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深人静,两个伙计扶着易勇,赵培祥和另外一个伙计扶着赵培荣。蹒跚地走在街道上。
看着两个哥哥喝得这么美,赵培祥心里多少有点气得慌,忍不住一边走一边嘟囔。
“你们俩真不够意思,嘛玩意儿啊!喝酒都不叫着我!真不该管你们,让你们俩醉倒在大马路上,明天让北洋官报再给你们登个新闻!”
三个伙计听着赵二爷孩子气的嘟囔,都忍不住的笑。
怕这么晚送易勇回家,孙氏又不高兴,赵培祥让伙计们把勇哥送到赵宅的客房。自己则把赵培荣扶回了他的房间。
赵培荣是个十分自律的人,在赵培祥的印象里,几乎都没有他喝醉的模样。半扶半抱地把赵培荣弄到炕上,赵培祥先给他脱了鞋,然后脱了衣服,拧了热毛巾,准备给他擦脸擦身子。
这是赵培祥长大以后,第一次跟赵培荣离得这么近。虽然光线昏暗,但他还是发现哥哥的皱纹已经那么深了,白发已经那么多了。曾经大直沽最年轻最英俊的掌柜的,竟然衰老的这么快。
醉得五迷三道的赵培荣一直在笑,赵培祥不由得叹了口气,毛巾刚刚一挨上他的脸,手就被赵培荣拉住了,一双迷蒙的眼睛里都是柔情。
恍然间,赵培祥心一颤,这种眼神赵培荣只给一个人。固然,赵培荣说话了:对不起啊,玉翠,对不起,今天高兴,喝大了……
赵培祥心口永远愈合不了的伤口一下子就流血了,和着哥哥那一声声的玉翠,眼泪控制不住地流。
那个晚上,赵培祥没回屋,一直呆在赵培荣的房间。
那个晚上,赵培荣梦见了刘玉翠,还是那么柔柔的,美美的,笑盈盈的。所以赵培荣也很开心,也是一直笑盈盈的。
那个晚上,赵培祥一宿都没睡,因为赵培荣梦里一直在笑,偶尔说的呓语都是叫着玉翠。
那个晚上,赵培荣笑了一夜,赵培祥哭了一宿。
每个人都会有一些说不出的秘密,找不回的遗憾,触不到的梦想,忘不了的爱。
悔恨、心疼,交替着折磨着赵培祥,让他根本就闭不上眼睛。结果早晨起来,秦氏看见他们哥俩都愣了,两个人都顶着个黑圆圈,而且赵培祥比宿醉的赵培荣还憔悴!
得了优秀工商企业奖,本来就有着极高市场口碑的赵家酒,从此更是名声大震。赵培荣也被同行推举为了天津酒商会的会长。
赵培荣生性为人宽厚,又仗义,做了会长以后,一直都是尽心尽力的,不管谁家有什么麻烦,他都会非常真诚的伸手相助,很快就成为了大家爱戴的业界领袖。
事业真的是顺风顺水了,操劳了这么久,赵培荣第一次有了想歇歇的感觉,他琢磨着再干上两年,到那时候,赵敏启也学成回国了,自己就把厂子交给他打理。
这个想法他只跟易勇说了,当哥哥的二话不说就点头。
“对。大启这孩子不但聪明灵透,主要还踏实能吃苦。把厂子交给他管一点问题都没有!这两年咱们把该做的做扎实了,到时候孩子接手能省点事儿!培荣啊,你这些年太……嗨,这些话都不说了,你想得开最好了。到时候有时间了,你也学着玩玩!学着享享福!说句心里话啊,我啊,除了惦着你,真的是嘛心思都没有!”
赵培荣知道易勇说得全是心里话,心里忍不住热乎乎的。这些年不管有多苦多难,这个异性兄弟始终站在自己的左右,跟他一块挨,一块熬,这份情赵培荣都埋在心里了。
“行啊,哥,咱老哥俩再折腾两年,到时候一块歇着,让大启晓刚他们哥们挣为起,咱们学着享福!”
易勇笑着点点头。
厂子做到今天,真的是有底气说这样的话了,赵家酒厂的顶梁柱想歇歇了。可他们却怎么能想到,一股巨大的暗流正朝着他们涌来,又一次让他们刚刚平静的生活变得支离破碎。这股暗流的始作俑者,就是易勇的大舅哥孙庆伟。
孙庆伟为人奸诈,心地又歹毒,但却不是个游手好闲的人。当初跟官府勾结陷害欧阳钊,得了一笔不义之财,他可没有闲着坐吃山空,而是马上就开始他的“创业”之路。
虽说从赵家那里诈的钱不少,可这一份那一份的一分,到了孙庆伟手里也就算不得巨款了。想干大买卖肯定是不可能,孙庆伟就想着,那就重操祖业,把茶叶生意在做起来。
对于茶叶这行,孙庆伟并不陌生,早年间虽然并没有真的跟着父亲做过家里的生意,可他是个聪明人,耳濡目染,对这个行业还算是明白。可接下来一探路子,却感觉难度颇大。这个难度还不主要是他手里的码子不足,也不是他经验欠缺,主要竟是自己的爹在这个圈里有几分人缘,而自己的名声在这个行里实在臭的可以,谁也不愿意跟一个忤逆不孝之徒打交道啊!
