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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17章 六、祸起萧墙 家道中落

劫难是人生的不幸,顺利是人生的平庸。

清朝末年民国初期,社会动荡,民不聊生,殃及了平静的乡村,沦落为平民的屯军户后人,不得不为生计四处奔波,“穷走西头急走厂”,成了中原屯军户后代经商、办企业、淘生活的习惯和习俗。

“走西头”实际上就是经思普地区贩运盐巴、大烟、茶叶、枪支等私货淘生活。

山区村村寨寨,连片种植罂粟割制的大烟土,用马驮运出去贩卖到普洱、版纳、CD、缅甸、老挝等地;再把易武、思茅、普洱的茶,黑井的盐巴驮回来,贩到人口密集的通海、临安、蒙自等地储存和坐地销售,慢慢地走出了一条"茶马古道"。

军户后人"走西头",就像SD人"闯关东"一样。家里人多地少穷得慌的,就三五成群邀约赶马帮,走西头、贩鸦片。马帮在长途贩运过程中,有时突然遭遇暴雨。驮运的茶叶、茶饼被淋透了,赶马人又舍不得丢,就在路上翻翻晒晒,继续打包上路,到家后搬到通风好、透气性好的四合院木板楼上长期存放。历经路途中的风吹日晒,以及在木板楼上的自然发酵,出发时驮运的绿茶到出仓库时便成了红茶。经过数年、数十年自然发酵的易武绿茶,发酵成普洱熟茶后,泡出来的汤色就像“老洋咪”的红葡萄酒,晶莹剔透的,独具风味。

羊街坝周边山区的山地、荒地砂质重,种粮食产量不高。苦荞是懒庄稼,收成少。每年五黄六月青黄不接时,家里细粮不够吃,山民们就会把带壳的苦荞,用磨碾压,去壳磨粉。然后把苦荞粉,用树叶子泡水染色,用草木灰水澄清后,合面蒸荞糕、苦荞粑粑,金黄金黄的很香。作为调剂饥荒的杂粮,味略苦,蘸蜂蜜,别有一番风味,但种苦荞养不活家人。随着"走西头"鸦片贸易的兴起,罂粟种植便成为山区农民的主要收入来源。

山地种粮食产量不高,但种鸦片却非常肥,罂粟果含浆量高,果浆亦浓稠。清朝末期,大部分山区,村村寨寨都在山地、荒地上种植罂粟割大烟。年末,卖鸦片赚钱买粮食,添补油盐柴米酱醋茶的费用。逢年过节,老人小孩,男人女人也可以添置些新衣。

民国时期,国民政府倡导新生活运动,山区山地铲除大烟,改种苦荞和冬小麦。罂粟地改种的小麦也是懒庄稼。坝区农民种小麦,要把土拍得很细,用犁耙淘出垄沟,先放一小撮农家肥,再撒麦种,盖一层薄土来年麦芽长齐时,绿油油一垄一垄的,产量很高。

山区山高坡陡、地广人稀,种庄稼没那么精细。冬天地放荒时,村民把麦种散撒到荒地里,就不管了。小麦种经过霜雪冰冻,来年春节前,黄生生的野油菜花伴随着绿绿的麦苗,漫山遍野一片生机。

羊街坝的屯军营寨张茂寨、小城子、桥头、普家寨、锅底塘、雨龙母、姜家城、高楼寨、龙树村、期世北、小寨、大寨、新寨、者都、泥冲、哨冲、叭腊冲村村寨寨,好的人家都有走西头或走厂的。

“走西头”风险大,无生命保障,像是一场赌博。因路途遥远、土匪闹得凶、瘴气疟疾猖獗、九死一生。有的人挣了钱后路上被抢、被杀,血本无归。如果不是被逼无奈,一般人家都不敢去赶马帮。

“当茶叶旺盛,汉人大量移入经营时,即有汉文私塾之兴起”(《镇越县新志稿》记载)。“走西头”因怕土匪、瘴气和疟疾,挣到钱的不敢回家。挣不到钱的,也回不了家,就在江外的墨江、易武、思茅、普洱等地,留下来种茶、种包谷,落地生根几百年。

易武山高谷深、群山起伏、沟壑纵横,水流切割、河道迂回曲折、山谷相间。明清时期,石屏汉人赶马帮走西头,有的出去后没有赚到钱,就大量上了西双版纳易武茶山,采茶、种包谷、开矿、办茶行,与彝、傣、瑶、哈尼人等混居做茶。

清光绪年间,军户后人把中原建筑特色、明朝生产方式、汉人的饮食习惯引入易武。易武建石屏会馆,馆内开设私塾。曼秀、麻黑、曼撒、曼落、曼乃、曼庄村寨等办汉人学堂。崇尚文化倡导读书的汉文化,遍布易武村村寨寨。汉文化和汉人经商办企业的习惯,从南京传到石屏,屯军户、屯田户的后人,又从石屏带到易武,成为勐腊汉人和汉文化最集中的地区。

