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哥,勇哥,我说去利顺德,不是光为了讲排场。你们知道吗,有人粗略地统计一下,截止到上月底,光是老广们,就走了咱大直沽600多万斤的酒,算下来,这产量,这销量不但赶上‘火烧连营’大难之前了,还超了几十万斤呢!”
说到这里,赵培祥忍不住喜上眉梢。“最重要的,你们可能还不知道吧,说起这600多万斤酒,咱家占了没三分之一,也有四分之一了。你们说,这有多不易啊!洋鬼子当初都把咱毁成什么孙子样儿了!可咱也没怕呀!不但没倒,还比以前更厉害了!这说明什么,说明咱还爷们儿呀!”
赵培祥的话激起了赵培荣和易勇共鸣,轻易不给赵培祥好脸的赵培荣也忍不住点头,可还没等他们说话,赵敏启就带着声儿推门进来了。
“二叔说得对!”
站在前厅,赵敏启虽还有些少年的青涩,但已拔高的身形,却已是一副青年才俊的架势,让赵培荣看在眼里喜在心上。
两年来,赵敏启上学之余开始接触家里的生意。赵培荣一点没客气,一开始就让他在厂子里从学徒干起,制酒的每道工序他都从头学起,赵敏启就是这么争气,多苦多累的活他都没躲过,从始终就没说过一句埋怨泄气的话。
每次看见儿子在酒坊里,脱光了膀子跟伙计们一起干活,赵培荣就打心眼里觉得骄傲。好几次想给儿子竖个大拇指,想说上一句:儿子,你真不愧是爹的种!有志气!这样的话不是没到过嘴边儿,可当赵培荣这个当爹的架子,又让他说不出口。不过,慢慢的,周围的人也都看出来了,赵培荣对儿子的肯定,虽然没有说出来过,但都表现在老子对儿子的意见越来越尊重上了。
这不,儿子进门就说二叔说得对。抱孩子抱得开心的赵培荣立刻表情严肃地看着他,想听儿子究竟怎么说。
赵培荣这么表情严肃地一看他,赵敏启忍不住有些紧张了。这半年来的,赵敏启已经明显感觉出来爹对自己的重视。这让他既开心又有压力。他怕自己辜负了爹的信任,怕爹觉得自己不够勤快认真。
自从进了开始跟着赵培荣进了酒厂干活,赵敏启发现自己可能还真的有做生意的天赋。车间里干活,账房里学做账,每天还要按时上学,赵敏启每天忙得团团转,旁人看着都觉得累,可他却真的乐在其中,不但不觉得辛苦,还很享受。
为这,秦氏总跟不务正业的赵培祥说,你看看大启,还是个孩子,就这么能干,这么肯吃苦。
赵培祥从不理会别人的弦外之音,一句话回得秦氏哭笑不得:
“他随他爹,贱骨肉,有福不会享!”
赶巧这话让刚进门的赵敏启听见了,毫不客气就给了他一脚。
“你才贱骨肉呢!”
赵培祥能吃这个亏?叔侄二人立刻就撕吧上了,你一拳我一脚地上演一番“肉搏”。
秦氏见怪不怪,她早就熟悉这叔侄俩没大没小的相处方式,抱着静静在一边看着笑。等他们俩折腾够了,秦氏叫丫头给他们倒上冰镇的桂花酸梅汤。叔侄二人边喝着败火,边聊起端午几家烧锅酒厂聚餐的事。
“我跟说大启,你爹现在挺拿你的话当事儿了。所以我这个建议能不能成,就看你是不是站在我这边了!”
赵敏启一脸的不解。
“站在你这边没问题,可为嘛非得利顺德呢?那洋鬼子开得饭店有嘛可好的!华而不实!多花钱还吃不好!”
赵培祥翻了他一眼。
“为嘛利顺德?咱赵家这几年生意如日中天,这大直沽的烧锅咱要是认了第二,就没人敢认第一。这第一得有第一的架势,得有第一的排场。”
赵敏启点点头。
“是这么个理。不过……”
赵培祥摆了摆手,没让赵敏启继续说。
“这排场不是瞎讲的。今年这宴会,除了咱大直沽的爷们,走货的大户,那几个老广也在呀!咱不得让他们看看咱赵家的实力?那除了这利顺德还有哪儿能配得上咱!”
赵敏启一下子就明白了,冲着赵培祥一抱拳。
“懂了!行,我就站你这边了。绝对跟你一拨。二叔,以后他们再说你没脑子,我绝对站出来替你平反!”
赵培祥结结实实地给了赵敏启一脚,俩人又你拳我一脚地比划上了,弄得秦氏哭笑不得。
“好好说不上几句话,又折腾上了。你们俩呀!长辈为老不尊,小辈不懂敬老。”
秦氏的话让赵敏启这个笑呀!
