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术室里非常安静,更显出赵敏启疯狂得绝望。Wilson没有生气,也没有笑话他,只是很平静地凝视着他。
“你如果真的爱Garcia,就要知道,如今要做的,就是一如既往地鼓励他,支持他。这样的事发生了,Garcia要坚强,你更要坚强。赵先生,我要手术了,你还能坚持吗?”
Wilson的话,让赵敏启冷静了,他放下拉着Wilson的手,擦干眼泪,往后退了一步,郑重地说了抱歉。赵敏启的脑袋开始又清楚了,他知道自己应该怎么做,这个时候赵敏启他没有权利懦弱,没有权利悲伤,欧阳钊正在苦海中挣扎,他必须坚强,他要跟他同舟共济,要做他坚实的后盾。
手术很快就做完了,欧阳钊又被推回了急救室。从始至终,赵敏启都老老实实地陪伴在他的身边,任凭心如火烤油煎般的疼,也没有再冲动过一下。
欧阳钊住进急救室以后,因为怕病人感染,赵敏启没有被允许随时进去陪伴。于是在以后的时间里,赵敏启象门神一样坐在急救室的门口,只要听到护士一招呼他可以探视,赵敏启就会用让人意想不到的速度冲到欧阳钊的身边。
眼看着欧阳钊一点点清醒,逐渐地脱离了危险,赵敏启的心情也随着放下了一些,但看着欧阳钊苍白的脸,结着血痂的唇,还有那绑着手的刺眼的白纱布,赵敏启又开始进入了另外一种模式的痛苦——心疼且烦躁。于是他就开始了各种没好气,开始看谁都不顺眼。
那段日子,每个接触欧阳钊的人,主要是那些护士小姐,都会被赵敏启训斥:手太重,弄疼钊钊了;动作太慢,钊钊想喝口水都没及时喝到;说话声音太大,钊钊刚想睡觉,就被吵醒……总之谁也没有他做得好,只要他在,欧阳钊吃喝拉撒都得他管,别人靠边站就是了。
为这,欧阳钊清醒以后,说得最多的话,就是抱歉,sorry,对不起,医生护士都是赵敏启的发泄的主要对象,尤其是曾经说要给他截肢的小野,更是成了赵敏启的眼中钉,从始至终,赵敏启事事针对他,没说一句话他都要鸡蛋里面挑骨头,赶巧了赵敏启还会日语,他把这个能力全都用在找茬数落人上了,弄得小野都有些无所适从了。
……
赵敏启把欧阳钊抱进病房,放在床上,然后就伺候他洗漱。欧阳钊本想起身说自己来的,可一看赵敏启说一不二的眼神,就立刻顺从的由他摆布了。
等赵敏启把欧阳钊从里到外都收拾利索了,护士就推门进来了,准备给欧阳钊打点滴。
一见护士端着盘子往欧阳钊的床边走,赵敏启的眼睛就立刻睁大了,马上一脸严肃地站在一边,任凭欧阳钊怎么说让他离开一会儿,他都不动。
护士在赵敏启虎视眈眈的眼神注视下,一切还没开始,就已经开始紧张了。准备工作开始做得磕磕绊绊。欧阳钊忍不住直叹气,他知道自己受罪的时候开始了。
果不其然,简单的一针在赵敏启少掌柜的碎碎念,然后是说闲话,呲哒人,最后是怒吼谩骂中,进行了将近半个小时,期间换了三个护士,一个脸皮薄的都被他给吓哭了,最后还是护士长嬷嬷来了,把赵敏启赶到一边站着,亲自操作,才让欧阳钊的洋罪受到了头。
护士们都走了,点滴也打上了。赵敏启抬头注视了一会儿药瓶,然后捧着欧阳钊那只扎得青肿得不像样子的右手,长吁短叹。
“哎呦,这帮废物,看把这手扎的!真是气死人了!我要不是看在她们都是女的份上,非给她们几脚不可——疼吧?肯定疼!没办法,忍一会儿吧,等输完了这瓶,哥给你拿热毛巾嘘嘘就舒服了啊。”
折腾了这么半天,欧阳钊真的是有些筋疲力尽了,可看着赵敏启熬得通红的双眼,眼神中流露的紧张和关切,欧阳钊除了心疼,就什么都说不出来了。那一瞬间,他暗暗的想,如果自己真的象小野说的那样被截了肢的话,估计得要了赵敏启的半条命吧。好在一切都过去了。能这么顺利端了这个造假的窝点,欧阳钊越想越觉得这根手指头切的值。
伸手拉着赵敏启坐在自己身边,欧阳钊觉得这是自打自己回来以后,最踏实的一天了。
“哥,我现在除了不怎么有劲儿以外——你别又紧张,让你躺床上三天不下地,肯定也浑身没劲儿。哥,我这液还得输上一阵子呢,中午二婶回来给我送饭的。你走吧,回厂子吧,我这儿没事了。”
赵敏启正一下一下地给欧阳钊按摩腿脚,听到欧阳钊的话,他连头都没抬。
“厂子的事让大爷跟二叔办吧,我都安排好了,这些日子我哪儿都不去,就在这儿陪你了。”
欧阳钊一听就急了,腾地坐起来,差点动了输液的针,把赵敏启吓得汗都下来了。
“干什么呀你!回头走了针,你还得受回罪!躺下,快躺下!”
