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封信,写尽了一个对朋友忠诚守信的人的心声,在信的结尾,连安表达了自己心愿,那就是他很希望赵培荣能接受欧阳钊的投资,但要像对待任何一个投资人一样的态度,来对待欧阳钊,除此以外,他还是孩子口中的那个爹,能在今后的生活和工作上继续象亲人一样,关心爱护这个心地纯良的孩子:
“我们都是示礼的好朋友,所做的一切都是希望能让老友在天之灵安然。我是学法律的人,又多年居于海外,礼貌上的缺失还望赵兄海涵。恳请赵兄和我共同护佑钊钊,让他悲凉的人生有温暖相伴,那颗纯良的赤子之心永不褪色。”
连安的信,赵培荣看了好几遍。对那个从未谋面的连安生出了一份敬佩之情。说心里话,赵培荣本不想接受欧阳钊的这份投资。跟钱无关,他实在不想把自己对这个孩子单纯的情感,和生意拉在一起。但连安的话却深深地触动了他。
“护佑”,这个词象一根绳索,一下子把自己跟这个孩子紧紧绑在了一起。原本在生意人嘴里说出来冷冰冰的“投资”二字,也突然有了温度。他从情感到理智全盘接受了连安的意见,可还没等他去找欧阳钊,欧阳钊就拿着连安给他的信,噘着小嘴来找赵培荣了。
赵培荣慈爱地摸着他的头。
“干嘛又噘嘴?你连叔叔说的话你不爱听了?”
欧阳钊点点头。从做这件事起,欧阳钊就没有深想过,他只是觉得自己的钱给赵培荣用,天经地义,可这么简单的事到了连安那就全变了味儿。
看着连安的信,欧阳钊几乎是有些气恼了。他想不通连安为什么会生出这么多的事儿来,也害怕自己的心意到最后弄得赵培荣很难堪。于是他来不及多想,就急匆匆地来找赵培荣解释了。
欧阳钊伸手把连安写给他的信递给赵培荣。
“区叔说,连叔叔也个给您写信了,把跟我说的事也跟您说了。您看了我给区叔的信了吧?你知道我不是这个意思,不是连叔叔的这个意思。爹。我不喜欢他这样安排。”
赵培荣接过欧阳钊递过来的信,没看,而是顺手放在桌子上。
“能跟爹说说为什么不喜欢他这么安排?”
欧阳钊毫不犹豫地答道:
“因为您是我爹,我的钱就是爹的钱。连叔叔理解错了,我不是想投资,没想着跟爹做生意。”
赵培荣想了想,拉着欧阳钊坐在身边。
“为什么不跟爹做生意呢?钊钊,我是你爹没错,可也是个生意人。我和你父亲相交结缘成为好朋友,也是因为生意啊!钊钊,我刚刚看完你连叔叔写给我的信,虽然我并不知道前茬,但他这么处理,我觉得特别高兴。第一,他信任我,有一说一,第二在商言商,他跟爹特别平等的谈生意,没有因为爹的买卖小,就看不起爹。”
赵培荣说着说着,表情开始变得很严肃,让一直很忐忑的欧阳钊感到了压力。
“爹,我是不是做错事了?我是不是应该先跟您商量呀?我……我就是看你和哥哥那么累,想尽点力。我听哥哥说,咱们家的烧锅要是按您新研制的办法搞,出得酒比现在还好喝,而且产量也高了。但是还是需要银子。要是在从官银号借,也不是不行,就是……就是……不是官家的了,成本高好多。所以……所以……爹,我还不懂什么叫生意,更不知道什么投资。只是觉得对这个家,我也是有一份责任的,我……我……”
说这番话的时候,欧阳钊既有些紧张,又有些委屈。在他的心里,多少觉得赵培荣没有拿他当亲儿子看吧!
赵培荣当然读得懂欧阳钊的心,心里就是觉得暖和。情不自禁地就把欧阳钊揽到了怀里,紧紧地抱着。
想想自己这些年,赵培荣遇过那么多的灾:老婆闺女生死未卜,祖业瞬间被炸光了,一切得重头开始,多难啊!可他还是要感恩,这些事哥谁身上,别说翻身,好好活下去都难,可自己就是那么幸运。多难勇哥都陪着自己,风雨同舟;多难儿子都陪着自己,同甘共苦;还有弟弟,虽然不怎么着调,但也是越来越懂得疼人。还有就是这个孩子,这个老天赐予的意外惊喜。
总是忘不了当初在老家的旅馆里,小娃娃端着大门栓护着自己的场景。想一遍,心里就会暖上好一阵。人常说三岁看大七岁看老,这就是个重情重义的孩子,跟他老赵家的人一个门儿出的,这辈子都不会改。
“钊儿啊,你知道吗,爹这辈子最大的幸事,就是有你这么个好孩子。不但聪明好学,心地良善,更懂得孝顺长辈,兄弟友恭。你疼爹,爹知道,爹特别高兴。这件事你不提前跟爹说,是想让爹有个惊喜,让爹高兴。爹也懂。如今你连叔叔给咱们设计的办法,爹更高兴,也觉得很好。钊儿啊,你不仅仅是赵家的孩子,你也是欧阳家的根儿啊!你继承的不仅仅是家族的产业,更得完成他们未尽的事业才行。爹这么说你懂吗?不管怎么样,这事对咱们两家来说都是好事,你说你不懂生意,这次咱们就练练,最重要的,这么一来,咱们赵家的酒厂的资金充裕了,爹改良的制酒技术也能上马了。”
“可是……”
“可是具体怎么做,爹还没来得及细想,爹肯定还得跟你连叔叔好好商量商量。但这是件好事!爹得谢谢你!”
