7
时光飞逝，转眼期末已至。
学生期末考试结束了，然而月儿的工作却并没有结束。她班上共48位学生，每个学生120元的书学费，总共才收到了两千多，还有两千多无着落。拿通知书前这几天，得抓紧时间下乡挨家挨户去讨要学生的书钱学费。
全校老师分成两路去，月儿他们跑了一天，跑了一百多公里山路，问了几十家，只收到几百块钱，月儿班上的，一分都没有收到。
遇到的家长，各种各样的都有。
有的家里的确穷。“环堵萧然，箪瓢屡空”，一看就很可怜。他们哀求老师“放宽点时间，明年交吧。出去打了一年工，工资也没得到，都是借钱赶车回来的，过年钱都没有。”唉，这种算了吧，明年再来。打个欠条就行。
有的家里看着很富有，就是哭穷。“我家的彩电还是赊的呢，没钱交学费啊！”无语了，如果你修了一座小洋楼还可能欠一万多块债呢，那不是你小学初中几年十来年都不用交书学费了？不得行，家里有粮食有腊肉有鸡鸭，我们拿来抵，便宜折算。这家人看到赖不过，还是把剩下没交完的那几十元交了。
有的更是无赖气死人。一个说:“我娃儿在学校打了架，赔了对方医药费150，就是老师没教好，这个该老师赔，你还该倒给我30”。按这个道理以后你娃儿犯了法要坐牢都该老师去替他坐牢哦？！那也是老师没有教好啊！“你娃儿才要坐牢哦！还咒我娃儿坐牢，不给了，这书钱我是说啥子也不给了！”还拿着棍子来赶老师走！哇塞，遇到这种泼妇，你是“秀才遇到兵，有理都说不清”了！算了，这家的书钱这次算了，下次把派出所的请来一起来收。
另一个说:“我的娃儿老师没教好，隔壁娃儿考100分交120元书学费还想得过，我那娃儿才考五十多分，只交一半，六十元够了，另外那六十元反正我不交了。书没教好还好意思来要书钱？！”按你这个道理一个班要人人都考一百分才好意思来收书钱学费了？一个班，一样的书本，一样地上课，人家能考100你的考不到100，是我没教好吗？就没考虑一下基因问题？“基因问题？啥子基因问题？你才基因有问题！”少废话！交不交？！不交牵过年猪了！想赖我的书钱？没门儿！除非你不上街，老子见你一回打一回！双方差点打起来。最后经邻居和其他老师们的劝解，这位妇人还是去邻居家借了六十元交了。
最令人害怕又束手无策的是另外一种叫“手上取”的，他很热情，留老师们在那里吃饭，牌拿出来让大家打起牌儿等饭吃，他会笑嘻嘻地说:“书钱嘛，不会少你们的，手上取。”一场牌下来往往是主人赢了好几百，饭后高高兴兴地把那120元交了，还招呼大家慢慢走，以后又来。
……
月儿一路跟着他们走，很少说话，因为老师中还是有几个嘴巴比较厉害的女老师，还有几个身材魁梧的男老师，要吵架要打架都轮不上她，她根本派不上用场。月儿总算是长了见识，当个老师收点书钱学费不是那么容易，不仅要当“乞丐”受得委屈软磨硬泡，还要有一身过硬的本领，吵架口才要好，打架身体要好，打牌牌技要好……呜呼哀哉，我一样都不好，怎么收得到书钱啊？！
又过了两天，其他班欠费的家长都陆陆续续把书学费送到学校来交了，只有月儿班发通知书那天还差两千块呢。
总务处找各班老师结账了，该得多少工资，自己班上还差多少书学费一扣，就知道该领多少钱回去过年了。每个人都或多或少的领了一点过年钱回家过闹热年了，只有月儿，经过一算，半年五个月来的近一千元工资被扣完了都还尚差一千元，得想办法交上去，可自己一分钱都没有，怎么办啊？校长建议她去贷款来交，可她自己去贷款却被告知她没有财产可做抵押贷不了款，得找一个有财产可抵押的人做担保，月儿在这里举目无亲，谁愿意给自己担保呢？
