赵敏启拿了个凳子坐在了床边。
欧阳钊还在睡。表情安详宁静,犹如没有经历过惊心动魄,没有受过打击摧残。
周围好安静,除了欧阳钊轻轻的鼻鼾,再没有一点杂音。看着他那长长的趴伏在脸上的睫毛,赵敏启忍不住想摸一摸。
一双大手慢慢盖在了欧阳钊清秀的面庞上,轻轻摸着他的睫毛,他的眉毛,他白皙的脸,赵敏启的心里突然痒痒的,还有些酸酸的。
就是这么一个漂亮得有些单薄的欧阳钊,出人意料得撑起半个天,拯救了赵培荣,拯救了赵家。所有的人都感到意外,但在他赵敏启的心里,却清楚地知道,这才是最真实的欧阳钊,一个并不强壮的身体里装着最强大的精神,他心里的小宇宙蕴藏着无穷的力量。
欧阳钊终于被赵敏启一下一下的摸醒了,迷迷瞪瞪的睁开眼看着他。
“回来了?”
声音沙哑低沉,丝丝拉拉的,虽然只有三个字,却拖泥带水的,没了往日的干净利索,可让赵敏启听起来竟犹如天籁,星星点点的小口音更让他觉得是那样的性感。
赵敏启笑着看着他,没说话,只是点点头。
欧阳钊很快又闭上了眼睛,呆了大概几秒钟,突然懵懵懂懂的欠起身,把自己的枕头往床的里头挪,同时又把两个枕头中的一个放在了外边。
“还没醒呢!困着呢!你也躺会儿吧!”
欧阳钊做所有的动作都没有睁过眼,说了那句话以后,转了个身又睡了。
赵敏启愣了一下,很快就脱了鞋和外衣,躺在了欧阳钊的身侧。
……
秦氏她们从医院回来,才知道两个少爷谁都没吃饭,都在屋里睡觉呢。
打发两个女孩儿回房洗漱睡觉,秦氏吩咐厨房给两个少爷重新做了些吃的,直接端去了欧阳钊的房间。
轻轻推开房门,随手拉亮了灯。秦氏把餐盘放在桌子上。没等她说话,赵敏启醒了。
欠身低头看了看还在熟睡的欧阳钊,赵敏启轻手轻脚的披上外套,利索的穿鞋下炕,小声说:
“二婶您回来了?爹还好吧?”
“挺好。喝了碗米粥,还吃了半碗蛋羹。要不是护士拦着,我看那一碗蛋羹你爹他都能吃了。”
秦氏说话的声音也很轻,边说边还给赵敏启拧了个热毛巾,可眼睛则一直盯着床上的欧阳钊。
“擦擦脸,吃点东西——钊儿一直睡啊?不会是又发烧了吧?”
赵敏启摇摇头。
“没烧,就是累坏了,这一松下来,就怎么也睡不醒了。”
秦氏还是有些担心。
“睡得时候可是不短了。是不是叫醒他啊?中午也没怎么吃饭,这么空着肚子也睡不舒服啊!”
赵敏启想了一下,点点头,走到床边,伸手轻轻拍着欧阳钊。
“钊钊,钊钊!别睡了,吃点东西,吃完了再睡啊!二婶熬了你最爱喝的白粥,喝一碗,喝一碗再睡啊!”
欧阳钊不耐烦的转过身,两只手随意的乱晃一阵,眼睛都懒得睁。
“别捣乱啊!我困!”
秦氏也走了过来,也伸出手轻轻拍他。
“钊儿啊,就喝碗粥,喝了粥咱接着睡行不行?”
听见秦氏的声音,欧阳钊不好意思了,迅速睁开眼睛,然后猛地坐了起来。但由于动作过快,引起一阵眩晕,咕咚一下子又仰面摔倒在床上。
这一下摔来得太突然,把秦氏和赵敏启都吓坏了,同时喊着他的名字,伸手去拉他。
欧阳钊直到摔了这一下才真的醒了。看着秦氏和赵敏启紧张的面孔,想想自己一下子摔下去的狼狈相儿,忍不住呵呵笑了起来。
看着欧阳钊傻笑的样子,秦氏和赵敏启同时松了口气。赵敏启也笑了,同时伸手狠狠打了欧阳钊一巴掌。
“赶紧滚起来,吃饭!”
早就过了晚饭的点,秦氏准备的饭菜都很清淡,素菜包子,白粥,一碟切得薄薄的酱牛肉,一碟爆腌黄瓜,一碟撒着香油的腐乳。
欧阳钊真是饿了,下床洗洗手,就开始吃,没一会儿牛肉吃了大半盘,还吃了五个包子,两碗粥。看着他端着碗又要盛粥,赵敏启立刻伸手拦住了他。
“不能再吃了。”
欧阳钊有些发愣,然后象小时候一样,可怜巴巴的看着赵敏启。
“我……我还没吃饱呢。”
赵敏启坚决地拿过他手中的碗。
“不饱也不能吃了,你看看现在几点了?吃这么多你还睡不睡觉啊!”