欧阳钊脸涨得通红,使劲儿地摆手:“别这么说呀,爹!”
赵培荣被欧阳钊逗乐了,忍不住上前掐他的小脸。
“长大了,心眼儿多了。多能沉得住气呀!这么大的事连你哥哥都瞒着。等回头让他知道了,肯定跟你反呲。”
“瞒我什么事了?欧阳钊,你给我从实招来!”
赵敏启推门就进,欧阳钊一脸的尴尬。
“我……我……我就不招!”
赵培荣父子被欧阳钊天真的样子逗得哈哈大笑,欧阳钊的脸更红了,他跑到赵敏启的身边,一个劲儿地推他。
“你最讨厌了!不许笑了!不许笑!”
这天晚上。除了孙氏,所有的人都聚在赵家的堂屋。
赵培荣把连安的信给易勇还有赵培祥都看了。把自己的想法也跟他们说了。赵培荣说,在商言商,连安虽然话说的一板一眼的,但字里行间透露的温情,还是让人很感动。他说利益上不会跟他们计较,但人家大方,咱不能装傻充愣。
易勇自然跟赵培荣想的一样,他觉得赵培荣应该亲自去一趟上海,跟连安见个面,如果时间合得上,就请他过来亲自看看这赵家的烧锅。这个建议得到了大家的首肯,于是他们把区叔请了过来,商量具体的行程。
自打把连安的信给了赵培荣,区叔就一直忐忑不安,他怕赵老爷多想,误会了少爷的一片好心。
欧阳家的这些产业,在区叔的心里,分量极重。他日夜操劳,就害怕辜负了逝去的老爷和夫人,更怕对不起小少爷。这些年多少人嘲笑他,怀疑他,但他从不在意。他只有一个心思,那就是不能让老爷夫人在那边过得不安心,他要尽自己的全力为他们守住这些家业,起码不能让他们最宝贝的小少爷,将来会为生活奔波劳碌。
区叔自问跟赵掌柜的一家接触不深,他们讲的北方话,很多他也听不太明白,但从他们对欧阳钊的态度上,区叔知道,这家人善良,他们跟他一样,对钊钊是真心的。所以当赵培荣如此坦荡的接受了连安的建议,跟他商量后面的议程时,区叔的心一下子踏实了。
有了共识,时间行程当然都好订,最后的安排是,欧阳钊和区叔会陪同赵培荣一起先到上海和连安会面。然后俩人再启程回大马。
本来区叔这次回大马的时间就安排的比较宽松,因此区叔私心上特别希望欧阳钊这次能在上海多呆几天,亲眼见见什么叫谈生意,这对欧阳钊日后接管家业是大有裨益的。
离开的日子就在眼前了。这天,赵家特意准备了丰盛的晚宴,为欧阳钊和区叔送行。
赵敏启又为欧阳钊做了肉骨茶。欧阳钊特意给区叔盛了一碗。
“区叔,你尝尝。我哥做得比你做得好喝!”
区叔接过去,一边喝一边赞叹。
“启少爷真是聪明能干,这肉骨茶真的是很好喝!真的比我做得好,好太多了——启少爷,您跟我家小少爷一样,也是叻仔来的!”
区叔的赞美词让易晓刚觉得很新鲜,心里又有些不服气。虽然现在跟钊钊已经是好朋友了,可一沾了赵敏启的事,那股子小别扭还是会涌上心头:
干嘛跟你家小少爷一样,我哥比你家少爷棒。于是他那张随时随地都要犯贱的嘴又惹人烦了。
“钊钊,你们家那边夸人怎么还叫崽子呢?我就知道有狗崽子、兔崽子,刚才区叔叫你们俩是个什么崽子?”
晓刚的话音一落,就遭到了两个“崽子”的“拳打脚踢”。晓刚夸张的惨叫,惹得赵敏启遭到了赵培荣的臭骂:
“你这个兔崽子!怎么又欺负弟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