秦氏说完话,就一直盯着欧阳钊看,当听他小声说完话,不知怎么的,她竟然从欧阳钊的脸上看到了一丝丝的委屈,于是心里边升起了好大的怜惜。
以秦氏的脾气秉性,是从不会对别人说三道四的,可这不代表心里没数啊!平日里自己对孙氏这个嫂子谦和有礼,只是她的为人处世之道,秦氏真的打心眼儿里不认同。明明自己不愿意让儿子去日本,却要让赵培荣父子为难,这叫什么事啊!如今钊钊肯定也是卷到这件事里去了,孩子老实巴交没事没非的,真是叫冤枉!
想着这些,秦氏忍不住有些心疼地胡噜了一把欧阳钊的头。
“其实好多麻烦事儿吧,都是没事找事才出的,就算是听到了,也不一定跟咱有啥关系啊。钊钊,咱心大,就算是多烦,多腻味的黄,其实一闭眼儿,什么也就都过去了,二婶说得对吧?”
说话间,秦氏特别认真地还做了个闭眼的动作。她那发自内心的疼爱一下子都传到了欧阳钊的身上,让他的心里酸酸甜甜的,别提多舒服的,于是脸上的笑自然也是最真诚的。
“嗯,二婶,我记着了,闭眼!呵呵呵!”
秦氏也笑了,伸手点了点欧阳钊脑门,赵敏静不知所以,只是跟咱傻笑,也学着娘的样子点点欧阳钊的脑门。秦氏一边嗔怪她不许欺负哥哥,一边一手拉着赵敏静,一手拉着欧阳钊,往前院走。一路上娘仨有说有笑,把所有的别扭都扔在了一边。
跟秦氏沟通以后,欧阳钊的心里敞亮了好多,可吃晚饭的时候,欧阳钊还是忍不住要观察赵培荣的脸色。不知怎么的,他特别心疼他这个爹,他真的受不了赵培荣的真诚和善良被自己误解。
虽然欧阳钊没有从赵培荣的脸上看到一丝与往常的不同,但这顿饭他依旧吃的有些忐忑。
不过忐忑归忐忑,这顿饭其实还是吃的特别快乐。饭桌上的主角是赵敏静和赵敏瑞,两个小姑娘饭都顾不得吃,分别拿着欧阳钊亲自翻译的童话书,爱不释手。后来连赵敏启也被吸引了,本来还没有好脸色的他,看了这些书以后,当然也是忍不住对欧阳钊赞不绝口。
“钊钊要是不去法国留学,就在咱这儿,考个举人估计也得跟玩似的。钊钊,真是没法儿不服你,你天生就是念书的材料,没人比的了。”
赵培荣也拿起一本书,一边看一边点头。
“这叫天才,没法比。不过这功夫也是大了去了,瑞啊,静啊,可得好好爱惜,这点活你们二哥可没少花心思啊!”
秦氏不断地给欧阳钊夹菜。
“多吃,钊钊,多吃——你们得好好谢谢二哥哥,给你们翻译这些故事书,哥哥得费多大的功夫啊!尤其是静静,二哥哥多疼你啊,你可得有良心,长大了要对二哥哥特别好才行。”
赵敏静腾得从椅子上站起来,大声宣布:
“我都跟二哥哥都说了,长大了,我就带着小漂亮一块,跟他结婚!”
除了赵敏静和欧阳钊,所有的人都大笑不已。
赵培荣把赵敏静抱到腿上。
“宝贝啊,咱是女孩,结婚这话咱不能说。就是将来真跟二哥哥结婚,那也得他们家来人,求着咱嫁。然后还得八抬大轿过来接才行!”
赵敏静好像懂了一样的点点头,然后一本正经地看着欧阳钊。
“二哥哥,你可记住了啊!到时候抬八个大轿过来接我们——大爷,为什么要抬八个大轿呢?要装很多东西吗?”
这次就连欧阳钊也忍不住大笑起来。
赵敏静虽然不知道大家为什么笑,但知道是自己说了傻话。先是不好意思的往赵培荣的怀里钻了钻,接着也跟着大家笑了起来。
赵培荣开心得不行,怀里抱着小的,一只胳膊搂着大的,一脸宠溺的看着两个小公主:
“咱赵家的闺女,陪嫁可不止装八个大轿子。你跟你姐姐,都是我的心肝宝贝,到了该出嫁的时候,当然是怎么风光咱就怎么来!要星星不给月亮,我们家的闺女这辈子都不能受一丁点儿的屈!”
