圣经里说地是空虚混沌,渊面黑暗,上帝说要有光,于是便有了光。由此可见,上帝也是个任性的人。
那上帝肯定看不下这扇门,不,这些钢管。如果他老人家看到,应该会说不要门,于是便没有了门。
此时,向北和高深站在了这个听说是大门却像好一点的篱笆似的大门前。两边分别是只有几平米的传达室和门卫室,上面横跨的是极具有“后现代主义写实派”风格的不锈钢管,没有看错,这就是XXX大学的大门。
“你认为现在该是一种怎样的心情?”高深弯腰伸出手做出个请看的姿势。
“亲切,让我仿佛又走进了那无忧无虑的小学时光,感谢学校。”向北配合着他,“为什么我的眼里常含泪水?”
“你好恶心啊,我纯洁的心灵都被你玷污了。”高深装不下去了。“走吧,进去吧。”
由于还没到正式的开学报道时间,他们两个提前了三天,门口并没有各个学院的师兄师姐来队列迎接,但能看到许多已经挂好的横幅和一些指示牌。进入大门,是一条长约百米宽约十米的水泥路,路的两旁种有常青树,左边是一大块草坪,右边有两栋典型风格的教学楼,路的尽头立着一个雕塑,后面就是五层的图书馆,有些老旧。
所有的东西都提示着这里是一所高校,一所在中国数以千计高校中很普通的大多数人没听过叫不出名字的高校,看一眼能让人记住的恐怕只有那个大门,这么看来学校还是很有先见之明。
“你们两个是新生?一起的吗?”一个穿着志愿者衣服的师兄礼貌的询问。
“是的是的。”高深点头。“都是建筑工程学院的。”
“那好,你们跟我去办理相关的入学手续,往这边走。由于你们是提前来的,现在还没有正式的开始迎新工作所以没多少引导人员也没有那么拥挤,正是好时候。”志愿者师兄边走边介绍一些情况,什么学校有多大啊有两万多个学生啊食堂分布在哪里啊平时上课怎么样啊之类的。
但高深显然不关心这个,“那男女比例是多少?艺术系在哪里?外语学院呢?”他找了个时机打断了那位毫无营养的介绍,直奔主题。他很明确的知道,自己这个院这个专业肯定是狼多肉少,那仅有的几片肉还不知道是肥是瘦,他早就不抱任何希望了问都没问直接跳过。
“学校整体的男女比例还是比较平衡的,但你们应该也知道,资源是分布不均的,存在空间时间上的差异。”师兄也很上道眨了眨眼一副“你懂的”的表情,“但没关系,你们要学会南水北调西气东输啊,合理分配资源才是长远之道啊才符合可持续发展的道路。”
高深深以为然的点点头,大有相见恨晚之意。
高深:“那这是个极大的工程啊?”
师兄:“当然,大工程才有大作为。”
高深:“师兄,留个联系方式啊,师弟我需要你指点迷津。”
师兄:“好说好说。”
……
向北一路都没说话跟在他们后面,他百无聊奈的四处张望连自己也不知道在看些什么,这里没什么可看的,没有哥特式的建筑没有百年历史的标志传说,也许是在打量这个即将生活四年的地方,在想这个地方能在他身上留下多少痕迹他又能在这里遇见多少人多少事,多少嬉笑怒骂,他从这扇门进来,也希望从这扇门离开,没有意外毫无波澜,但他知道心想事成从来都只是祝福。
“你们建工就在这里办理手续,你们办好之后,拿到校园卡以及宿舍分配表,有人带你们去宿舍,打扫好之后你们可以随便逛逛熟悉熟悉。我的工作结束了。”师兄停在那座在草坪前面的办公楼。
从办公楼出来,他们知道了他们要住一千多天的窝,都是20号公寓,向北是304高深是308。
“向北,你刚刚怎么又不说话了?你怎么不问问啊?”
“问什么?你不是都问好了,以后简要点告诉我不就行了。”向北懒洋洋的随口回答。
“我这是造了什么孽啊!怎么会遇上你这货。”高深哀嚎,他对向北这个性格有点无奈。
“什么孽都没有,你要知道人生总是充满意外。”向北憋着笑,一本正经。
“你知道这20号公寓在哪里吗?”
