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用过午膳之后,高风便回到龙安殿歇息。
以前在天行公司的时候,高风的作息很不规律,想睡就睡,想起就起。如今君临天下,慢慢地也开始注意起养生来,没有从前那样随兴了,每天中午都要按时午休一回。
也许是因为心情舒畅的缘故,这一觉睡的时间也比往常长了些,醒来时已经是半下午了。高风洗漱整理一番,但觉神清气爽,便走出龙安殿来,迎着西斜的太阳伸了个懒腰。
宋威立即不知从哪里冒了出来,笑着道:“圣上醒了?”
高风“嗯”了一声,随口问:“你姐已经走了?”
宋威道:“是,她说西南那边事情多,需要赶紧回去料理,召见完毕就立即返回了。”
高风点了点头,忽然想起来问道:“那个,圣朝皇帝李宇轩到中都了没有?”
宋威道:“早就到了,您要接见他吗?”
高风笑道:“哦?早就到了吗?这些天光顾着南蛮的事情,居然把他给忘了,那今天就见他一下吧。”
宋威答应了一声,立即下去传召。
其实李宇轩从南京解回中都以后,为了方便高风随时接见,便一直软禁在皇宫旁的禁军军营之中。宋威一个电话,李宇轩便很快被送到了宣政殿。
这是新旧两朝皇帝的第一次见面。
皇宫内的一草一木,李宇轩无不了如指掌,步入自己往昔曾经每日接见臣僚、处理国事的宣政殿,心里更是涌起一股不堪回首之感。李宇轩强忍悲痛对着御座上的高风躬身施礼,只是那一句“参见圣上”的祝辞却是实在有些说不出口。
高风倒也并不在意,爽快地笑道:“不必多礼了,请坐吧。”
李宇轩走上前,在御座旁的团椅上坐下,心中却在想:原来从前的臣僚们坐在这里看着自己的时候,是这种感觉呵。
高风道:“早就想跟你聊聊了,一直没得空闲。现在他们安排你在哪里住着?环境怎么样?”
李宇轩道:“谢陛下关照,我现在住在禁军的军营里,衣食无忧,只是不得自由而已。”
高风笑了笑道:“这个你放心,自由嘛,会有的。”
李宇轩一听这话怔住了:什么意思?难道他竟然要放了自己不成?
高风见他发怔,又笑道:“你有没有想过我会如何处置你呀?”
李宇轩淡淡道:“亡国之君,自然是任由陛下处置。况且从我在南京递上降表的那一刻起,我的人生也就算是结束了,生死荣辱,对我都已经无所谓。”
高风笑道:“你倒是看得开!”
李宇轩叹道:“看得开又如何?看不开又如何?得失兴亡,都是天命!”
高风又笑着问:“如果你是我,我是你,你会如何处置我呢?”
李宇轩想了想,道:“这个不好说,应该会先囚禁起来吧。”
高风哈哈笑道:“幸好是你碰上我,而不是我碰上你!你放心,我既不要你的性命,也不要你的自由,从今天起,我就放了你!”
李宇轩简直不敢相信自己的耳朵:“什么?”
高风却没有再复述一遍自己已经说过的话,而是问道:“你可知道我为什么会放了你?”
李宇轩想了想,道:“你完全不担心我有能力威胁到你的江山。”
高风点了点头,笑道:“不错!”
李宇轩苦笑,这个高风,真是霸气凌人啊!
高风又道:“不过我放你还有第二个原因。”
李宇轩抬起头看着高风:“哦?”
高风扬了扬御案上的几本文卷道:“这些天,我翻看了圣朝的一些秘档,知道你还是个有道之君,内心里是很想做些事情的,也尽你的能力主持了一些公道和正义。圣朝虽然混乱腐败,非你之过。现在新朝初建,如何治理这大好的江山,我还想时常听听你的建议。以后呢,你就给我做个国事顾问,如何?”
李宇轩心中一时五味杂陈,默然半晌,才道:“愿尽所能。”
高风满意地点了点头:“好。”
随即又问:“你的二叔和二弟已经逃到南蛮了去,这事你知道吗?”