欧阳钊真心没觉得饱,可赵敏启态度如此坚决,让他有些心虚。不过想了想,还是觉得不甘心,于是又将头转向秦氏,一声二婶把秦氏叫的心都化了。
秦氏犹豫的看看欧阳钊,又看看赵敏启,最后还是伸手把赵敏启刚刚放在桌子上的碗拿了起来,盛了半碗粥递给欧阳钊,然后迟疑了片刻,掰了半个包子递到欧阳钊的手里。
“今天的包子比平时的个儿小,而且还是素菜馅,粥呢也没有平时稠——钊儿,听哥哥的,时候确实有点晚,咱就少吃点儿,再吃半拉包子,喝半碗粥,好不好?”
欧阳钊拿着包子,又看看粥,跟受了多大委屈似的点点头,让一边的赵培荣忍不住笑了。
“就跟八辈子没吃过饭一样,怎么还馋成这样了!”
秦氏没笑,心疼的只叹气:
“不是我们馋,是这些日子,我们钊儿就没好好吃过一顿饭。阿弥陀佛,菩萨保佑,你们爹终于挺过来了,这下咱们全家人也能踏实点儿了!真是可怜我们钊儿了!钊儿啊,今儿咱最后再凑合吃一次,明儿起,二婶天天给你做你爱吃的啊!”
欧阳钊边吃边点头,一副乖巧的样子,不时还用得意的眼光瞟瞟赵敏启。看着这样孩子气的欧阳钊,有谁会相信这十几天来的力挽狂澜,居然都是他的杰作呢?
一顿饭在欧阳钊极不满足情况下结束了。秦氏让人收拾了餐桌,帮他们沏了壶淡淡的茉莉花茶,又叮嘱了一番,才出了房门。
送走秦氏,关好房门,赵敏启忙着倒了盆温水,想叫欧阳钊洗洗,一回头,才发现他已经又躲到被子里迷瞪了。
看着欧阳钊懒懒的样子,让赵敏启又心疼又觉得好笑。拧了一个毛巾走到床边,推推又已经闭上眼睛的欧阳钊。
“先别睡啊!坐起来一下,哥给你擦擦脸擦擦手,咱也不刷牙了,我给你端杯水漱漱口。”
欧阳钊啃啃吃吃的老半天才懒洋洋地坐起来,倚着床邦子,大模大样地任由赵敏启伺候。等他都收拾停当,欧阳钊拍拍自己旁边的位置:
“你还在这睡,别回去了!”
赵敏启点点头,倒了水,随手关了灯,就脱鞋脱衣服上了床。还没等他躺下,欧阳钊的脑袋就凑过来了。找了个最舒服的位置,靠着赵敏启的胸膛。
“都是你给折腾的,盹儿都给闹腾没了。现在一点都不困了。你也不许困,陪着我!”
四周黑黑的,只有欧阳钊亮亮的眼睛一闪一闪的撩拨着赵敏启的心。赵敏启忍不住捏了捏他的脸:“好!陪着你!”
欧阳钊笑出来了声,露出了整排白白的牙齿。
“也不知道怎么了,就是想折腾折腾你,呵呵呵!”
赵敏启也笑了。
“死东西!老子早知道的,这是你一贯的作风。不过看在你这些日子劳心劳力的份上,我就不跟你一般见识了。”
欧阳钊轻轻叹了口气。
“岂止是劳心劳力!下船没看见爹,也没见大爷和二叔,连晓刚哥都没来,我心里就一咯噔。然后就知道了爹居然被诬陷为香港毒酒事件的元凶,当时我都快要给吓死了呢!”
靠着赵敏启,心里终于踏实下来了。想想这些日子的一切,欧阳钊终于可以有个倾诉对象了。
大伙都在说欧阳钊怎么了不起,可又有谁知道这份了不起的背后,这个不足18岁的年轻人,承受的是怎样的压力啊!身体的透支可以补,精神上的透支真的让他都要崩溃了。
赵培荣没救出来的时候,心急火燎地就想怎么才能把他拉出狼窝,救出来了,人就在生死线上徘徊,时刻都在闯关。本来应该是主心骨的易勇垮了,一天哭无数次,一点主意都没有了,指着赵培祥吧,人也早就崩溃了,稍给他点儿压力,灰飞烟灭都有可能,欧阳钊不撑着又能怎么办?
其实如今赵培荣经历过的一切,欧阳钊早几年也都经历过,有过设身处地的痛,欧阳钊的心比谁都难受,看着赵培荣那副大有一睡不醒的架势,欧阳钊却想找个没人的地方哭一场的机会都没有!那段时间,他真的是太想赵敏启了,他每时每刻都想,哥哥你这个混蛋怎么还不来啊,你是不是想把我逼疯啊!
尘埃落定,再次面对这一切的时候,欧阳钊突然发现除了身体的疲累,其其它的好像都不值得一提了。想起那个时候时刻,觉得如山崩地裂前的紧张惶恐,也如过眼云烟般消散,今日再跟赵敏启说起所有的一切,欧阳钊的感觉竟只剩了前所未有的轻松。