易武麻黑汉人,多为石屏宝秀人,在勐腊易武生活十八代了,他们把“同庆号”茶行,办到了全国各地和台湾、香港。

“走厂”是军户后人的另外一条谋生渠道。

“贲古,北采山出锡。”《汉书.地理志》如是说,老辈人多在此淘金获利发源发迹发大财。不知何年、何月起,到贲古淘金挖锡矿,成为临八属祖祖辈辈们朝思暮想、梦寐以求的理想。淘金者从四面八方、蜂拥云集,最小的沙丁只有七、八岁,却把锡城矿区搞得热火朝天。约十五世纪末叶,贲古锡铅产量逐渐提高,至十九世纪末二十世纪初,已经形成拥有4400多户私矿、四个大矿区,规模很大的锡产业。后来,政府买办成立了锡务公司,专门修建民营铁路。

1914年,陈鹤亭先生主持修建个碧石铁路,沿途各商号买股票投资。1936年,个碧石铁路与滇越铁路接轨,经过越南、北部湾,将锡销售往欧洲等海外市场,独具国际影响。

"贲古是万马奔槽之地,即使你发了财,也全部拿不走,有饿马会来夺的。"风水先生告诫说。办矿又叫办尖子,有硐尖、草皮尖、买塃尖。矿脉走得比较深,需要工人开硐进去挖掘,并一袋一袋往外运锡砂的,叫硐尖。矿脉浅,铲开草皮就可以挖到锡砂,露天开采的,叫草皮尖。有的不直接开采矿砂,专门收购锡砂,加工成精矿出售的,叫买塃尖。

“早上无米煮,晚上买马骑”,开尖子挖锡砂就像赌博,随机性、偶然性非常大。有的人,刚刚到矿山时,穷得叮当响,一旦挖到旺洞和旺脉,便立马发大财,成为大老板。

厚重的矿工史,积淀了很多“走厂”矿工先辈们的智慧和业绩。

矿王赵天爵,字维修,清康熙时人,祖籍JX临川,其父到YN经商遂寄居于通海,在耗子厂庙开双井口。因其母亲没有缠过小脚,老百姓叫天脚,本地口语中“爵”与“脚”同音,所以生个儿子取名赵天爵。

“赵天爵开办闵家洞,长期在老厂挖矿,前后垂三十六年之久。惟前十八年仅获瘦塃,家私典质殆尽。”《宝华寺碑记》记载说。

“赵天爵挖不着旺矿,通海老家又十分贫困,他老婆忍受不了这种清贫,带着小孩就跑回了娘家。”沙丁中普遍流传说。

“有一天夜里,赵天爵从枕头边找到数十纹铜钱后,私自逃亡。嗨嗨,不料!。1700年4月4日,沙丁们偶然在矿洞中发现有蓝蛇引路。于是,沙丁们就在天神蓝蛇的指引下,找到了大矿。这一天,沙丁们当天就在硐内挖获了旺矿。”沙丁故弄玄虚地说。

“出硐报喜讯的沙丁,到处找不到赵天爵,赶紧遣人四处追寻。这下好了,赵天爵经宝华庙前,被一条大黑蛇挡住了,不敢往前走”沙丁拍了一下大腿,象说书人一样说。

“从老厂追上来的二位沙丁,不由分说,强行架起来就走。三人返抵硐中,果见旺矿叠叠。赵天爵欣喜若狂,从此积资巨万,遂成一大富”沙丁如临其境,眼中顿时就放出金光,绘声绘色地说。

为感恩“蓝蛇”和“黑蛇”,从此从事锡矿采掘的人,祖祖辈辈永远忌食蛇和鳝鱼等蛇形动物。

“赵天爵发财后,用马驮子托着一驮银子,回到通海老家。嫌他挖不到旺洞,家贫如洗而离异的妻子,这时在等村口,要求复婚。赵天爵让人用盆,打来满满一盆水,当场泼在地上说:你可以把地上的水,一点不漏地收回盆里吗?”沙丁用赵天爵的口气说。

“咋个可能嘛,水一倒在地上,早洇到土里去了,一滴水都没有留下来。赵天爵的前妻羞愧难当,从此不再重提复婚的事,哎。”沙丁如释重负,就像在现场一样。

其实,这“覆水难收”的故事,其实是讲汉朝朱买臣的。沙丁们把它嫁接到赵天爵身上,也有它的合理之处,给自己励志,给老婆警告和希望。沙丁们家里都有老有小的,不管贫富,万一有一天回到家里,老婆孩子回娘家了,怎么办呢。沙丁们世代口耳相传,纵有些杜撰成分,也真假混淆难辨。但有钱就是老大,赵天爵的故事,还是家喻户晓,

赵天爵致富后,年已衰老,乃停止办厂,以所蓄修建宝华寺。在“黑蛇”挡道的地方,修建了宝华门。从此,赵天爵被奉为神灵,尊称赵老祖公。

《宝华寺碑记》,成为锡城正史的开端。明朝时候,贲古开办了YN锡业。清朝时,“老洋咪”法国人修通了滇越铁路。民国时,石屏人开通了个碧石寸轨,可以坐火车到锡城。赵老祖公的美德和成功,从此激励和鼓舞着无数走厂人的雄心壮志。迎来了一代又一代的淘金者,前赴后继到矿山淘宝、抢宝。