李宇轩沉默了一会儿,道:“不瞒陛下说,这两个人虽然是宗室近支,但从来就没有把我放在眼里。当初我身在南京,见了这两人便如芒刺在背,每天都要担心他们兵变杀我。他们何时逃往南蛮,我完全不知情。”
高风笑了笑,道:“他们躲到南蛮去,也不知是有什么打算,难道想勾结异族,图谋反攻复国吗?”
李宇轩道:“这两个人性情乖张,行事不计后果,陛下确实不可不防。”
高风点了点头,接着冷笑道:“更有甚者,南蛮王铁勃不识时务,居然企图庇护这两个人,还对我上国使者叫嚣挑衅,态度嚣张得很哪!如今朝中已经定下决议,要对南蛮用兵,好好给这个不知天高地厚的铁勃一个教训!”
李宇轩道:“陛下麾下的将士确实能征善战,教训南蛮想必是易如反掌。只是战端一开,两国百姓难免又要遭难了。”
高风道:“这也没什么,我们不好战,但更不畏战么!打一打也好,大难兴邦嘛,遭遭难也未必不是好事。如果能趁机一举吞灭了南蛮国,或镇服使之成为我朝藩属,不也是件一劳永逸的好事吗?”
李宇轩心想:大难兴邦这话用在这里,似乎不大妥当。犹豫了一下,还是忍不住道:“陛下说的固然在理,只是窃以为兵乃国之大凶,还是少动为妙,毕竟一功成就万骨枯呵。况且南蛮于我为异族,性情桀骜难驯,就算武力吞并,恐怕也难以归心,很容易降而复叛,耗费国家精力而终无所得,还请陛下三思。”
高风听了这番话,一时没有做声。
其实对李宇轩的这番话,高风心中甚是不以为然。神圣帝国能有今日的疆域,不就是圣族历代的英雄帝王们一寸一寸打下来的吗?他们能做到的事情,难道我就做不到吗?这世上多的是见识粗陋、目光短浅之人,跟他们商讨军国大事,就如同对牛讲话一样毫无意义。
李宇轩见他不语,又补充道:“这只是我的一厢愚见,陛下天威赫赫,手下颇多神人异士,或许真能一统寰宇,开不世之伟业,也是我所乐见的。”
高风哈哈一笑道:“好啦,此事朝议已定,也就不必再多说了。——明天我叫他们在皇宫附近给你找一处好宅子,这样以后有事找你进宫咨询也方便些。今晚我在宫里设宴,算是给你接风!”
李宇轩躬身施礼道:“谢陛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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中都南郊航空港。
中南巡抚文重走下飞船的舷梯,已经在地面等候着的安澜大步迎上前去笑道:“文重兄,别来无恙!”
文重躬身行礼道:“怎么敢有劳安相亲自前来迎接,卑职真是受宠若惊呀!”
安澜拍了他一掌,笑道:“行啦,跟我还来这一套!”
说罢又拉着他仔细看了几眼,叹道:“当初丰州一别,一晃都这么年过去啦,不过看文兄你的样子倒是变化不大!”
文重道:“安相你也是雄姿不减当年啊!”
安澜笑道:“哦,是吗?”
文重道:“不仅不减当年,我看你现在是更加容光焕发啦!”
安澜笑道:“彼此,彼此。”
随即作了个“请”的手势道:“文兄,快上车吧,圣上还在宫里等着见你呢。”
两个登上了空港边的电车,并排坐在后座上。电车随即发动起来,向中都城内驶去。
文重一边看着车窗外的景致,一边问:“安相,圣上此次召见,是为了对南蛮用兵的事吧?”
安澜道:“是啊,还能有什么别的事?”
文重道:“已经决定要打了吗?”