“前面这个人不是带我们去的吗?跟着他走不就好了。”向北自然是没有自觉去了解的。
“我进来的时候,看了学校的平面图,这20号公寓在学校的最东边的角落,简直是放逐之地惨绝人寰毫无人性,饿狼遍地走妹子从没有。”高深对这个20号公寓的位置深恶痛绝,狠狠地批判了一番。
“到了,不用带你们去宿舍了吧?你们的校园卡就是钥匙也是饭卡还有其他用处,总之小心放好别掉了。”走了大概20分钟,前面这个师兄加上这句总共就讲了不到10句话,而且每句话都是几个字的比如这边走这是5号教学楼之类的。高深大概也知道这位也是闷葫芦一路都没怎么问话,倒是向北还时不时的能搭两句。
“不用,我们自己上去就好了,谢谢带路。”向北看高深没反应,道了谢。
他俩站在20号公寓门口,左右两边分别是19号、21号22号公寓,再往右边还有一栋公寓孤矗立在一旁,只不过被几个球场隔开,显得有些孤零零的。清一色的砖红色外墙一样的样式一样的六层以及住在里面几年的老狗或是像他们一样即将住进去的幼崽。
“走吧,上去,看看我们的窝。”高深一马当先。
“304,你是这里,进去看看吧。我先去308。”
“好,你去吧。”
一声悠长吱呀声,门被打开了,一股气味随着空气的流通发散开来,距离它们上一任主人离开已经好几个月了,它们沉睡了数月又迎来了四年一次的轮回新生,桌面上铺了一层灰,地上也都是些垃圾。向北似乎是近几个月第一个来客,像是惊醒了什么,空气像是在欢呼如同一个盛大而古老的祭祀,围绕着巨大的篝火在吟唱晦涩的祭词,女巫赤足走上祭台向天地跪拜……。
“想念是会呼吸的痛……”手机铃声突然响起,向北接了电话。
“喂,妈,我到学校了,刚刚到宿舍呢。你不用老是打电话过来的,我会发信息给你的。”是向北的老妈,一个很普通的中年妇女,没有上过多少学,很符合那个时代的中国妇女的形象。
“就你那几个字的信息,我能知道些什么。”电话那边女声在抱怨,然后就是一些日常的叮嘱,向北就听着,偶尔嗯嗯知道知道的回答。
没过多久重新归于平静。
六个单人床位,六张凳子杂乱的摆放着,两台挂满灰尘看不出颜色的电风扇,这就是这里的全部,尽管已经相当的简单仍然能看出以前的痕迹,粘在墙上摇摇欲坠的NBA球星的海报终于在开门之后飘扬而下。
向北打开窗户,楼下就是第五食堂。
向北随意选了一个靠近门边的床位,开始打扫自己这个窝,是窝就得有8窝的样子,至少自己要觉得舒服,能让你夜里睡得下而不致彻夜难眠。
“向北!”高深不知道什么时候靠在了门口,用嘴努了努,“你觉着这怎么样?”
“还行吧。”向北正在上面铺床,“怎么?你就搞好了?没有这么快吧。”
“这也叫还行啊!没有独立卫生间,忍了,没有空调,忍了,可它连个阳台都没有啊!这不能忍吧!”高深已经岀离了愤怒。
“你要求还挺高,难道你来之前没做好准备么?”向北对于此早已没有什么想法,还能住,那就还好。
“你看看我的眼睛。”
“什么?我对你没兴趣。”
“你太龌龊了。我是说你看到我眼里的泪水了吗?被你感动的。”高深拼命地挤眉弄眼,想弄出两滴泪光。
“行了,我这里差不多了,要不要帮你搞搞?”
“好呀好呀,就等你这句话。赶紧走。”
“你是一点都没动吧。”
“哪有,我不是擦了张凳子么?”
“……”
时间是下午五点五十,地点是校内人工湖边的长椅。向北和高深吃完晚饭后把学校逛了一圈,顺便买了些日用品,有些累了,找了个地坐坐。
“我猜那边那座拱桥绝对有很骚屁的名称,有各式的告白和约会。”高深指着那横跨人工湖的白色拱桥。站在桥上,可以看到行政楼前的喷泉,体育场上坐着的男男女女,湖边树荫下一对对靠在一起的恋人,这里或许是学校最好的风景了。
“如你所说,这座桥叫情人桥。”向北时不时在贴吧混迹,正好看见过这座桥的图片。关于桥总是会有各种爱情传说,莫名的似乎已经成为标配,不管中西古今。无论是许仙白蛇的断桥、牛郎织女的鹊桥,还是《魂断蓝桥》中的滑铁卢桥,桥的出现伴随着的必定有爱情,但似乎都是以悲剧收场。也许桥可以联通两个地方,而人心则不那么容易。
“走吧,回去。”向北起身。
原谅我这一生不羁放纵爱自由,也会怕有一天会跌倒……高深哼起粤语歌,发音不是太标准,但在此刻也有了些许意味。
2013年9月4号,农历八月初一,距离中秋还有14天,距离向北十九岁生日还有17天。天气有点阴沉,微风。
这是向北在学校的第一天,乏善可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