开始孙庆伟很是气愤,看着那些跟父亲同辈的“老不死”事事跟自己作对的样子,真想就跟他们置这口气,非得跟他们抢这口饭吃。不过识时务者为俊杰,孙庆伟又不是傻子,没多久他就想开了。
挣钱这事儿可不能置气。孙庆伟清楚的知道,自己现在手里这点本钱,可没有跟任何一个“老不死”竞争的能力。
“忍一时风平浪静,退一步海阔天空,老子求财又不求气,等我的钱袋子满了,再杀回来。到时候,看老子怎么得楞你们!”
那段时间,孙庆伟每天睁眼就想,怎么才能少花钱多办事,怎么把钱用在刀刃上。
思来想去,他觉得做酒的生意是他目前做起来最便利,来钱也比较快的一个门路。
孙庆伟知道,因为欧阳钊的事,易勇虽然不知道其中隐情,单单因为他中间搭桥,黑了赵培荣那么多的银子,死瘸子就对他的恶感又增加了不少。可要进这行,没他帮着还真不行。于是孙庆伟脸皮一抹搭,找个了机会没皮没脸的跟易勇说,自己想开个贸易公司,主营酒……
易勇讨厌孙庆伟,但面子从来还是给的,可那当口,易勇的脸子一下子就掉了下来,根本没容孙庆伟多说,二话不说站起来就出了门。弄了孙庆伟上不上下不下的,尴尬到死。
眼见着易勇破门而去,孙氏心里还是挺不好受的。虽然因为欧阳钊的事,孙氏对孙庆伟也心怀芥蒂,但毕竟是亲兄妹,眼见自己丈夫如此待他,面子上下不来,多少也挺心疼自己哥哥的。
孙庆伟不窝火是假的,可是爷们就得心大,就得经得住事啊!所以看着易勇匆匆离开的背影,孙庆伟一脸的平静。边喝酒边跟自己的妹妹东拉西扯,话却专门往孙氏的心疼的地方戳。
说,其实他本就
“你甭往心里去!你爷们儿嘛人我还不清楚吗?其实我就是一说,根本也没指望找他帮忙,别看他人五人六的,好像赵家酒厂他能当一半的家,可咱最清楚,可能吗?”
孙庆伟的话自然让孙氏心里犯了酸,只是她不愿意让孙庆伟好没眼儿地这么得意。
“你也甭吃不着葡萄说葡萄酸!晓刚他爹就算再没本事,厂子里的大事小情,除了掌柜的,能做主的也就是他了。就算做不了一半的主,那他说个嘛,培荣还是要往往心里去的。”
孙庆伟忍不住瞥了孙氏一眼。
“你这就叫自欺欺人!往心里去?面子活儿好不好?那就是面子上的事!赵家酒厂的事那件不是赵培荣做主,易勇干活!挺聪明的个人,还说这样的傻话!行了,我也不刺激你了,你也甭替我操心,我眼毒,知道这事怎么做才能成!我告诉你啊,因为欧阳钊的事,我和赵培祥成了哥们。那个傻逼没见过嘛世面,好糊弄,带他玩了几回,关系更近了。你我心里都明白,虽说这二货在厂里没瘸子的权利,可他姓赵啊,他想干嘛谁能拦着?瘸子拦得住吗?行了,嘛都不说了,你等着看吧,我就是有这个本事,就是能拿着赵家的钱再回头挣他们家的钱!说句你最不爱听的实话,你们家瘸子这个人吧,自以为是惯了。总忘了这个厂子姓嘛!我拿多少钱,都是拿的赵家的,给他有嘛关系?给我脸子看,无所谓。跟钱比起来,嘛脸子不脸子的,都算个嘛啊!”
孙氏说不出话了,看着孙庆伟志在必得的样子,心里七上八下的不是个滋味。或许想要挣钱,想要出人头地,就得有这种舍得出去的精神吧,跟孙庆伟比起来,自己的男人真的不是个做大事挣大钱的料,估计儿子也不成。
行吧,跟上次的事比起来,孙庆伟这次做的事还算不上缺德,爱怎么折腾就让他折腾吧,真要是惹点什么事,也是赵培祥这个傻缺自己惹得麻烦,怨不得别人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