安澜轻轻点了点头。
文重“唔”了一声,本以为这次受召进京,皇帝会就对南蛮的战事征询一下他的意见呢,毕竟他是与南蛮接壤最密切的中南行省的行政长官,没想到皇帝已经定下了要打,那这次召他来,无非只是要向他交待些保障大军后勤粮饷之类的任务罢了。
想到这里,文重心中颇有几分失落感。
安澜看了他一眼,道:“文兄,中南那边的情况怎么样?圣上要是问起来,你应该心里有数的吧。”
文重忍不住叹道:“这战乱才刚刚结束,我们中南是破坏最大的,正要着手重建呢,没想到还没消停两天,居然又要打仗了,唉!”
安澜轻轻拍了拍他道:“好啦好啦,别说那些没用的了,不如好好想想迟些怎么奏对吧。”
文重小声问:“安相,这次出兵的规模有多大?估计多长时间能够打完?这些问题朝廷应该有预计的吧?”
安澜咳嗽了一声,小声道:“这次出征你们中南方面是主力,至少要投入三万人马。时间嘛,估计最多也就两三个月吧。”
文重“哦”了一声,却又忍不住道:“其实就为了那两个逃亡的圣朝亲王,何必这样大动干戈的呢?这两个人对南蛮人又没什么价值,只要好好跟他们交涉一下,把利害说清楚,他们应该会把这两个人给送回来的,安相你说是吧?”
安澜笑道:“这你就不了解了,圣上才不是为了那两个人在跟南蛮王斗气呢,他其实是想借此机会吞并南蛮国!”
文重一听这话,愕然道:“什么?”
安澜道:“圣上本来就想找个理由出兵灭了南蛮国,只不过是拿那两个人当作借口罢了。文大人,相信不久以后,我们神圣帝国的版图上就要多出一个南林行省来啦!”
文重默然半晌,然后嘿嘿冷笑了一声。
安澜奇怪地问:“文大人,你笑什么?”
文重道:“安相,是谁说两三个月就能摆平南蛮的?不是你吧?”
安澜道:“不是,我也是听枢密院的人说的。不过我看两个月应该足够了吧,咱们圣上从中都起兵到灭了圣朝才用了一个多月呢,论国力和军力,南蛮国跟圣朝那都不能比啊!”
文重摇头道:“这个没有可比性。圣朝本来气数已尽,所以圣上振臂一呼,天下响应;可是如果我们出兵南蛮,对他们来说可是异族入侵啊。当然我们确实军力强盛,还有神威无敌的‘五凤上将’,我们也许可以一鼓作气打下开城,甚至可以打下他们的任意一座城池,——可是然后呢?南蛮非我族类,纵然被占领,人心必然难以归附,我们要把它变成帝国的‘南林省’,那绝对不是两三个月就可以完成的,可能至少需要两三代的人时间去慢慢融合、同化他们!这一点,朝廷有准备吗?”
安澜有些无言以对。用兵南蛮是高风钦定的,他并没有参与决策,也没有深入去想太多。现在听了文重的这番话,安澜默然半晌,才苦笑着道:“看来文大人也是个反对派啊!”
文重道:“我也不是反对,圣上天纵神威,要做一代开疆拓土的雄主也未为不可。只不过我以为出征南蛮这件事恐怕不像现在想的那么简单,朝廷如果决定了要干,就一定要做好充分的准备才行!”
安澜沉吟着道:“这些事情,圣上他应该也已经考虑到了吧……”
——是啊,谁敢怀疑代理天神统治这个帝国的皇帝陛下的决策有什么纰漏呢?
文重没有再说什么,转头望向车窗外。
此时电车已经驶入中都城区,却没有进入中轴大街,而是在一条平行的小道上行驶着。安澜见文重在疑惑地四处张望,便笑着解释道:“这两天中都都乱了套了,天天有人上街游行,每天都要封几个时辰的路的,不好意思,只好委屈你文大人绕绕道啦!”
透过一道道街口的空隙,文重能看到中轴大街上拥挤着的人群,还有高举着的各色旗幡。文重问:“他们为什么上街游行啊?也是为了南蛮的事情吗?”
安澜道:“当然,还能有什么别的事情。”
文重道:“看这阵势,参加的人不少啊!”