教了半年书，没领到工资不说，还倒欠一千书学费没完清回不了家。月儿很沮丧，回到学校把自己锁在寝室里大哭了一场，学校其他人都走了，只有小卖部叔叔听到月儿哭，来敲门问月儿怎么回事，月儿把贷不到款的事情告诉了叔叔，叔叔说，“月儿，别哭，没事的，我去给你担保，他们会贷款给你的。”
在小卖部那位叔叔的担保下，月儿贷了1200元款，上交1000元，还剩200元用来赶车回家过年。
“新年到，好热闹，家家户户放鞭炮”，大家都过闹热年了，月儿家今年只买了大红对联和“福”字来贴上，鞭炮也没买。
月儿初中时的几个要好的同学也从沿海打工回来了，他们听说月儿当老师了，都很高兴，买了礼物来看她，好久不见，和她好好聊聊天。
“月儿，好羡慕你啊，当老师了，不像我们这样卖苦力找钱了。”
“月儿，当老师工资高吧？我在浙江打工，知道他们老师的工资大多六七百一个月呢，我们在工厂里，加班加点拼死拼活就只能挣三百多一月。”
“我在福建，我们厂里活儿比较轻松，就坐在那里监守流水线，但只有两百多一个月。”
“大伟，你在哪里做什么呢？”
大伟一直在旁边微笑着听大家谈论没有说话，大家都问到自己了也就说说吧。
“我干的活你们也许会觉得很低贱，每天又苦又累满身灰不溜秋不像个人样，我是捡垃圾收废品的，每月能找一千元左右。”
“我的工作看起倒高档，穿着制服站在大学校门口当保安，工资只有两百，是所有人中最低的，但我每天看帅哥美女是看安逸了哈……”贾俊和读初中时一样，还是那样幽默风趣！
“月儿，你多少钱一个月呢？”大家谈了这么多，把话题转向了月儿。
月儿脸一下子红了，读书时的佼佼者，现在是人人羡慕的光荣的人民教师啊，工资是多少呢？
“198……元。”月儿的声音低到连自己都似乎听不见，但同学们听见了，他们都不相信！
“月儿，别骗我们，不可能才198，你说实话我们又不会向你借钱的……”
“真的只有这点，我骗你们干什么？”
“真的？”
“嗯。”
……
大家好一阵沉默。
有的同学说，“月儿，不如跟我们一起去打工！”
有的说，“没关系，月儿，你们的工资是会慢慢涨的，以后是人越老工资越高，不像我们，人越老就越不找钱了。更何况你们以后还有退休工资呢，哪像我们，年轻时找点钱，老了就没用了。”
“没关系，月儿，老师是受人尊敬的职业，哪像我们，捡垃圾的，找再多钱人家别人都看不起，走到哪里都只是一个捡垃圾的。”
大家你一言我一语劝月儿，言语中已有些许同情，要是把倒欠一千多贷款的事实告诉他们，不知他们会有多同情？！算了，还是不用告诉他们吧，让大家高高兴兴地过年！
“别谈工资了，我们来玩小时候爱玩的斗地主贴纸条游戏好吗？”没过两小时，月儿被贴满了纸条，大家在嘻嘻哈哈地玩闹中似乎回到了童年，都没注意到月儿眼里噙满了泪水，大颗的泪珠滚落到了纸牌上，月儿不好意思地揩了一下泪，说，“不小心，纸条弄到眼睛了。”
（未完待续）
8
3月1日开学，月儿又回到了学校。不为别的，只为父亲的殷切期望，做一个好老师，无论多穷，“天地君亲师”毕竟有牌位的，老师始终是个光荣的职业。要知道自己读师范，花光了父亲五千多元的积蓄，这是父亲一生勤劳的结晶啊！父亲因女儿是老师而感到骄傲和自豪，怎能因为工资低就放弃呢？再说自己还在这里欠有1200元钱的贷款得来还啊，干了半年一千元工资得来领啊！