欧阳钊生气得盯着赵敏启,声音不由得升高了。
“你怎么能一推六二五,当甩手掌柜的呢?现在这么特殊的时期,爹还躺在医院里,厂子、家都瘫在那儿,你天天跟我在医院里泡算什么呀!”
看欧阳钊气得脸都变色了,赵敏启连忙安慰他。
“行了,行了,别生气啊!我知道家里的情况,我什么都知道。我都安排好了,大爷他们都干得了,你就放心吧!再说了,离我地球还不转了?我哪有那么重要啊!来,转个身,我给你拍拍背。”
欧阳钊一下子扒拉开赵敏启的手。
“你别给我弄了!讨厌死了!怎么这样啊!怎么就一点儿都不知道个轻重缓急呢?好不容易打着了这个打老虎,你不趁机让咱家抓住这个机会,打个翻身仗,跟我这儿摽什么呀!”
赵敏启让欧阳钊说得也有些着急了:
“我不跟你摽行吗?一不留神谁知道你又会闹出什么幺蛾子?厂子再重要,重要得过你的命吗?你就别咸吃萝卜淡操心了,好好给我养着,我该干什么,我心里有数,我自己会安排,你甭管。”
赵敏启话一落地,立刻就觉得自己说得过分了,可说出去的话泼出去的水,不可能在收回去呀,虽然赵敏启马上就堆起笑脸,一个劲儿地给欧阳钊道歉,可完全不管用,欧阳钊的小脾气也上来了,哐当一下就躺下了,扭过头,看也不看赵敏启一眼。
赵敏启颇为尴尬地站在床边,好声好气地哄着欧阳钊说,说得都没词了。正在俩人僵持的时候,Wilson和小野来查房了。
赵敏启长吁了口气,总算有个台阶了。欧阳钊要面子,怎么跟自己闹,有外人在的时候,他一定不会继续折腾。
又一次亲眼看着医生打开了欧阳钊的伤口,赵敏启又一次感受到内心撕裂的疼痛。努力平复了一下心情,赵敏启小心翼翼的问Wilson:
“还可以是吧?恢复得还好是吧?”
Wilson笑了笑。
“上帝没想到Garcia的手已经不完美了,所以打了退票。放心,没有感染的迹象,愈合情况良好。”
赵敏启松了口气,欧阳钊笑了。
“幸亏上帝很挑剔,这只手就算不完美了,我也不想送给他呀。谢谢你,Wilson。也谢谢小野医生。”
小野也笑了,他客气的冲欧阳钊摆摆手。
赵敏启可笑不出来。他完全接受不了他们此时此刻的humor,他不觉得只剩下四根手指头这件事有什么可笑的。他的脑海里总是想着那棵血淋淋的指头,就算他没有亲眼见过,依旧如噩梦,时常萦绕在心间。
Wilson还在给欧阳钊检查身体,秦氏手里提着提着大小食盒推门进来。一眼看见欧阳钊能自己坐起来,还能跟大夫还有赵敏启聊天了,立刻就笑着掉起了眼泪。
“感谢菩萨!感谢菩萨啊!钊儿啊,你可是缓过来了啊!你可真是要把二婶吓死了呢!”
不顾众人的目光,秦氏放下手里的东西,直接奔到床边,仿佛欧阳钊还是个十几岁的男孩,伸出双手轻轻摩挲他的双颊:
“可是心疼死二婶了,真的心疼死我了!平白无故的,怎么就没了根手指头啊!这要是再没了手,二婶可怎么活啊!真的就活不了了啊!”
秦氏的眼泪哗哗地流个不停,让欧阳钊心疼又感动。那母亲般的爱抚,让他无限地贪恋。
右手还扎着输液的针头,欧阳钊有些吃力地抬起缠着纱布的左手,轻轻的为秦氏擦这眼泪:
“对不起,二婶,让您着急了。您别难受,我没事儿了。真的,刚刚DoctorWilson给我做了检查,说我恢复得特别好。再说了,少一根小指也不算什么呀,做什么都不影响,只是就是有点难看罢了,不过Wilson帮我把断的手指头修理得特别好,就跟压根没长过似的,呵呵呵……”
欧阳钊的一阵轻松的呵呵呵,犹如催泪弹,让秦氏的眼泪更加汹涌,让本来一直忍着的赵敏启也哭了。这下子欧阳钊有些慌了,一时间不知道该怎么办才好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