安澜道:“昨天上街的有十来万人,今天应该会更多吧。其实也没什么,咋天开城那边也是在游行,据说人数也不少。”
文重若有所思地道:“看来民意还是挺支持对南蛮用兵的嘛。”
安澜十分不屑地冷哼一声道:“民意个屁。百姓懂什么?不过是跟着瞎起哄罢了。别看那些人口号喊得震天响,其实只是想借此机会表现一下自己,让别人看到他是一个忠于朝廷、忠于国家的品德高尚之人而已,你当他真的是想着什么民族大义吗?哼,这种人我见得多了,叫得越响亮的,心里就越怕死,你真把他派到战场上,让他去跟蛮子拼命试试?保证他一听到枪响就尿裤子!”
文重听了他这番话,忍不住哈哈笑了起来:“安相,没想到这么多年没见,你这愤世嫉俗的脾气也还没改呀!”
安澜自嘲地苦笑道:“改不了了,江山易改,本性难移嘛!”
随即又打趣地对文重笑道:“文兄你可要小心了,要是让这些爱国志士们知道你反对对南蛮子用兵,他们肯定会指着鼻子骂你是个大奸臣的!”
文重苦笑一声道:“随他们去骂好了,难道我还要瞧着他们的脸色说话不成?”
安澜道:“恐怕还不止是骂两句这么简单呢!昨天礼部王侍郎就是因为说了句不宜轻启战端的话,结果当天晚上家里就被这些爱国志士给砸了个稀巴烂,吓得他一家老小连夜躲了出去,还差点闹出事情来呢!”
文重愕然道:“还有这等事?这是什么爱国志士?明明是暴徒嘛!这还有没有王法啦?朝廷难道也不管吗?”
安澜小声道:“文兄,你难道没有想过,如果没有经过朝廷的默许,这些人怎么可能发动得了如此声势浩大的游行?说穿了,这不是民意,是天意啊!”
文重心中一震,不说话了。
说来说去,原来安澜是想提示他这一切都是当今皇帝的意思啊!这些在台前卖力表演着的人们,其实不过是他用来为战争制造舆论的工具而已。既然圣意已决,那些想当反对派的人们要么闭嘴,要么就别想有什么好果子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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陈绯站在盘州的边境的野狐峪口,举起望远镜向南望去。
一条丝带一般的公路蜿延在群山之中,时隐时现。边境那边本来就人烟稀少,此时更是走避一空,连个鬼影子都看不见。
郑栎站在她身旁,陪着她一起眺望着那片已经是敌对的国土,忽然笑道:“长官,恭喜你啊!”
陈绯问:“怎么了?”
郑栎道:“因为您即将改写历史,成为圣族有史以来第一个统领军队开疆拓土的女将军!”
陈绯淡然一笑,不过此时此刻,她的心中确实有些激动,也有一点紧张。
从决定出兵到全军部署准备完毕,只用了不到十天的时间。虽然很紧,但是陈绯还牢牢地记得当初中都之战前高风说过的那句话——一支军队的反应能力和集结速度,是这支军队战斗力的重要体现!
在她的身后,三万绯军将士正整装待发。只要她一声令下,这三万人马将分成两个梯队,从两个方向同时越过边境向南蛮国发起进攻。
陈绯放下望远镜,看了看表,预定的攻击时间已经到了。
郑栎也在看着时间,道:“长官,发令吧!”
陈绯深吸了一口气,在嘴里默念了一句天神保佑,然后拿过车上的通话器下达了命令:“进攻!”
顿时无数车辆的引擎轰鸣起来,前锋营的装甲战车一马当先,顺着那条公路开入了南蛮境内。
陈绯最后一次整理自己的装备。这次出征南蛮,她特地让郑栎给她找了一支崭新的小口径自动火枪作为随身武器,因为早在田家镇那一战中,她们就已经发现了神兵的一个非常要命的缺陷——它们的杀伤距离实在是太近了,除了刘婷的穿云弓能够达到大约百步的射程之外,其它几件神兵的攻击范围都在十步以内,简直比一件真正的冷兵器强不了多少。在现代的战场上,这样一件杀伤距离不足十步的武器实在是很让人无语,所以从那以后,五凤上将再上战场时除了携带神兵外,一般还要带上一支火枪。
陈绯很喜欢郑栎给她推荐的这一款小口径自动火枪,其实这款枪的射程比较近,杀伤力也偏弱,并不是帝国军队的制式武器,不过这款枪的枪身短小轻便,操作简单,射击稳定性也比较好,倒是很适合女性使用。陈绯将子弹推入枪膛,端起枪来向着前方的一棵大树连开了几枪。
清脆的枪声混杂在周围轰鸣的引擎声中,显得有些飘渺,子弹打在树干上,形成了一个不规则的图形。
郑栎啧啧赞道:“长官,枪法不错呀!”