赵培荣说话的当儿,秦氏忍不住低下了头,接着找了个借口给大伙盛刚熬好的梨水,匆匆出了屋。
转过山墙,秦氏偷偷摸了眼泪。她受不了这个场面,善良的她不但会想念故去的大嫂,更心疼他们的大哥。
吃过晚饭,赵培荣和赵培祥没歇着,又回厂子里了。
赵敏启没有去上日语课。欧阳钊还有两天就走了,他有空儿就想跟他在一起多呆会儿。今天又因为易晓刚的事,跟他犯了态度,赵敏启一直想找个机会跟这个“心眼儿多”的弟弟解释解释。
秦氏早就张罗着把欧阳钊的行装收拾好了。新做的四季衣服就装了一箱。还有各种吃的,用的,加在一起满满三大箱,就跟搬家一样。
因为罗这行李箱,屋子里有些杂乱。俩人干脆直接就坐到了床上。
看着欧阳钊依旧消瘦的脸颊,赵敏启有些担心。
“这一趟旅途真够你一呛。跟你说啊,钊钊,你可得学会照顾自己,嘴得壮,不能挑食,回头别还没到法国,先病——嗨!呸呸呸!瞧我这个臭嘴!大吉大利!顺顺利利的,顺顺利利的!”
赵敏启做出的架势甚是滑稽,让欧阳钊忍不住笑了。
“你看你!还呸呸呸!跟个娘们一样,哈哈哈!”
赵敏启没好气地给了欧阳钊一巴掌。
“我就是娘们怎么啦?你这个破身体就是让人操心!你忘了,咱俩第一次在船上见面,你就是生病了,对不对?那时候有叔叔和婶婶在你身边,现在有谁呀?我能不惦着吗?!”
这话一出口,赵敏启心里就酸了,一阵伤感一下子就涌了上来。欧阳钊不想让这样的情绪蔓延下去,便有些耍赖地依着赵敏启。
“真的这么不放心啊?好办啊,那你就送我到法国好不好?好漫长的旅程啊!想想都觉得无聊!”
赵敏启伸手捏了捏欧阳钊的鼻子。
“你以为我不想吗?我真的想送你。只是……”
见赵敏启真的往心里去了,欧阳钊赶紧解释。
“到了上海,连叔叔就会送阿城上船的。阿城也是我们家的老佣人了,一直照顾我的。他半个月前就从大马家里出发了,到上海等着我的船一到,跟我一起去法国。阿城比区叔还要啰嗦,有他跟着我,哥哥你就放心吧。”
赵敏启点点头。
“到了法国,第一件事是……”
欧阳钊不耐烦地伸手堵住了赵敏启的嘴。
“发个电报给你!然后写信!唠叨死了!这些话说了八百多遍了。说点正文好不好?哥,我问你,你不想让晓刚哥跟你一起走,是不是易娘的意思?是不是她压根就不想让晓刚哥去呀?”
赵敏启想了想,然后点点头。
“是。她找了我,也找了爹。爹好不容易跟周道台争取了名额,其实挺为难的,可大娘开口了,爹从来都不驳的。其实我挺不愿意管这事的,你不愿意让你儿子去,干嘛让我当恶人呢?不过后来我也想开了,就易晓刚那个混脾气,除了我还真没人能降得住,而且呢,仔细想想,大娘的担心也对。晓刚身子太弱了,到一个新的环境,适应起来会挺难的。刚到一个新地方,我肯定顾不过来,到时候照顾不好他,病了,多麻烦!我想了,等我都安顿好了,大娘的担心也就没那么严重了,到时候再张罗他过去也不迟。”
赵敏启坦荡的态度,让欧阳钊的心里更加的不舒服。想起白天孙氏的一番闹腾,纠结得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
“那个什么。哥,其实在哪里学习不重要。学到真本事就行了。还有就是人各有志,以后晓刚哥做什么也应该有他主张,你不要用自己的想法左右他——我的意思是,每个人其实都是独立的个体,对未来都应该有自己的打算,好多事情谁也不能代替谁,你不用……哎呦,我也不知道我想说什么。反正,以后晓刚哥的事,你不要管——也不是,你应该……算了,我也不知道该说什么。就是你别总跟晓刚哥闹,更不要沾不沾就打他,他都是大人了,他也有尊严对不对?你这样不好。”
欧阳钊吞吞吐吐又有些不知所谓的一番话,让赵敏启有些摸不着头脑,他有些发愣地盯着欧阳钊看,然后好像有些明白了。
“怎么了?我打他,他跟你发脾气了?这个兔崽子!就是欠打!说到底就是我太宠着他了。你别生气,明个我抽他,给你报仇!”
欧阳钊吓得腾地站起来。
“你瞎说什么呀!谁跟你说晓刚哥跟我发脾气了?我说你呢!是你乱发脾气!”
欧阳钊炸毛的样子,把欧阳钊逗得哈哈大笑。
“赶紧给我坐下!跟着炸毛鸡似的。你还说我,其实你才跟个娘们似的,小心眼!你光看见我打他了,你没看见他怎么折理我呢——行行,别噘嘴,你说得对,我以后不打他,有事好好说,行了吧。”
欧阳钊有些生气地坐下了,有意识地离赵敏启远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