“矿山乃发财之宝地,做工赚钱的好地方。老板待工友如同兄弟,吃穿无虞。每天珍珠干炒,两鸡一蛋,天天喝玻璃汤。白天,干半天活闲半天,有兴趣还可弹八股弦,晚上盖的千滴水,睡的钢丝床,喝的牛奶加豆浆。”每年阴历正月,月活头随便回乡招工,连说带唱。

“按月计算工钱,每人付给大锡10斤,年终一次付给。兄弟上矿山,大米饭尽管吃饱。报名者一旦录用,每人先发安家费200块大洋。”月活头就到处张贴招工告示,在招工现场,念念有词。

“你们可别上当,他们说管饱的大米饭,那都是谷子、稗子、砂子很多的三子饭。玻璃汤嘛,就是用大铁锅烧的白开水。黄豆炒熟,就叫珍珠干炒,吃了老是放屁,哈哈哈哈!”回家过春节的矿工说。矿工说着,自己都会自嘲地笑起来。

“两鸡一蛋可不能吃,那是两只挑塃的撮箕,加上一根扁担。干半天闲半天,是讲空着手下洞算休息,背着塃出来才算干活。这月活头有点文化,编出来很好听罢了。”矿工说。

“睡觉盖蓑衣叫千滴水,睡在用树枝搭成的朗敞铺上叫睡钢丝床。喝用黄豆擂成的老妈妈汤,就叫牛奶加豆浆。”从矿山打工回家过春节,抽着水烟筒,吐着烟圈,撒烂药似地诠释道。

天有不测风云,人有旦夕祸福。闹“老黄狗”时,张通后人荣禄还在羊街中心小学读书。

随着战事吃紧,兵源枯竭,羊街乡高维泰乡长、乡保安队长三宣威李祥珍,经常带人挨家挨户抓壮丁。

按照“三丁抽一,五丁抽二”的兵役政策,荣禄家六弟兄已抽二丁。但家尚留二子。战场上失去面子的民国政府又开始增兵抓丁。

有一天,保安队长三宣威李祥珍,又带人上门逼人抽男丁。太奶奶急中生智,带着六子荣禄、五子荣德,屏住呼吸,躲在黑漆漆的厢房,厚厚的生白布蚊帐后面。恶贯满盈的李祥珍逐屋仔细捜查,还用竹竿把每个房间的每张木床、龙床的床底,都横扫一遍。

乡保安队长捜人未果而归,太奶奶、荣禄、荣德躲过一劫。逃过抓兵的当天晚上,夜深人静后,太奶奶带着荣禄和荣德,弊下老太爷,连夜离开家乡小城子。

太奶奶带着荣禄和荣德,连夜赶路,经过哨冲、钻天坡、何宝寨、下了新街坡。第二天一早,三人赶到了坝心火车站,匆匆忙忙坐上小火车,到贲古投亲靠友,开始了以挖锡矿谋生的“走厂”生涯。这年,荣禄12岁。

张通家族从南京入滇至此兴旺了六百年,家道从此中落。

“满天乌云刮寒风,老板下乡招弟兄,家破人亡来走厂,当牛做马做苦工,阴间找钱阳间使”,很多人都会唱“走厂调”。

“走厂”,实际上就是外出到贲古去挖锡矿或办尖子。“走厂”到矿山办尖子的,情况千差万别。一般情况下,生活所迫的人家,才走厂开矿办尖子或做苦力。为挖锡矿,不少人发了财,很多人流尽了血汗,有的人也送了命。有一些村寨父子、兄弟、姨爹、舅子、老表三五成群,合伙走厂挑小塃,煮一锣锅饭就够吃的尖子,叫锣锅尖子。一、二个人志趣相投,想闯荡江湖,拉六、七个亲戚、朋友走厂当小工,自己当业主开尖子。有福同享、有难同当,小尖子规模虽然小,但凝聚力强,挖到旺洞做大的也很多。如就象李恒升,一个人就可以捐赠一架米格15战斗机给朝鲜前线。

贲古锡矿,大老板、大厂主,投巨资开办有几十人、几百人,甚至上千矿工的大尖子,这也是支撑整个矿区的主体。尖子开办规模不一样、实力不一样、老板做人做事的风格不一样。对矿工的管理模式也不一样,矿工受到的生产、生活待遇也不一样。在经济实力强一点、老板慈善一点的尖子,生活待遇会好一点。在开矿不顺利,锡砂出得少,老板抠门、脾气丑一点的尖子,生活待遇会差一些。

一般情况下,当老板的、当矿工的赚了钱,银子、袁大头都寄回老家。三间四耳起房盖屋,养家糊口或光宗耀祖。临安府的朱家花园、张家花园等地的名宅和滇南古城,就是这样日积月累地建起来的。石屏人、建水人、通海人、宣威人、陆良人等"走厂",成为近代YN工业文明的先驱,成为最早的产业工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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