陈绯将子弹带系在腰间,不屑地撇了撇嘴道:“这么近的目标,瞎子都打中了!”
郑栎是老透的脸皮,听她这样一说,仍是笑嘻嘻地道:“那可不一定!”
虽然嘴上谦虚了一句,陈绯还是不由得自负地笑了笑。这些天来,为了真正成为一名合格的统军将领,她恶补军事理论,学习地图使用,还练习火器操作,是颇下了些功夫的。虽然是个速成之才,但总算比以前像个样子了。
她还非常注重自己的仪容,军装时刻保持笔挺,靴子永远擦得锃亮,这次出征之前,她甚至狠心地把一头长发都剪短了。她的这些努力并没有白费,现在绯军的官兵们看她的眼神中除了惊艳依旧之外,发自内心的尊敬和认同感也日益增加了起来。
陈绯自己对这种状态也是相当满意,当下跳上指挥车道:“走吧!”
郑栎也最后检查了一下自己的装束,然后坐上了驾驶位。虽然他的正式职务已经是绯军的副总兵,却一直兼任着陈绯的司机。
指挥车开动起来,汇入滚滚前进的铁流之中。
出境之后一路上无惊无险,仿佛是在郊游一般。公路两旁偶尔能看到一些野居的南蛮百姓,不过他们见到这样一支杀气腾腾的大军,都吓得掉头就往山里跑。也许那当中有乔装改扮的南蛮人的探子吧,不过那也无所谓,反正几万大军杀入敌境,要想隐藏行踪是根本不可能的。
因为绯军当初从中都出征南京时一直为交通阻滞的问题所苦,所以这次陈绯倒是作足了针对性的准备,随军配属了十分强有力的工兵部队,随时准备架桥补路。不过很多时候事情就是这样,当你有备而来时,反倒会扑一个空。南蛮人并没有用圣军用过的那一套,沿途的道路桥梁都完好无损,并没有遭到破坏,因此他们很快就抵达了当天的预定目标金石寨。
前锋营搜索了这个寨子,回来报告说寨子里只有一些老弱病残,几乎是个空寨,估计大部分百姓都出去逃难去了。随行的第二十一师统制林玉龙便来请示进一步的行动命令,陈绯摊开地图看了一会儿,笑着对郑栎道:“要不咱们把明天的计划也给提前完成了?”
郑栎一听她又在热血上涌,笑道:“长官,轻敌冒进是兵家大忌,我看还是不要急躁的好,南蛮人现在说不定在哪儿等着咱们呢!”
陈绯不屑地“哼”了一声,道:“等着就等着,我还怕他们不成?”
郑栎只好装作没听见,低着头没有应声。
陈绯见他不说话,知道他是不赞成,便对林玉龙道:“好吧,让部队先原地休息,派两个营往南搜索一下再说。”说罢又叫过曹重阳道:“你去把这个寨子里面管事的人给我找来,我要问问话。”
曹重阳应声而去,不久便带了几个南蛮人过来。
陈绯一见这几个人,几乎要笑出声来。这几个南蛮人一个个相貌丑陋、装束怪异,为首的是一个干干瘦瘦的老头子,一双灰色的眼睛深陷在眼窝里,皮肤粗糙得像老树皮,看起来已经行将就木了,身上却穿着一件色彩斑斓的缎子衣服,头上还戴着一顶银角大盔。陈绯心想:这就是南蛮子盛装打扮时的样子吧,不过怎么看都像个老巫师,他头上那对大牛角也不知道有多少斤重,如果站在阳光下,恐怕十里之外都能晃得人眼花。
曹重阳道:“长官,这个人就是他们的寨主。”
陈绯掩口轻咳了一声,道:“老寨主,你好啊。”
通事官把陈绯的话用南蛮语说了一遍,这个老头子看着陈绯,满脸狐疑地问:“你就是他们的长官?怎么是个女的呢?”
