喧闹的气氛离自己越来越远了,易晓刚气哼哼地回了家,把当街的门甩得山响,响得把孙氏都给从屋里给震出来了。
“怎么了,小祖宗?谁惹你了?这么玩命摔门这门还要的吗?天不天的乱发脾气!这又是为嘛呀?不是去看赛龙舟,给你大启哥加油去了吗?输了是吗?你哥输了是吗?”
孙氏边说边上前胡噜儿子的头发,易晓刚烦躁地甩掉娘的手,头也不回就往自己的房里走,边走边嚷嚷:
“不知道不知道不知道!以后少跟我提赵敏启!少跟我提他!”
看着儿子的背影,孙氏心里一阵烦乱。
“这狗脾气,怎么好好的又反呲了呢?要不你爹瞧不上你呢!就是不会甜乎人!”
说话间,孙庆伟从屋里走了出来。
“这是怎么了,晓刚?是不是挨欺负了?大启是谁?赵家的少掌柜的?难怪!妹子,哥说话你可别不爱听,别看你们吃得住得都不错,好像跟赵家差不多似的,其实分别大了去了,说明白了吧,那一个是主子,一个是仆人啊!那能一样吗?这以后你确实得劝劝你儿子,不是会不会甜乎人的事,总跟人家耍什么少爷脾气,在赵家人面前,你不是少爷,就是个奴才!”
孙庆伟这火上浇油的话,瞬间点燃易家母子心中的怨气。易晓刚咣当踢门出来,站在当院破口大骂:
“我X你大爷的赵敏启!我X你大爷的欧阳钊!死秃驴!死二丫头!死娘们精!死兔子!我X你大爷的!”
然后站在当院哇哇大哭。
儿子狂嚎,当娘的也忍不住地掉泪。孙庆伟不阴不阳的站在一边,冷眼看着,心里竟然有一丝说不出的小欣慰。
赛完龙舟,赵敏启一分钟都没耽搁,拉着欧阳钊就往家里跑,中午他还有大事要做呢!
此时,赵家的宅子里飘着各种香味,有粽子的甜香,炖肉的浓香,还有就是欧阳钊熟悉的药香。
从回家到现在,赵敏启一直就在厨房忙活儿,而且把欧阳钊赶得远远的,神神秘秘的,欧阳钊想靠近都不行。
这份神秘劲儿,把欧阳钊的好奇心到逗起来来了,三番四次带着赵敏静往厨房跑。没想到二婶也跟赵敏启一拨,帮他挡着欧阳钊。一直折腾到该吃饭,欧阳钊也没能进得了厨房。
但他的鼻子帮了他,帮他早一步知道了哥哥的心意。
那是肉骨茶的药香。南洋特有的餐食。就是区叔跟着他在法国的那些日子,他也没有再吃过这个有着家的味道,有着妈妈味道的东西了。
赵敏静的小手轻轻抚摸着欧阳钊的脸:
“二哥哥哭了。二哥哥哪里疼啊?静静给你吹吹。”
欧阳钊把脸贴在静静地脸上:
“二哥哥哪儿都不疼,二哥哥没羞了,这么大了还哭。静静,二哥哥求你个事,别跟别人说这事行吗?给二哥哥保密行吗?”
静静认真凝视着欧阳钊,郑重地点头,然后伸出小手指:
“跟你拉钩钩,静静保密。”
中午的餐桌上,有粽子,有元宝肉,虎皮蛋,有各种时令小菜,特别摆在欧阳钊眼前的,就是赵敏启亲手炮制的肉骨茶。
在所有人的注视下,欧阳钊一小口一小口仔仔细细地吃,吃得一点都没剩。就是这样,赵敏启还是不怎么自信。
“真的好吃吗,钊钊?别给我面子,说实话,区叔给我的方子里好几付药我都没配上,最后只能跟药房的先生商量着,换了口味药性差不多的。”
欧阳钊近似贪婪地端起盅来,把剩下的汤汁喝了干净:“比我妈妈做得还好吃。真的,好吃。”
所有的人都松了口气,秦氏不知怎的眼圈就红了。为了掩饰,连忙拿起粽子,剥好放在碟子里递给欧阳钊。
“大启聪明,先前试着做了一次,给南洋来的客人尝了,他们也说好喝来着。不过得钊钊你说才算数。来,吃这个肉粽,这也是广东的师傅手把手教的,就是不知道二婶做没做出那个味来。”
从二婶手里接过碟子,欧阳钊边吃边竖大拇指:
“棒!真棒!二婶,我吃两个行吗?”
秦氏高兴地马上又从盆里拿出一个,边剥皮边说:
“行,当然行了。大启,你也来一个呗!”
赵敏启还没点头,赵敏静和赵培祥先抢着要了。秦氏笑得合不拢嘴:
“不急,不急啊,多得是,人人都有,都有!”
