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些日子,易晓刚悟出了一个道理,其实爱一个人恨一个人,都是件挺容易的事。比如他和欧阳钊,爱和恨原来只隔着一层窗户纸。
过了端午,初六那天下午,赵敏启就带着欧阳钊来找易晓刚了。易晓刚虽然气早已消了大半,但还是想拿拿架子,于是就躺在屋里,让妈妈已自己不舒服为借口,把他们俩给打发走了。
初七,易晓刚刚从学校出来,就看见欧阳钊站在马路牙子边上等他。见到欧阳钊他的气又上来了,原来他消气消得是赵敏启那部分,欧阳钊还是他的大仇人啊!
易晓刚没好气地先瞪了欧阳钊一眼,然后理也不理大步往前走。欧阳钊则紧紧跟着他,一步不落。
见甩不开他,易晓刚突然收住脚,站住了。欧阳钊跟得太紧,差点撞在晓刚身上。
欧阳钊多少有些狼狈地看着易晓刚,易晓刚暗暗想笑,但还是憋住了,用蛮横无理的态度对欧阳钊说:
“你是狗吗?你干嘛跟着我,我又不是肉包子!”
话一出口,易晓刚简直就想把自己的舌头咬掉!这是什么比喻!怎么能把自己比成肉包子!
易晓刚的脸通红,他想完蛋了,要被人嘲笑了。结果欧阳钊脸比他还要红,傻傻地看着他,根本就不知道该说什么。
易晓刚暗自庆幸:还好,这个南蛮子中国话不怎么样,他没发现我说话的漏洞。于是立刻又趾高气扬起来了。
“你有事吗?是找我有事吗?有事快说,有屁快放。”
欧阳钊显然也不想跟易晓刚多纠缠,赶紧从口袋里掏出一个好看的手帕包,递给了晓刚:
“给你这个,哥哥划龙舟赢的。那天比赛你也不来看。哥哥他们……”
易晓刚一下子就火了,马上就想起初五那天悲凉的场景,心说,小王八蛋的,老子好容易不想这事儿了,你又来招惹我!于是他怎么都忍不住了,伸手使劲地打了欧阳钊一巴掌,把那个小包直接打在了地上,紧跟着又不解恨地上前,一脸的穷凶极恶,用脚狠狠地把那个手帕包撵了又撵。
手帕被撵开了,里面的香包也被撵破了。一股清香随之传来。看着暴怒的易晓刚,欧阳钊完全不知所措。他没想好要说什么之前,先从口袋里又拿出一块手帕,蹲下身子伸手去捡那个破碎的香包。
欧阳钊平和的态度,非但没有让易晓刚安静下来,相反他却像是受了更大的刺激。失去理智的他,高抬脚,使劲剁在了欧阳钊的手上,还不解气地撵了两下,大声叫着:
“捡你妈逼捡!谁让你捡了了!我踩死你!”
欧阳钊完全没有防备,而盛怒之下的晓刚更是一点儿没有控制自己的力道。欧阳钊惨叫一声,跌倒在了地上。
这声惨吓坏了易晓刚,把他的理智也叫了回来。他连忙收脚,看着坐在地上的欧阳钊小脸煞白,左手紧紧拽着右手,痛苦极了。
易晓刚脾气乖张,但可不是心狠手辣的人。眼看着自己打伤了人,甚是愧疚。但他又不想,也不知道怎么跟人家道歉,就这么木呆呆的站着。
欧阳钊的手疼死了,疼得他真想站起来就给易晓刚两个大嘴巴子,但尚存的理智让他控制住了自己情感。
欧阳钊没有马上站起身,还是先把破了的香囊捡起来,放在干净的手帕里,然后才站起来,瞪了易晓刚一眼,转身走了。
欧阳钊居然不吭一声,就这么走了。易晓刚有点儿蒙了:这个南蛮子臭秃驴,怎么这么奇怪啊!
晓刚一下子想不透了。不过过了一小阵,他想通了,欧阳钊肯定是去告状了,找爹,找哥哥告状了!
一时间,易晓刚的愧疚感烟消云散:
告去吧!你尽管去告!老子不怕你!最多就是挨个嘴巴子,最多就是哥哥以后不理我了!反正他现在也不怎么理我了!