陈绯一听这话,微微皱了皱眉道:“怎么了,女的就不可以做长官吗?”
一旁的郑栎忙插话道:“她就是我们的长官!你别小看了她,她可是天上的仙女下凡来的,本领大得很呢!”
老头子眯起眼睛打量着陈绯,还是一付将信将疑的模样。
陈绯也不想跟他废话,于是继续问道:“老寨主,请问你们寨子里的人都到哪里去了?”
老头子答道:“听说要打仗,都躲出去了。”
陈绯又问:“躲到哪里去了呢?”
老头子伸手指着四面的群山道:“那边,那边,还有那边。”
陈绯苦笑了一声,道:“老寨主,你不用怕,我们是来讨伐铁勃的,只要你们跟我们合作,我们不会为难你们的!”
老头子听了这话,连连点头道:“唔,好!好!”
陈绯又问:“你们这附近有兵没有?”
老头子道:“有啊,你们不就是吗?”
“这个傻老头子!”陈绯忍不住笑骂了一句,又问:“我说的是你们的兵?”
老头子摆摆手道:“没有,我们这里是个小寨子,没见过兵。”
陈绯问:“真的没有?”
老头子摇头道:“真的没有。”
陈绯看着曹重阳道:“这个老头怎么看起来有点呆头呆脑的,你确定他真的是寨主吗?”
曹重阳道:“寨里的蛮子都说他就是寨主啊。”
“好啦。”陈绯看他这付样子,估计再问也问不出什么来,便挥了挥手道:“把他带回去吧。”
曹重阳便领着老头子下去了,郑栎看着他的背影道:“我看这个寨主像个冒牌货,真寨主八成已经跟寨里的百姓一起跑到山里去了。”
陈绯点了点头道:“嗯,我觉得也是。不过他说这里没有兵我看倒是真的,估计铁勃也不会在离边境这么近的地方跟我们开打。”
郑栎登上一个小土堆,举起望远镜望着周围的群山道:“长官,这南蛮国还真是山高林密呀,这个寨子估计得有好几万人,不过藏在这山里,愣是一个鬼影子都看不见!”
陈绯却道:“我看他们很可能是顺着公路往南跑了,几万人又不是猴子,全都进了山?不可能吧。”
“那可不一定。”郑栎一边说,一边将望远镜递给了陈绯,指着寨子后面道:“长官您看,这个寨子的后门就有一条路通进山里。您仔细看看,那条路上明显有大队人马刚刚走过的痕迹,我估计他们真的是进山了,嘿,这些蛮子啊,还真的是猴子哩!”
陈绯接过望远镜一看,寨子的后门确实有一条小路通入深山,路旁的野草已经被践踏得平了,有的地方还散落着一些树枝藤蔓,颜色翠绿,显然是不久之前有人为扩宽道路而砍下来的。
陈绯放下望远镜,没有说话。
郑栎道:“所以啊,这山里能藏几万百姓,就也能藏几万军队,咱们还是小心一点,步步为营、齐头并进的好。万一蛮子突然从哪个山里杀出来,咱们也好互相策应。”
陈绯想了想,点头道:“嗯,你说的有道理。”
心中随即想到:南蛮子既然可以把几万人藏进山里,宋欣说人家一次吃不掉她一个旅,看来也是瞎扯。
两人正在商议着,忽然听到天空中传来一阵尖啸声。
郑栎反应奇快,大叫一声“卧倒!”的同时立即向地面上扑去。可是他还没来得及扑到地面,一排炮弹已经落在他们身边,发生了震耳欲聋的大爆炸,其中的一发正好打中了陈绯的指挥车,顿时将其炸成了一个大火球。
这时的绯军官兵正三三两两地散坐在公路两旁的田野里休息,遭此突袭,忙不迭地各自找地方隐蔽,一时间阵脚大乱。
突如奇来的轰炸也把陈绯给炸蒙了,等她醒过神来,立即大声叫道:“不要乱!各营就地展开防御!炮兵赶快组织还击!”
