容兰倾又去求见月王几次,还是无法改变事实,反倒教月王不再见她。
如此这般,兰倾虽伤心不已,却也不再折腾了。
她想,也许,这也算是她对于月国的价值了。
其他几人只加紧时间办事。余秋二人赶制香丸,祁郁去帮元一、元双他们一起处理狩猎场的事情,虹则打理着宫中的琐事,一边为离宫后的一切作准备。兰倾虽不能出自己的殿,却也可以与虹、月色等人一起搭手。
容沁城带着慕心来看过她多次,多是劝她不要忧思,顺带与她解闷逗笑,但多数时候,她也只是勉强笑笑。到最后,倒总惹得小慕心哭了。
小慕心不舍得她,她也不舍得离开这里的人,这里的一切。
宫中相熟的人也大多来过一两趟,宽慰一番,再留下一些东西,多是一些身外之宝,怕真正离开的时候不能相送。
最令兰倾惊讶的是,容思韵也来看过她两次。
第一次过来的时候,她这位姐姐行步踌躇,坐下后默默看了她好几眼,喝了两杯茶,才在众人不解的目光下才扭捏开口。
“听说你现在很难过。”
顿时四周的目光锐利了起来。
许是说出口后,觉得自己这话有不好的嫌疑,容思韵急忙补上,“我没有笑话你的意思。父王最近这是抽了风,你也别老想着,提防气着病……”
想想好像话又没说对,皱着眉头想了半天,终是抛下一句“反正……我没别的意思。”匆匆离去。
容兰倾等人一脸迷糊,还有几个婢子一直愤愤不平,觉着这位公主是来看笑话的。
但许是她马上就要离开了,看这位姐姐似乎也不是那么不顺眼了,还诧异自己怎么会在这冷情的姐姐这里看到了安慰……
容思韵第二次来的时候显然有所准备,迈进来的步子也利索了许多。瞧见大伙儿依旧一脸疑惑,她一扬头,便招呼身后的侍女上前来。
“容兰倾,这次,我是给你拿东西来的。”说罢把侍女手上的包裹拎了过来,随手放在身边的空桌子上。
兰倾等人去看,发现那不大的包裹里竟然林林总总放了不少东西。
“你不太出宫,不知道外面人心险恶。那些人送的东西一定不及我这些有用,金银珠宝又不能当饭吃。”
容思韵拿出几个小瓶子,“这些东西一部分是我从太医院顺来后让人合制的,一部分是出宫的时候得来的,都是私货,你得好好留着。”
“……”
“你别看这把匕首又小又旧的,可是个好宝贝,削铁如泥!还有这个袖箭,我自己做的,只此一家!到时候若渝国人不长眼,就让他们尝尝厉害!”
“……”
她又鼓捣了一番,“还有这个……”
兰倾看着这位平日素不亲近的异母姐姐,心中五味杂陈。
她一直以为容思韵对她不喜,如今却为她这般考虑,看来自己过去是偏想了,只留着最初印象行事,长久疏远,也不曾真正了解过她。
“谢谢你。”
容思韵听了,耳朵微红,煽情的话也说不出口,只高傲地偏过头,“你别想岔,我可不是有多关心你。只是你从小被父王宠着,顺风顺水的,胆子又那么小,出去了容易被欺负……我是怕你在外面万一出什么事,埋了月国的脸面!”
“谢姐姐关心,我自然不会让别人有这个机会,虹他们可不是吃素的。”
“那就好!”容思韵左右看着没什么事情,想了想又道,“我瞧着,父王对我出宫另立公主府的事儿有松动。若这事儿真成了,等我出了宫门,便去西北找我舅父。到时候,渝国人若是不逊,我便借了人亲自打过去……”说完,她整张脸都有泛红的趋势,招呼都来不及打就匆匆回去了。
待容思韵离去,月色还与兰倾说,“公主姐姐,您这位姐姐可是真性情!”