一顿饭吃得一家子个个肚皮溜圆,欧阳钊从椅子上站起来跟赵培荣请示:
“爹,晚上我能不去利顺德吗?我爱吃二婶做的饭。”
赵培荣慈爱地摸摸欧阳钊的头。
“二婶做得饭天天都能吃,利顺德咱可不是天天都能去。另外,席上好几个广东来的客人,官话讲得不好,爹还指着你给当翻译了不是。”
欧阳钊不好意思地挠挠头,笑着对秦氏说:
“二婶,我是不是太没出息了,这么馋。”
秦氏半天说不出话来,只是看着欧阳钊笑。要不是碍着大伯子的面儿,秦氏早把这个孩子搂到怀里,象疼静静一样,可劲儿地疼爱他一番了。爱吃什么就给他做什么,什么料子好就给他扯来做衣裳。
“傻孩子,二婶就爱看你多吃饭。你喜欢吃二婶做的饭,二婶高兴死了。在天津这些日子,爱吃什么二婶给做什么,到时候咱也长大个儿,跟大启似的。”
二婶眼里闪着的光芒,欧阳钊都收到了。这份真挚的慈爱陪伴了一直陪伴着他,从少年到长大成人,到为人夫,为人父,始终没有改变。
因为吃得太饱,本来的午睡被取消了。赵敏启带着欧阳钊到河边散步。
俩人东一句西一句的瞎聊,说着说着就说到了易晓刚。赵敏启言语突然犹豫了,欧阳钊想了一下,立刻就明白了。
“那个香囊我包好了,就搁在炕桌的抽屉里了。晚上去利顺德的时候,别忘了给晓刚哥带着。”
赵敏启歪着头看着欧阳钊。
“钊钊,你是不是我肚子里的蛔虫啊?我想什么你怎么都知道啊?”
欧阳钊笑了:
“你看看你,把我比喻成这么恶心的东西!其实是我有透视眼,我能看透你的脑袋里装的东西。”
赵敏启也笑了。5月的正午已经有些热了。两个人坐在背阴的树下,吹着和煦的风,甚是惬意。
赵敏启背靠着大树,让欧阳钊躺在他的腿上。
“这个香囊给晓刚你不生气吧?”
欧阳钊舒服得都有些倦怠了,忍不住闭上了眼睛,慵懒的声音让赵敏启着迷。
“为什么生气呀!不是都说了,要有先来后到吗?你一早都答应他了,怎么能说话不算话呢!不过,他早上没来,我趁机戴了好几个小时,把香气都吸过来了,他再戴就不香了,呵呵呵……”
看着欧阳钊有些淘气的小模样,赵敏启打心眼儿里喜欢。
一下一下的抚摸着欧阳钊的头发,赵敏启轻声说到:
“你别跟晓刚一般见识,你看昨天易大大打他了,我也踢他了。晓刚他从小脾气就各色,除了知道让着瑞瑞,跟谁都打。我娘以前总说,那是因为他体格弱,让病拿的,才各色的。这话不假,虽然有时候我也挺烦他的,可他真是除了脾气不好意外,真是没什么坏心眼儿,傻乎乎的,是个实在厚道人。真的,钊钊你跟他在一起呆得时候短,长了你就知道了,晓刚不是坏人。真不是坏人。”
欧阳钊轻轻叹了口气。睁开眼睛看着远方:
“开始我是生他气了,但就那么一会儿,过去了就完了。”
欧阳钊说完了话,转个身,趴在地上,上身还是撑在赵敏启的身上。仰着头看着赵敏启。
于是赵敏启就看见了一双雾气缭绕的眼睛,让他甚是心疼。
“哥哥,我有时候挺小气的。其实父母没有了,是我自己的事,我不应该要求别人必须同情我,亦或者拿这个作为一个——一个武器吧,在竞争中占得先机。”
赵敏启一脸的不解。
“怎么这么说?”
“我知道晓刚为什么针对我,他从见到我的第一眼就讨厌我了,因为我抢走了所有人对他的关注,对他的关心,尤其是你。他觉得我就是利用自己可怜的身世,抢了他的一切。我……其实这才让我最难过的地方,我不想的……我……哥哥,你是知道的对不对?我们俩个好,是不是因为咱们特别能玩到一块儿,从我们是把兄弟的时候,我就拿你当亲哥哥了,不管是不是发生那些事,我没变过,我们的情谊也没有变过。晓刚哥也是你的亲人,我也愿意把他当亲人的,就是……”
欧阳钊说不下去,头深深地埋进了赵敏启的怀里。
赵敏启知道他哭了。河岸清风吹拂,温暖和煦。就算是哀伤的情绪,都变得有了温度。
赵敏启什么都不想说,也不知道该说什么。是呀,自己也是从跟他成为把兄弟的时候,就拿他当亲人了,跟赵敏瑞一样的亲人。这些不需要解释,这个小傻子,心里都明白,不然他是不会说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