好在她所带的二十一师乃是绯军中最精锐的一部,很快就从最初的慌乱中稳住了阵脚。炮兵更是反应神速,迅速通过弹道侦测系统锁定了敌军火炮的位置,并展开了猛烈的还击,他们的炮火又准又猛,几个回合对射下来就把敌军的火炮给打哑了。
军官们大声嘶喊着约束部队,陈绯这才发现郑栎趴在一条浅沟里,脸色十分难看,军装上被血浸湿了一大片,连忙上前蹲在他身边问:“你怎么了?”
郑栎表情痛苦地摇了摇头,咬着牙道:“长官,赶快叫人到寨子里去搜索,一定是有人在指引炮火!还有,刚才那个老头子肯定是奸细,快去抓他……”
陈绯听他一说,也顿时醒悟过来:难怪那个老头子穿得那么光鲜耀眼地来见她,原来是为了给敌人的眼线指明她的位置,企图来个万军之中取上将首级。刚才要不是郑栎走开了几步观察地形,恐怕现在已经跟指挥车一起被炸得粉身碎骨了!
这时曹重阳正好向这边跑了过来,陈绯一见他,立刻大声叫道:“曹重阳,可能有人在寨子里指引炮火,赶快带人去搜!还有,把刚才那个老东西给我抓回来!快去!”
曹重阳听了她的指令,立即带上卫队往寨子里冲。没想到才冲到寨门口,突然从寨子里迎头射出一阵密集的弹雨,立即将卫兵们打倒了好几个,饶是他闪躲得快,肩头上也中了一枪,卫队则被压制在寨墙下动弹不得。
陈绯见状又惊又怒,正要拎起枪来亲自往上冲,周围的绯军官兵已经调转各型轻重武器对着寨内一顿狂轰,三下五除二就把寨中的火力点都给炸上了天。曹重阳趁机大吼一声,带着卫队冲进了寨内。
这时从靠近山顶的一间木屋里冲出两个南蛮人,像兔子一般撒腿往后山跑去。曹重阳眼明手快,举起枪来就打,他的枪法倒也奇准,砰砰几枪就将那两个人都放倒了。
陈绯见状,又大声叫道:“曹重阳,不要打死!抓活的!”
曹重阳提着枪快步跑上前去,先让兵士去检查那间木屋,然后亲自来查看这两个被打倒的蛮子。只见其中一个是个中年汉子,胸腹部各中了一枪,已经没气了;另一个则是个年轻人,腿上中了一枪,把膝盖给打碎了,躺在地上尖声哀号。
卫士们在木屋里搜到了观察望远镜和通信设备,毫无疑问,这两位仁兄就是刚才指引蛮军炮火的眼线了。此时已有大批的绯军官兵冲进寨内,开始挨家挨户地搜索,曹重阳让了兵士找了个简易担架,把那个未死的年轻人给抬了出来。
陈绯见局势已经完全被控制住,这才又跑回郑栎身边,军医也冲过来查看郑栎的伤势,陈绯蹲下身去关切地问:“你怎么样?伤哪儿了?”
郑栎脸色苍白,艰难地笑了笑道:“没事儿……”
军医验看之后,向陈绯报告道:“陈长官,郑长官后背中了一块弹片,伤了右肺,需要马上送往后方治疗!”
陈绯道:“那你们赶快把他送下去,一定要保证他的安全!”
军医应了一声,帮郑栎简单包扎了伤口,然后就往车上抬。郑栎却伸出一只手叫道:“长官!”
陈绯立即上前握住他的手道:“我在这儿!”
郑栎喘了口气,断断续续地道:“长官,这一仗打得有点窝囊,都怪我太大意了……”
陈绯道:“这个不能怪你,我们都太大意了!”