***
等秋雨过了一场,远行的人儿也将辞别故土。
香丸之事未尽,余秋在渝国曾有过节,月国也需留人相应,月色二人便依兰倾之意留在月国。与她随行的,除去父王派遣的宫人侍卫,还有数名的隐卫,作为隐卫之首的祁郁自然要跟随,只是要晚她一步,月王已经恩准了。
月王只许几人相送,兰倾与长姐等人言过,等了许久,依旧未等来父王的送行,只来了他身边的侍从,送来一只檀木匣,只道,“王上不忍辞别,便让奴婢把相送的东西带来给殿下。王上说了,这里头的物件虽不是什么精贵之品,但是救命之物,要好生保管的。”
他瞧着兰倾面上的失落,有些不忍。
方才他从王上那里出来之时,分明瞧得的,月王虽面色严肃站在窗边,依旧难掩举目无言的不舍。
他不知,既如此,为何王上还执意让公主远去。不仅是小公主,昨日,他还看见了允二公主出宫建府的旨意。可他一个奴才也不便多言其他。
“公主远去,王上心中必然也是伤感,还望公主珍重。”
兰倾这般终灰心,和虹上了马车,一队人马启程,留下无尽的尘灰与一地满是车辙的腐叶。
荒凉的行道上,一队车马行过,良马成队,侍卫齐全,奴仆皆备。数个车厢相行,唯最后一个马车厢最为宽阔,相伴的人也最多。扬起的秋风拍着马车的流苏盖,可依然吹不进里头去。
兰倾等人出行已经数日了,这些个时辰,她难得言语,修整之时,也常望着秋色失神。马车行进的时候,她便坐在足以卧躺的批锦座上翻看东西。她将出发时大伙儿相赠的物什整理,留下一部分合在之前收起来的东西里头,带在身边,其余的,皆教虹放着了。
她将父王给她的盒子留在身边,却是拗着一口气不去打开来瞧。
元一侧行至马车边,“殿下,天色暗了,是否要寻一处歇息之所?”
“你们随意吧。”
虹无奈,只能替她说,“行程时间充裕,还是寻个地方落脚吧,等等祁郁,大伙儿也好歇息。”
元一看向兰倾,见她不语,便去队伍前头,安排了一对人马前去安排。
兰倾无事可做,闭目欲憩,突然车厢一阵摇晃,她还未反应过来,虹就把她护住,四下立即便传来马鸣与婢子的喊叫。
“怎么了?”兰倾在虹的扶助下勉强稳住,掀开侧面的帘子,焦声道。
外面混乱无比,之远处传来元一的厉喝:“保护公主!”
元一看着两边涌来的蒙面刺客,立即命令侍卫们队形改变,将兰倾所在马车护住,与外围近些的士兵已经开始与来者刀剑相搏,哀嚎不断从喷洒的血雨中传出。
这下兰倾也明白,自己这些人是遭到袭击了。
这必然是向着她来的,要么是与之前种种一样的缘故,要么是因为她所探寻的之前种种的隐秘。
兰倾咬住嘴唇,不让自己因过于惊惧而乱了神思,她现在愈发有那种念头,要寻找出这一切的缘故,只是她现在已经离开王城,且性命堪忧。
“公主!”元一透过车窗对兰倾道,“公主需先行一步,属下会为公主开路,元叁他们自会保护公主,其余人等自会去客栈与公主汇合。”
未等兰倾发问,他已远离窗沿,向远处喊道:“元叁!”
“可是……”那些手无缚鸡之力的仆众怎么办?
