当李茂从金山馆走出来时,早在门外等候多时的童伯立即就迎了上去。
“少爷。”
见只有童伯一人在,李茂问道:“石天赐呢?”
“少爷,那两人伤势过重,石长老担心平民区的人等得太久,恐生变故,老奴已命人带着他们回去了。不过石长老走前留了句话,说他明天一早就会去紫轩阁当面谢过少爷的大恩”,童伯道。
“好,我知道了。”
在童伯的服侍下,李茂钻进早已备好的马车里。
“驾!”
童伯手中长鞭一挥,高大的骏马便拉着马车辘辘地前进,速度由慢变快,周围的灯火也如流光一般迅速被其抛在身后。
“吧嗒...吧嗒...吧嗒...”
马蹄踏击青石砖的声音渐行渐远。
今夜的魏都,注定是几家无眠。
......
金山馆,杜家大院的侧厅。
杜恒坐在主座上,听着下面的报告。
“从看门的两个下人所说的来看,李茂并不是一个人来的,还有一位赶车的老人,至于马车里还有没有就不知道了。”
“而且那位老人在李茂进门后,也就消失不见了,下人们也不知道他去了哪,直至二少爷您收到消息前后,他才再次出现。”
“我们已经派人去街上打探了一番,据街上的几个行人交代,当时他们好像在后门处看到了一个全身笼罩在黑袍里的人,带着两个浑身是伤的人进了一个马车,而那辆马车前进的方向恰巧就是平民区。”
“结合当时的时间来看,救人的黑袍人应该就是那位赶车人不错了。”
“他应该是在李茂进门时,趁着两个看门的下人疏忽的那一刹那潜进馆内的,然后一路跟踪报信人来到石屋。等二少爷您去见李茂后,他再迅速出手,救下两人,并从后门逃出。”
杜五、杜六一人一语地分析道。
“那人是什么实力?”
杜恒沉声道。
杜五、杜六互相看了一眼,随后由杜五说道:
“启禀二少爷,等我们赶到石屋时,那两人已被救走,不过我们检查了现场。屋内没有任何打斗痕迹,杜八、杜九却是昏倒在地,想必是来人速度很快,以至于他们两人都没反应过来就被打昏了,而且石屋的寒金铁门也被摧毁了,从摧毁的程度来看,应是一击爆碎,可见那人的实力至少也有贯脉后期。”
“贯脉后期!”杜恒面色铁青。
“李茂啊,他石天赐身上究竟有什么值得你在意的,竟使你派出了炼气境的高手。”
盯着手中的茶水沉默了半天,杜恒最终也没想明白其中的缘由。
但他不会就这么轻易地放弃,若是不能弄明白这点,他这几天都会心神不宁的。
“杜六,带些人手去将现场清理干净,同时打探下关于石天赐的一切消息,然后将之统统汇报给我。”
接着,他又从怀里拿出两叠钱票递给杜五。
“杜五,你心思缜密,你就替我跑一趟学府和五城兵马司,将这些钱票送给卢队长和夏指挥司,让他们先出面帮我说说好话,我明日会亲自去拜访他们。”
“是,二少爷”,杜五、杜六齐声道,不过在他们起身欲走时,杜五又问了句:“二少爷,那杜八和杜九两人怎么处理?”
“哼”,杜恒冷哼一声,道:“杀了,我金山馆不养废物。”
......
一辆褐色的马车正缓缓驶向平民区。
车内,宇澄木然地抱着铁柱和马杰,好像丢了魂一样。
当他将铁柱和马杰从童伯手里接过来后,他整个人都愣住了。
一道道触目惊心的伤口呈现在两人身上,让他难以相信眼前看到的一切。
“不,铁柱哥,马杰,你们快醒醒,我是天赐啊,你们快醒醒......”他的眼泪不争气地流了出来。
“石长老,他们没有生命危险,只是昏过去了,我已经给他们服用过丹药,回去在好好调养几天就会恢复过来”,童伯淡淡地说道。
闻言,宇澄就像是落入水中的人突然抓住了一块浮木,他猛地抬起头看向童伯,声音颤抖道:
“童伯......你是说......他们都没事?”
童伯点了点头。
得到童伯的肯定,宇澄顿时松了口气。
“太好了,铁柱哥,马杰,你们都没事,太好了......”