郑栎艰难地笑了笑,道:“长官,看样子,我得离开你几天了,……看来南蛮人很狡猾,不那么好对付,你要小心……”
他说了这几句话,嘴里居然又咯出鲜血来。陈绯只觉得一阵揪心,忙柔声劝道:“我知道了,你现在不要说话,也不要想那么多,到后方去好好休息,安心养伤吧。”
郑栎点了点头,仿佛还有什么话想说,却终究没有说出来。
陈绯目送着医疗车开走,这才转过身来。此时卫士们已经将那个南蛮眼线抬到了寨门外,陈绯冷哼了一声,提着她的轻型火枪走了过去。
没想到出境第一战就被南蛮人打了个灰头土脸,连郑栎都受了重伤,这对阵绯来说简直是奇耻大辱,气得她肺都要炸了。走到寨门口,陈绯沉声问曹重阳:“那个老东西呢?”
曹重阳道:“打死了,——要把尸体抬过来吗?”
陈绯没有回答,而是用冰霜一般的眼光盯着那个受伤的年轻人,冷冷地问:“你们的部队在哪里?”
通事官正要翻译,没想到这个南蛮人却用圣族语大声道:“我不会告诉你的!你们这些恶魔!赶快杀死我吧!”
陈绯冷哼一声,端起枪来“砰”地一枪打在他的右侧胸口,正是郑栎受伤的那个位置。
在如此近的距离下开枪,枪弹的威力惊人,一枪就将这个南蛮人打得昏死过去,身下鲜血汩汩流出,眼看是活不成了。
陈绯转头对曹重阳道:“把他的头给我砍下来,挂在寨门上!”
曹重阳还是第一次在陈绯身上见到如此重的杀气,愣了愣才应道:“是。”
陈绯又抬头看了一眼一片狼籍的金石寨,接着道:“把这个寨子给我烧了!”
这时冲进寨内的绯军官兵正押着从寨子里搜捕到的南蛮人都向寨门口这边集中过来。曹重阳看着陈绯问:“长官,这些人怎么处置?”
陈绯扫了一眼眼前的人群,这些南蛮人都是些老弱病残,见了这阵势都吓得瑟瑟发抖;只不过,刚才南蛮军的炮火向着自己头上猛轰的时候,这些人估计也都是躲在寨子里拍手叫好,只盼着他们快点被炸成肉酱吧。
陈绯突然又想起了当初田家镇之战后,高风对刘婷说的那句话:“战场上就是这样的,你不杀他,他就杀你,你对人家心慈,人家可不会对你手软!”
你们很得意吗?你们都有胆子反抗是吗?那就让你们知道反抗天兵的代价吧!
想到这里,陈绯的表情陡然狰狞起来,看着眼前的这些又黑又丑的南蛮人,也越看越觉得猥琐和多余。
“都给我杀了!”她冷冷地下令道。
虽然已经把陈绯当成了女神一样的存在,听到这个命令的曹重阳还是倒吸了一口凉气,小声提醒道:“长官,这么多人……还有女人和孩子……真的要都杀掉吗?”
他话没说完,陈绯已经端起她的自动火枪,对着人群就是一梭子。
这一串子弹就像是一把撒入油锅里的盐粒,在所有人短暂的惊愕之后,场面瞬间就失去了控制。南蛮人叫骂着四散奔逃,还有的捡起地上的树枝石块想要拼死反抗,连周围押解的绯军官兵也是措手不及,仓猝之下只好也跟着开枪射击。
枪声骤起,又很快地稀落下来,只留下了一堆堆的尸体,和一个个犹自未回过神来的绯军官兵。还有几个官兵在尸体中搜寻着,不知是出于残暴还是怜悯,给那些受了伤还未咽气的南蛮人补上一枪。
陈绯将她的自动火枪往肩上一挎,瞪了还在目瞪口呆的曹重阳一眼,曹重阳竟不由自主地低下头去,不敢看她。
站在不远处的二十一师统制林玉龙也目睹了这突如其来的血腥一幕,不禁对着陈绯的背影咋舌道:“咦,这个女魔头!”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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