁的“大叔”,挑衅地看着颜欢,似乎在说“看吧,人家根本就不是来英雄救美的,自作多情了吧……”
“呸,淫贼!”展不平一张俏丽的小脸气得满脸通红,“快跟我去见官!”
“见什么官?我今天赶时间,改日再见,改日再见……”说罢绿衣少年又从窗户里跳了出去,颜欢心里大为佩服,不愧是江湖儿女,四楼都敢往下跳。
“淫贼,站住!”展不平也三步作两步,跨上窗户,跳窗离开。
两人走了,剩下的是一片狼藉的醉仙楼,和面对这场闹剧不知所措的众人,掌柜的在小二陪同下上楼来,看着房顶的大洞,掌柜的眼睛忽然瞪得老大,手捂着胸口,踉跄地往后退了几步,小二赶紧扶住。颜欢不解,这掌柜的挺年轻,面相也不错,不知道的也会以为是哪家的公子哥,怎么会有这等需要人时时搀扶的病?唉,真是家家有本难念经啊。
“谁干的!赔钱!”掌柜的又忽然跳起,声音比起那“大叔”似乎还亮几分,颜欢为自己刚刚对他的同情感觉不值,声音这么洪亮分明是没病嘛。
众人闻声,皆后退一步,只留下一个茫然的颜欢。
“赔钱!”
“哗——”又是一个不明物体从天而降,大家都抱头半蹲时,一阵绿影从窗口飘出,“真是抱歉,我把心上人忘了……”
只有掌柜的抬头看着旁边的新洞默默流泪,这下连赔钱的人都找不到了……“我的珍珠翡翠五彩雕花琉璃瓦片啊!!!!!!!!!!!!!!”
颜欢晕乎乎得飞在天上还在感叹,果然没来错,连酒楼老板都会狮吼功啊,这江湖果然名不虚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