眼瞅着这信寄出快一个月了,至今也还没有回音。欧阳钊的心里也是越来越没底了。
正在他和赵敏启俩人坐在酒厂的办公室,大眼瞪小眼长吁短叹的当口,易勇推门进来了。看着他脸上带着好久都没有的笑容,赵敏启和欧阳钊心里一阵的激动,他俩估摸着大爷肯定是得到什么好消息了,而且肯定是个不小的好消息。
确实是如此。易勇托江湖大哥找的那条渠道,有了意想不到的收获。经过漕运大哥的指点,由这边帮会大哥派下去的弟兄发现了很多有价值的线索,顺藤摸瓜深入一查,发现了杨柳青一家由一个潮州人控制的酒厂,近一年来货走得量大,行迹非常可疑。
易勇说得特别肯定,这让赵敏启还有刚刚进门的赵培祥都特别兴奋,当下就建议直接杀上门,抓个现行。
易勇也是这个意思。在他看来,这事宜早不宜迟,最近这段日子,无论是官方授意,还是民间自发,打假的还都在兴头上。以他对作假这帮东西的了解,他们不会像正规厂子那样经营,多是打一枪换一个地方,有个风吹草动的,说不干就不干了,等风头过了再重头来过。如果是那样的话,这个线索不但白得了,还便宜了这帮臭杂碎。
有易勇撑腰,赵敏启和赵培祥更来劲了,当下就决定,夜长梦多,赶紧计划。这事要做稳当了,不能打草惊蛇,必须一击即中。上门的时候,多带上些伙计,人多势众,如果他们不认账,就直接给他们上硬的,无论如何也得把他们做假酒的证据给带回来。
既然大家的意见都一致,那还等什么?赵敏启的意思是今天半夜就动身,一大早就能赶到杨柳青,到时候他们一点反应都来不及,趁早就把他们堵在厂子里,给他们个措手不及。
易勇和赵培祥都赞同,张罗着去准备。赵敏启本想不让易勇去的,可易勇却坚决不答应。虽然他始终认为赵敏启聪明能干,但干这行的人,能是正经货色吗?赵敏启太年轻,根本就压不住啊!
几个人商量了又商量,最后决定让赵培祥留下来看家,易勇陪着赵敏启一块去。
一直站在一旁的欧阳钊始终没说话,他同意他们的分析,却不是很赞同他们的做法。知己知彼百战不殆,这是基本的战法,如今仅凭一条线索,就贸然出击,欧阳钊觉得实在是太草率了。
如果这事只是赵敏启的意见,欧阳钊肯定会把自己的想法合盘端出,可易勇和赵培祥也都赞同,他们都是长辈,欧阳钊就没办法做到有话就说了。
犹豫再三,欧阳钊还是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出来。这次从法国回来路过香港的时候,正是假酒害人案闹得最厉害的阶段。船起航以后,大伙还是不断议论这件事。
和欧阳钊同行的几位南洋华侨,都是常年做进出口贸易的,谈起假货这件事,真是深恶痛绝,但又无能为力。他们说尤其是食品酒类这个行业,造假如同顽疾,怎么都难以根治。最让人无奈的是,现在好多做假货的,比老实做生意的人实力还强,而且大多数都有帮派背景,根本无法撼动。
当时欧阳钊并没有特别往心里去,但回头想来,还是有些胆战心惊。他们说那帮子人自知自己做得是缺德的事,也怕仇家上门找衅,所以大都养着打手,遇见上门讲理的就下黑手,杀人都敢干。
这些话一直压在欧阳钊的心里,没有跟谁说过,今天到了这个局面,他还是尽量婉转地把自己的想法说了,建议是不是考虑得再周全一些,双管齐下,报官的方法也不是完全不可以考虑。总之最好还是不要急匆匆就上门,还是多方面调查清楚,尽量做到有备无患。
欧阳钊的话刚一说完,易勇明显很是不屑。
“报官!如果官能主持公道,你爹他就不会伤成这样了!你还是个孩子,哪知道这里面的道道!谁能保证衙门里就没有那帮子的同伙?自古以来,官匪一家,合起来欺负咱老百姓的事多了去了!哼!甭管那帮王八蛋有多厉害,老子还就跟他们摽上了!大启,走得时候,咱都带上家伙,先礼后兵,真要是耍横的,咱就给他来个不要命的!”
欧阳钊也认同易勇的话,觉得自己说的报官的话,确实不妥,到时候泄露了机密,有可能会打草惊蛇。不过他还是认为如果能提前打探一下对方的实力,做起来恐怕会更有把握,否则完全是瞎子过河的状态,危险性还是蛮大的。
易勇对欧阳钊的态度,从来都是客气又有耐心,从小到大,就没跟他说过一句重话。只是这阵子压力大,心情烦躁,易勇的耐心一点都没有了,欧阳钊还没说完话,就被他极不耐烦地抢白了。
“行了,这事你就甭跟着掺和了!反正我们也不会带你去,你就跟二叔在家好好呆着吧!”