宇澄喜极而泣,但很快,他便将眼泪擦干,道:
“童伯,现在铁柱哥和马杰已经救出来了,杜恒也没有了人质,不如我们现在就去学府报案吧,让杜恒这个恶人接受学府的制裁,为铁柱哥和马杰他们报仇。”
宇澄期待地看着童伯。
“石长老,恕我不能答应。来时,少爷就说过了,他会帮你救人,并没有答应帮你对付杜恒。”
童伯摇了摇头。
“杜家于我们李家实力相当,而且杜恒有个哥哥,现在宫中身居高位,为了这点事而彻底与杜家翻脸,少爷是不会答应的。”
“石长老,我劝你还是打消这个念头吧。即便你现在去学府报案,等他们赶到杜家调查时,杜恒早就将一切罪证都清理干净了,凭借你的一面之词和他们身上的伤势,学府也不会拿杜恒怎么样的。”
童伯继续道:
“石长老,少爷有句话让我带给你:欲成大事者,需学会忍,面对比自己强大的对手,也需学会隐忍,否则,不光会害了自己,还会连累自己身边的人。”
“好了,石长老,人我们已经帮你救出来了,希望你回去以后同样告诉他们,不要将此事对外声张,这也是少爷的交代。”
说完,童伯便拉起幕帘,钻出了马车。
宇澄不知道自己是以怎样的心情听完童伯的话的,在那一瞬间,他好像突然回到了傍晚时分,想起了那个偷袭他的黑衣人对他说的话。
“规矩都是由人制定的...规矩之下都是蝼蚁...它只是蝼蚁眼中的保护膜,看似坚不可摧,实则脆弱至极...”
既有规矩之内的胜利,为何还有规矩之外的不择手段?
学府,还有李茂和杜恒背后的势力,他们都是那些可以制定规矩的人,而他,则是生存在他们制定的规矩之下的“蝼蚁”,没有自己的命运可言,只能遵照他们的安排,若是哪天他们不高兴了,说不定就会利用规矩抹去自己的存在。
这是多么可笑,多么现实!
为什么直到此刻他才明白这么简单的道理?
他相信人性善良、正直,但也仅限于平民区,仅限于“蝼蚁”之间,跨个阶层,那便天真、愚蠢。
而他,刚才居然还期望规则之外的人为他出手对付同样高高在上的人。
他太看得起自己的价值了!
“为什么?为什么?难道铁柱哥和马杰的仇就不能报了吗?他们就白挨这顿打了吗?杜恒仍然逍遥法外吗?”
宇澄心里咆哮着、嘶吼着,愤怒点燃了他的双目,怒火填满了他的胸腔。
他不服、不甘心,他咽不下这口气。
但又能如何?他斗得过杜恒吗?过得了李茂这关吗?能让学府为他出面吗?
不能,这都不可能!
而这一切的原因就是因为他弱小,他无能。
他明白了,他知道了,原来实力才是这世间的根本。
有实力才具备与他们谈判的资格,有实力才能改变一切,有实力,才能维护规则,甚至改变规则。
“我要变强,我要报仇,我要保护身边的人,我要成为制定规则的人,不要做蝼蚁!”
他低吼着、呐喊着。
这一刻,他身上的每一个细胞,每一条筋脉,每一块骨骼都被他的情绪所牵动,随着他心里的每一次低吼、每一声呐喊而颤抖、兴奋、共鸣。
他的头发无风自动,《淬血功》自主地运转起来,他体内的血液若奔腾的长河,自心脏流出,轰鸣地流遍身体的每一个角落。
他全身青芒大放,颜色由淡转浓,这是达到淬骨初期的巅峰的状态,更是隐隐要突破到淬骨中期了。
“哎,有人来了。”
车外忽然传来几道熟悉的声音,让宇澄慕然一怔,身上的变化转瞬消失,又恢复到原样。
“石长老,我们到了”,赶车的仆人停下马车,在外说道。
宇澄掀开幕帘,见到一帮叔婶爷奶都已聚集到巷头,正惊讶地看向自己。
“是石家娃娃啊!”前面的几个人见是宇澄,立即大声呼喊,将消息向后传。
人群很快涌动起来,不一会儿,李婶、李叔和马叔便来到的马车前。
“天赐,我儿子呢?”
三人同时紧张地问道。
“李叔、李婶、马叔,他们都在里面”,宇澄下车说道。
李叔立马就跳进车里,直至十息后,他才一脸愤怒地将两人抱了出来。
看着铁柱和马杰身上的伤痕,李婶哇的一声就哭了:“我的儿啊,是谁把你打成这样啊?你让为娘怎么办啊?”
马叔心疼地接过马杰,同样没忍住泪水。
周围的众人更是义愤填膺,吵着要去官府为他们讨回公道。
可都被宇澄制止了。
他将事情的经过与众人细说一遍,一阵激烈的争吵后,众人均又无可奈何,只得垂头丧气地拥着两个孩子各回各家。
巷子很快就空了,仆人也将马车赶走了,只剩下宇澄一人孤零零地站在月光下。
夜风静静地吹,吹散了云层,也吹熄了灯火,可却吹不凉一颗滚烫的心。
“我要变强!”
宇澄狠狠地握住拳头,眼里血丝弥漫,仰头发出一声怒吼,整个人猛地冲出,直向自家的铺子奔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