兰倾感觉到周围的士兵散开了一些,马车也开始行进,越来越疾。虹想到了什么,迅速将帘子放下,可兰倾还是看见了,透过无数保护着她所在地方的背影,是厮杀的人、呕心的尸首和因染血而发红发黑的土地。
马车之后还有拼杀的声响,刀剑声随着马儿疾行渐渐少去。
兰倾望着绣云帘幕,有些失神。
一声轻响,马车的车盖微微下陷,又平复。兰倾和虹以为是追杀之人,万分警惕,门帘微微掀开,一道人影快速钻了进来,虹立刻护在兰倾身前。
站在她们面前的是一个俊生生的女子,一身婢子的穿着打扮,只那身手,必然不是个普通的宫女。
“你是谁?”
那女子垂膝,利落地向着兰倾跪下:“属下隐卫元十三,特来保护公主殿下!”
“这……”虹皱起眉头。
兰倾无声地看着她,眼中满是警惕。
她所知的,祁郁手下从往至今共才有十二隐卫,从前牺牲过几位,而父王交付于她的,便只有一、贰、叁、伍、柒、拾、十一,七人以初始元为姓,位号即为名,何来十三?
“殿下。”元叁朝里对兰倾说,“十三确实是我们的人,她这便是奉头儿的命令伪装成宫婢保护殿下的。”
兰倾和虹这才松了口气,坐了回去,心中依旧有些疑惑。让元十三起身坐在一旁后,问:“你也是祁郁手下的隐卫?为何我从未见过你,也不曾听祁郁提起过?”
“因为属下可以是任何人,所以平时不需要身份。”
“任何人?”
“是。”
元十三恭敬道,看了一眼虹,想到头儿说过,虹姑娘是公主身边可信之人,便继续说道,“属下身手不比其他几人,唯在伪装上略有所长,因而平日里可以伪装成任何人,在暗处执行任务、保护殿下。且必要时,属下也能作替死之身……”
兰倾不言,气氛顿时有些压抑。
“殿下不必为十三而忧,若真有那日,那是十三的职责,也是元十三完成使命的荣耀。何况,那日未必就会到来。”
“是啊,未必会到来。一定不会有那一天的。”兰倾对着元十三说,也像是对自己说。“对了,你刚才过来……寻梅,松子他们可在后面的车子里?还有那些仆众,他们也跟着出来了吗?”
“殿下……”元十三犹豫地看着自己的主子,被马匹护着向前的,不过这一辆车马而已……
“他们会尽力与殿下汇合,大人也会庇佑大家的……”
兰倾瞧着元十三的表情,也明白了他们还在原地,手无寸铁的他们,又有多少能够再陪她西去呢……她颓然不言,唯泪珠垂下双颊,许久,她趴进虹的怀里,嚎啕起来。
虽是不忍,但谁都没有什么能劝说。车轮滚动,马车内再次无言。车外的元叁握紧了缰绳,却无力做什么,只能催促着马儿急速前去。
终于在夜黑尽后,马车行入一道城门,换了车马再行,这一程又是数个时辰。
元叁控着马车缓缓前行,寻找之前传送消息中所说的落脚之处,随着不断行入城中,人多了起来,也渐渐热闹。
虽然夜幕已经暗沉好久,城中街道上依旧有许多人,两三相伴也有,缓缓独行也多,瞧见车马行来也只是略看一眼便各自为事,毕竟这里也算热闹繁华,街道上常有车马轿辇来去。
独各家铺子也亮着红黄的灯光,门前熙攘,里头隐约可见纷杂。
兰倾早已干了泪水,只面色惨惨的。听到嘈杂的声响,微微从帘角一探,竟是比王城还热闹。刚从刺杀逃脱的黑暗冷寂中摆脱,一下子到了热闹的地方,她竟然觉得不太真实。
“这是哪里?”
虹半掀幕帐出去,半晌探身进来,似乎气色都好了几分。
“殿下,这是到了寻安了。”她和声道。
“哪个寻安?”
“自然是咱们月国的寻安盛城。”虹说着,“只是还在外围,便这般热闹了。”
寻安何处竞繁华,子夜之辉不堪眠。王城之下莫可比,落入其中谁识仙。
这便是寻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