昔年往事涌上心头,洛晨央的心底发出一声苦涩的叹息。
本以为她是自己最贴心的护法,于是有些话纵使不说出口她也能明白……他不过是想让她心灰意冷后百毒不侵,这样一来,他将要做的所有阴暗之事都不会对她造成伤害。
以为她能懂得自己刻薄严厉和故意伤害背后的良苦用心,因此疏远自己和慕云月,最好疏远所有人,继续我行我素的远离纷争和布局,只像从前一样,当一把听话的刀,换得岁月安宁。
却没想到她是那般执拗自负,哪怕折损骄傲一遍一遍跟自己道歉,也想要挣扎着护所有人周全。
自己费尽心机做的一切,都是想要将她的百尺柔肠练成千年玄铁;却没料到她看似冷酷无情,内心的赤诚却永不熄灭……
伤害只能给她带来痛苦,永远带不来改变。
到底是哪里出错了呢?
自己小时候也是被父亲这样试炼出来的啊。那些精心算计,勾心斗角,那些阴狠和逼仄、恶毒和为难最终让自己变得对一切都可漠然视之,为什么同样的方法,用到她慕云烟身上就不管用了呢?
洛晨央怎么都想不明白。
就像他怎么都不会知道,慕云烟是因为陷在对他的情深许许当中,才理所当然的认为他的厌弃就是厌弃,而不是什么历练和保护。
就像他永远都不会明白,自己从青麓崖上救下慕云烟的那个瞬间开始,就不能只把她当成贴心的护法,而把她当成了此生最重要的人。
哪怕他早就不相信这世上会有什么真心,却还是低估了命运的力量。低估了她慕云烟的的力量。
可她还是要离开他。不论他提出让她留下七杯七窍玲珑血,还是过七星摄魄阵,她都没有一丝的犹豫。
她想离开自己的心,竟然是那样决绝。
想到这,洛晨央身体里的血开始变凉。没想到,她竟然有了另想守护的人……那自己这么多年心心念念想着将她寻回身边,又是何苦呢?
得不到的,毁了也罢。
洛晨央苦笑一声,侧身拔剑。盘桓在他腰间的碎樱剑犹如蛟龙出鞘,剑锋划破火光,发出鬼魅般的呼啸,向着慕云烟直刺过来。
“云儿,你说的没错,就让我赶尽杀绝,给你一个解脱。”他的话决绝的不带一丝情感,但心底的那句——”让我们彼此都解脱“——恐怕是永远都没有人会听到了。
慕云烟闻言眼底划过凄然,她设想过无数次跟他重逢的时刻,也想过他们再见面,他或许会取她的性命。但当这一切真的发生时,她还是不愿意相信。
碎樱剑的剑风带起屋内干枯的草屑,它们纷飞回旋的样子,像极了醉苜宫芳樱园里的漫天落英。慕云烟眼看着它们缓缓飘落,有的落在火中,瞬间就被吞噬干净;有的落在她眼前,让她原本就开始混沌的视线,更加的模糊。
她费劲力气想要正在起身,却终是徒劳。
她就要死了吧。她的命是他救的,能让他亲手取回去也很好。想到这,尽管眉眼越发沉重,但心头却无比的释然。
洛晨央,这次,我们是真的两不相欠了。
慕云烟再次睁开眼时,不知道自己是否已经到了地府。
但眼前淡青色荷叶边的纱帐,从窗棂中透过的窸窣阳光,空气中若有似无的书香气和桂花香,让慕云烟在确定自己还没死之余,又对自己到底身在何处感到好奇。
挣扎着想要起身,只觉得刺骨的疼痛瞬间蔓延开来,这才想到自己之前受的伤。抬手抚摸,却发现伤口早已经被包扎好,而且包扎手法还颇为娴熟。
慕云烟不禁眉头紧皱。也不知道自己到底昏迷了多久,既然自己没有死在洛晨央剑下,那在自己晕过去之后,到底发生了什么呢?
正想着,“吱呀”的推门声传来。
慕云烟抬眼望去,只见小白捧着一碗不知是汤是药的东西,边吹边快步向床边走来。阳光顺着他浓密的眉毛,高挺的鼻梁,落在他秋香色的长袍之上,将他腰间的鹿卧梅林环形玉佩染上了一层金色。也许是光线不同,慕云烟觉得此刻的小白,仿佛比她在破庙之中见到之时,多了几分英气。
见她已经醒了,小白先是惊讶,紧接着眼睛立刻笑成两枚弯月。他急匆匆地放下碗,一屁股坐在慕云烟身边,捧起她的手问道:“娘子,还疼吗?”
慕云烟身子一震,险些将眼珠瞪出来,一时间竟忘了抽回手。然而她的反应,小白像是全然没看在眼里,带着对她的满脸心疼,一气呵成地替她捋了捋额间碎发,给她暖了暖手,掖了掖被角,然后端起碗说道:“娘子,你受苦了,药我已经熬好了,怕你嫌苦,加了两枚冰糖。快趁热喝了吧。”
慕云烟以为他在开玩笑,但仔细端详了半天,从小白脸上没发现半分开玩笑的神情。她不禁猛地抽回手,刚要开口,却因为震惊未消,怒火攻心,猛烈地咳嗽起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