想到这儿易晓刚眼泪差点掉下来,还觉得委屈了呢,心里不住的叨咕着:
赵敏启你就像戏里说的,喜新厌旧,你就是个陈世美!老子生下来就认识你了,就跟你好了,你现在认识个臭秃驴,就跟我掰扯,不跟我好了!我易晓刚长志气,我又不是女的,你是陈世美,我不是秦香莲啊!等我再长高点,老子就赏你两个大嘴巴子,让你求着跟我好,不理那个南蛮子……”
胡思乱想着,就走到了自己家的大门口。
“晓刚!”一声熟悉的呼喊,一抬眼,赵敏启就站在那里。
夕阳之下,赵敏启发育成熟的酮体让晓刚有了一种眩晕的感觉。刚才的所有腹诽全部烟消云散,一种就算被赵敏启赏一顿嘴巴子,也要跟他好的强烈愿望占据整个心灵。
“你磨蹭什么呀!都放学这么半天了,怎么才回来!病好了么?七叔送螃蟹来了,跟我回家吃去。”
一眨么眼的功夫,易晓刚觉得自己这个肉包子已经变成了哈巴狗,一条只愿意跟着赵敏启的哈巴狗。
三步两步跑到赵敏启身边,易晓刚笑嘻嘻的看着赵敏启。
“我就爱吃螃蟹。哥,螃蟹盖儿……”
赵敏启伸手拿过他身上的书包,大模大样的拉着他。
“别那么多废话,什么时候盖儿不是都给你吃!诶,你还没说你到底病好了吗?能吃螃蟹吗?大凉啊!”
“能!能!我好了!好了!”易晓刚撒娇地拽着赵敏启的袖子摇。
赵敏启微笑着弹了一下易晓刚的脑门。
“臭德行!就是个爱吃腥的馋猫!不过好了也不能多吃,就你那个破肚子,回来又该疼了。听话,这次就吃俩啊!七叔说了,下礼拜还来,到时候再敞开吃!”
易晓刚听话地点点头,跟着赵敏启往赵宅走。
“诶,钊钊说去接你放学,你没看见他吗?
赵敏启的话,一下子把易晓刚拉回到现实。哎呦,怎么忘了,还有个臭秃驴呢!易晓刚瞬间没了兴致。赵宅就在眼前了,他一点也不想进去了。
赵敏启都走到家门口了,发现易晓刚突然站在原地不动了。看着他有些怪异地表情,赵敏启忍不住直摇头。
“你又干嘛?走啊!”
看易晓刚还是不动,赵敏启掉过头来拉他。
“怎么了又?赶紧的呀!我出来的时候,螃蟹都下锅蒸了,这会儿估计都熟了呢!”
易晓刚扭着身子不动地儿。
“不想吃了,我回家了。”
赵敏启有点不耐烦了,抬起脚冲着易晓刚的屁股就来了一下。
“你就折理吧啊!刚才还闹着吃,这会儿又要回家!你到底要干嘛!”
易晓刚被这一脚踹出了所有委屈,站在原地,大眼泪劈了啪啦就下来了。
这眼泪来得突然,还真就把赵敏启给吓住了。刚才那脚轻着呢,根本就不会踢疼了他,怎么还哭了呢?
赵敏启连忙搂着易晓刚的肩膀。
“怎么了?怎么了?不是让我踢疼了吧?”
易晓刚摇头,但还是哭。赵敏启想了想。
“挨欺负了?谁欺负你了?打你了?骂你了?告诉我,谁呀!谁这么大胆儿,敢欺负你?!”
赵敏启关心的眼神,让易晓刚无比受用,更是万分感动。他已经完全否定了自己刚才腹诽的话,不管赵敏启是不是喜欢他,关心他,他都离不开赵敏启,就算他是陈世美,他也不能离开他。
赵敏启见他没完没了的哭,叹了口气,拿出手绢给他擦眼泪,刚想再安慰他两句,易晓刚一把抓住了他的手,易晓刚下决心要把刚才踩欧阳钊的事跟赵敏启交待。就算赵敏启打他一顿他也认了。
“那什么,我得跟你说个事,就是……我要你先发誓,我说了,你就不许骂我,不许打我!要不就骂两句,但就不许打我了,行不行?”
赵敏启无奈地翻了他一眼。
“你又招欠了是吧?说吧,又给谁的书里夹虫子了?”
“我没有,不是,是那个……”
易晓刚吭吭哧哧地还没来得及说完,赵府的大门突然开了,秦氏一脸焦急地拉着欧阳钊出来了。
一看见欧阳钊,易晓刚心一凉,暗想,完了,看来肯定逃不了这顿巴掌了,而且哥肯定得跟自己翻呲,得好长时间不理我了。不过紧张了一下,瞬时又踏实了,打就打!老子不怕!反正也踩你了!也算解恨了呢!况且你在这儿呆不长,你滚蛋了,我肯定能把哥给哄高兴了!
还没胡思乱想完,赵敏启也还没说话,秦氏先嚷嚷起来了。
“正好!大启、晓刚你们来的正好!这孩子不听话,手都砸成这样了也不去看!快快!你们带他去景大夫那瞅瞅,快!”
欧阳钊脸色不是很好,但为了不让秦氏担心,一直努力让自己的表情看起来轻松些。如今在门口又跟赵敏启、易晓刚撞了个正着,就更不想把事情搞大,把伤了的右手藏在身后,用力摆着左手。
“不要紧的,真的不要紧!就砸了一下,一会儿就好!二婶您别着急,现在都不疼了,就还有一点疼,您别着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