报名时，凡是上期没交清书学费的一律完清后再报名，不然不得报名注册。感谢学校这条规定帮助了月儿收到了上期的大部分欠款，然而也不得不说，这条规定让个别的确贫困家庭的孩子不得不面临辍学！
月儿班里有位叫英子的学生，家里特别贫穷，母亲去世了，父亲带着三个孩子，在家种地更是一家四口糊口都困难。他把孩子托付给邻居照看，外出打工，寄回来的钱买点油盐柴米维持三个孩子的生活基本够，根本就没钱读书。而英子又特别喜欢读书，她在班上当的班长兼音乐委员，她不仅学习成绩特别好嗓音儿条件也特别好，唱歌儿特好听，就像山间的一只小黄鹂！要是在城里的有钱人家，不仅能读书还会被送进音乐培训班参加特长培训了，唉，可惜了，投胎在这样的穷山沟里这样的家庭，才七八岁就面临失学，就得带着弟弟妹妹们在家干粗活累活，自己最大，自己不干谁干？爸爸又不在家，弟弟妹妹还小。
“老师，我家没钱我不能读书了，但我想读书，我能不能每天在窗外听你们上课？你放心，我不发出声音不会打扰你们的。”英子小心翼翼试探性地乞求道。
月儿看到英子甚是可怜，跟自己的身世何其相似？！很小就没了妈妈。而她更可怜的是下面还有弟妹俩得自己照看，如今才二年级下期就面临辍学，以后出去打工没个初中文凭都不好找工作，一辈子得受苦受累了……
想到这里，冰儿咬咬牙，说:“英子，你来报名读书吧，你以后的书学费都我给你交，等你以后长大了再还给我，好吗？”
英子高兴得跳了起来，“谢谢老师，谢谢老师，我有书读啦！我有书读啦！”英子拿着老师发给她的新书如获至宝，蹦着跳着跑进教室去……
月儿老师替英子交学费这一消息被英子传出去，月儿出名了，第二天，她的面前出现了十多个衣衫褴褛的孩子，其他班没钱读书的，来请月儿给她交书钱，说自己想读书，月儿知道自己无力帮助这么多孩子，只能说，“对不起，孩子们，我工资也不多，你们这么多我也帮不完，帮谁好呢？帮谁对其他孩子都不公平，为什么帮他不帮我，是吧？你们还是回到自己班上问问自己的老师能不能帮你吧？”
虽然月儿心中隐隐作痛，但还是这样无情地拒绝了。
从此以后，月儿的办公室抽屉里偶尔就会躺着一个烧红薯或几颗核桃栗子，她知道，这是英子放的。
英子在老师的帮助下能读书了，英子内心充满了无穷的力量，一个七八岁的小孩子，不仅在家把什么事打理得井井有条，学习成绩也一直居全班第二，仅次于张峰。他们说张峰是教师子女，在家有爸爸辅导，所以成绩稳居第一。呵呵，是吗？同样是教师子女的也有倒数第一的呢，老师的父亲是大字不识几个的农民，小时候老师不一样考第一？只要努力，每个人都有机会考第一的！
在月儿老师的鼓励下，英子在期末考试时果真考了双百分，年级第一呢！在全镇的歌咏比赛中还捧了个一等奖回来！
月儿高兴极了，周末为英子写了一篇《英子的故事》拿去镇文学社投稿，文章发表出来引起了很大的社会反响，大家都对英子赞叹不已，小小年纪就如此能干！同时也对月儿老师用微薄的工资资助学生的行为感动、佩服，大加赞赏！（未完待续）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