“听见了没有,赵培祥!你以后别跟我动手动脚了啊!你都老了!哈哈哈!”
逗乐完了,赵敏启好好琢磨了赵培祥的话,越想越有道理。虽说酒好不怕巷子深,可要是把这营销做得有声有色,那不就更上一层楼了!利顺德的这顿饭不是为了排场,是为了显示赵家酒厂的实力,是要把生意做得更大。
紧张归紧张,赵敏启还是非常有条理的,把二叔的意思,加上自己的理解跟赵培荣还有易勇说了。
赵培荣听得直点头。他不是爱讲排场的人,也不爱弄那些华而不实的花架子事儿。可赵培祥和赵敏启的意思,他懂,也觉得这种营销手段非常有必要。
说起他们俩提起来的,这几个留在天津过端午的老广,赵培荣心里太有数了。几位以前没有跟大直沽做过买卖,赵家自然也从没跟他们有过接触,但既然是做酒行的,行里的人和事想了解并不难,几番调查,大伙都知道这几位的实力实在是不容小觑。
好几家酒厂都主动跟他们接洽了,易勇也私下跟他们见了两面,回来就跟赵培荣说,这几个人确实不简单,胃口绝对小不了。
赵培荣当然相信易勇的判断,正琢磨着怎么跟他们见这第一次面。恰巧弟弟和儿子有了这么个建议,赵培荣觉得非常合适。实力这东西用嘴说总不如行动来得实在。
另外,赵培祥那句“当初咱让洋鬼子祸害成什么孙子样儿了”的话,也深深触动了他。
家不是家,国不是国,五年前的灾祸还是记忆犹新啊!真是什么都让这帮孙子给毁了!可又怎么样呢?爷们就是爷们!多大的难咱也挺得过来!赵培荣这股子劲儿也上来了,这个聚会,老子们还就得去你们洋鬼子的开的饭店去搞!我们就是要让你们看看,咱重建家园的本事。
见易勇还有点犹豫,赵培荣眼都没眨就拍板了。
“就去利顺德!老二明个儿你就去账上支钱,到利顺德把桌定了。4桌。”
既然赵培荣拍了板儿,易勇当然立刻就支持。不过还是忘不了叮嘱赵培祥,订桌的时候得细致点,都得看明白了,既要有排场,也不能当冤大头花冤枉钱。
说话就快到了晚饭时间了。赵培荣怕饿着静静,急急火火地就要回家。赵培祥看见闺女大哥带着,就琢磨着出去找乐子。于是就撺掇赵敏启跟他一块去天华景听戏。赵敏启一点都不给他面子,立刻就拒绝了他。晚上还要钱明宇钱叔学做账呢,哪有空儿跟他玩儿!
赵敏启的不上道,让赵培祥有些磨叽了。不跟大哥回家,说是去听戏也不是不行,只是大哥立马就得给他脸子看。虽然这脸子不疼不痒,但也挺让人腻味的。
正在纠结呢,易晓刚推门进来了。
五年的时间,晓刚也长高了不少。虽然还是很瘦,但比起小时候还是健壮了不少,可就是任性的脾气一点都没改。
每每看到晓刚,易勇总是产生一种特别气馁的情绪。
不说丑俊吧,就说这性情,真的一点不随他老子。
尖酸刻薄,爱计较,这些毛病小的时候可以当成脾气不好,性格乖张,但长大了可就是品性问题了。
这些话易勇当然跟孙氏说过,让她这个当娘的对儿子要严加管教,可孙氏当时就急了。
“这是亲爹说自己儿子的话吗?晓刚怎么就这么入不了你的眼啊?你是不是嫌弃我们娘俩啊?”
然后就是又哭又闹。弄得易勇不厌其烦。说了几次几次都这样,他也就懒得说了。可每次看着赵敏启越来越懂事,当爹的心里也是挺不是滋味的,忍不住又说:
“晓刚啊!你要是有你大启哥一半出息,我都知足。你这个不知上进的毛病真是让人上愁啊!”
为了这句话,俩口子又闹了小半宿。不过这次是易勇翻脸了。
孙氏护儿子,易勇不认同,但也不会能理解。当娘的护着犊子,是本性,自古都说,慈母多败儿,就是跟她急也没什么用。可这次,孙氏的话实在是太难听了,她的目标转得没了分寸,这让易勇没法再忍了。
“你也用不着扒拉这眼犄角看不上他!我当娘还就觉得我这个儿子不错!再说了,我儿子用不着跟别人比,就是比也不见得就比不上。我可没看出来他赵家的孩子怎么就那么好!你就是给人家当奴才当惯了,看着主子的腚都比自己的脸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