欧阳钊被易勇说得有些尴尬,脸刷地一下子就红了。
赵敏启也觉出来易勇有些急躁了,怕欧阳钊下不来台,就拍了拍他的肩膀,颇有耐心地说:
“你说的有道理,但这事咱不能等,也等不起!这么耗下去,咱家的底子再厚,也经不住熬!刚才大爷说的是真理,报官这条路走不通,如果不把证据牢牢的拿在自己手里,这帮王八蛋才不会给咱正经八本的生意人做主呢!”
说到这些,赵敏启激动了。
“这他妈的是什么世道!花着大把真金白银养着的官,到头来只会坐在咱们头上作威作福,指望他们给咱们主持个公道都不行!算了,不说这些没用的了,这些也不是咱平民百姓能改变的了的,不认头也得认头!老子从来也没指望过他们,这回我把做假的王八蛋给他们提摞回来,如果还不办,老子就真跟他们没完了!我告诉你钊钊,这次我是打定主意了,再危险我也得干!”
赵敏启骨子里的那股狠劲儿上来了,眼神里闪着坚毅的光芒。
如今把话都说到这个份上了,欧阳钊还能怎么样呢?
凌晨三点多,赵家酒厂一众近二十个人就出发了。看着他们远去的身影,欧阳钊如何都压不住内心的恐慌。
也不知道自己究竟是怎么了,心里就是不安定,慌慌的特别不舒服。搁往常,欧阳钊会直接跟赵敏启说,或者会要求同去,但这次他却什么都没说,既然主意已定,不可能再更改,欧阳钊不想在大战前夕给赵敏启添乱。
站在黑暗的小巷里,欧阳钊双手合十,不住的祈祷:不论事情成功失败,平安就好!平安就好!
人群很快就消失在了黑幕中。巷子里一片寂静。欧阳钊转身往家里走。走了没几步又站住,心中的不安实在让他无法安宁,犹豫了片刻,他快步往张玉江家里走去。他坚信自己的预感,这个黑窝点肯定没有这么简单,赵敏启一行一定会遭遇麻烦,与其坐在这里胡思乱想,不如主动出击。
欧阳钊知道,张玉江的姑父和道上大哥七爷是拜把子的兄弟,张玉江虽然不是道上的人,但他为人仗义又好交,又有这么层家族关系,跟人面最广的七爷不止说得上话,而且颇有几分私交,七爷很给他面子。
事情到了这个局面,欧阳钊一门心思就是想让在前方战斗的亲人,多几分安全,多几分把握,其它的事他全都顾及不到了。
把张玉江从睡梦里叫起来,欧阳钊也不多解释,坚持要他带着自己去找道上的七爷,他要把情况跟七爷说说,让他给判断判断,如果真的有危险,还能及时修正。
张玉江看着外面漆黑一片,为难的说:“钊儿,你以为七爷跟我似的,这么好说话?这个点儿估摸他也就刚睡下,去把他弄起来不是找倒霉吗?”
欧阳钊的拧劲儿又上来了,翻来覆去就一句话,我必须见七爷,我有预感,我哥他们有危险!
张玉江无奈的点点头:“好吧,我带你去。唉,要说这辈子谁是我的克星,非你莫属呀!你还是个小嘎巴豆子的时候,我就治不了你!”
张玉江匆忙穿上衣裳,带着欧阳钊赶到七爷家。真是命好,赌场晚上有点麻烦,七爷回来的晚了,还没睡。
张玉江面子大,带着欧阳钊直接去了七爷的卧室。简单说了来意,张玉江就让欧阳钊自己说。欧阳钊也没顾上客气,三言两语就把自己的目的说清楚了,那就是要听听七爷的判断,同时还要找七爷借人,因为他预感大爷和哥哥此行会有大麻烦。
七爷忙了大半宿,累得几乎都睁不开眼了,眼看着张玉江带个小白脸进来,瞅着就烦。可既然是张玉江带来的,面子好歹也得给。于是他就半依在床上,闭着眼听欧阳钊说话。
一听才对上号,原来这小白脸就是赵培荣那个大名鼎鼎的二儿子呀!原来他是为了赵家酒厂打假的事来的!
七爷的表情变了,眼睛也睁开了,很认真的听完欧阳钊的话,不由自主地叹了口气:
“这事要是大启干的,正常,易爷这是怎么了?怎么这么冲动?俗话说强龙抵不过地头蛇,杨柳青那不是咱自己的地界啊!这不明摆着找亏吃吗?这伙人不是善茬,我听给我信儿的人说过,他们养的护院都不是吃素的,一般人连边儿都靠不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