慢慢吐唇,短短的一句话,却说得无比艰难,带着一点难以启齿的叹息,他说:“陛下还请做好心理准备,姬墨修想要的人,是陛下。”
那一刻,那句话出口,蚀骨绝冷的冰芒猝然划过凤栖冰雪般的瞳孔,素来幽深的瞳底波澜翻滚,肃杀之气毫不掩饰地弥漫于眼角眉梢,心里刹那间被激起的滔天怒气彰显无遗。
然而,楚非墨却不得不把该说的话说完,“姬墨修是一个几乎没有弱点的人,而陛下,弱点太多——或许在很多人眼里,皇后娘娘足够强大,所以不可能成为陛下的弱点,太上皇也同样是个本事非凡之人,陛下的臣子个个都是铮铮铁骨……但是请陛下相信,在姬墨修的认知中,陛下所在乎的每一个人,都是陛下致命的弱点。”
这番话出自楚非墨的口中,绝非危言耸听。
纵然说出这番话时,楚神相已经失去了所有属于术士的异能,而变成了一个普普通通的凡人,但是他说的话,却比以往所有的卜测预言更为精准有力——因为那是他以一身修为为代价,耗尽了心力所换来的答案,也是一直以来他极力想探知的结果。
“所以你觉得朕不会是他的对手,而他最终想要的结果,一定能得偿所愿?”凤栖冷冷挑唇,看向楚非墨叹息的眉眼,“这也是你在得知临月用掉了唯一一粒九转养魂丹之后,愤怒的原因?”
楚非墨道:“陛下的骄傲和自尊比任何人都更甚,怎么可能会甘于被另一个男人胁迫……虽然我只能得知他的目的,而无法看到事情的后续发展究竟会如何,但是陛下以后将面临险境这一点,却几乎是可以笃定的。”
楚非墨说过的话,一句句从心头闪过,凤栖看着手里这份密笺,上面所书的内容与楚非墨所言大同小异,几无二致,同样是说,“主西方玄武之皇族亲王,来自异时空大陆,身份尊崇高贵,行祭司之职,身负异能,可驾驭风火之自然之力,九州寰宇大陆,无人是其对手。其人暗掌天下,是以淡泊权势,却心执一念,无人能看透,亦无人可阻挡。”
峭拔有力的隶体之下,是一行峻秀小楷,“主东方青龙之帝,是为其念,欲驯之。”
勤政殿中,陷入了长时间的静寂。
云绯第二盏茶已经喝完,开启封印之后,虽然能做到寻常时候做不到的事情,然而对于身体的损耗也是极大的,所以此时她已算是身心俱疲。
只是脑子里,却格外清醒。
夜里气息寒凉,腊月里的深夜,气息更是冰冷刺骨。
候在勤政殿外的战逍遥和木熙已经感到了几分心焦,云绯已经进去了大半个时辰,却到现在还没用一点动静传出,木熙和战逍遥都无法得知凤栖和云绯在勤政殿里谈了些什么,然而联想到自己心里的那点不安,还有这么长时间近乎于死寂的安静,两人仿佛都隐隐感觉到了事情的严重性。
“大祭司……”放下手中密笺,凤栖身体缓缓倚在龙椅上,一手撑着下颚,声音透着几分与此时凛冬气候如出一撤的寒凉,“好一个大祭司。”
“这位大祭司在玄天大陆拥有自己的祭司殿,是个名副其实的,能逆天改命的神职祭司,而并非江湖上装神弄鬼的那些神棍。”云绯说着,将茶盏放在案前,有些疲惫地伸手揉着两鬓和眉心,“这可是能真正做到呼风唤雨的神人,只是不知为何,他不在他的祭司殿享受着臣民的供奉,竟莫名其妙地跑到人家的地盘上来了。”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凤栖冷笑,说完了便缓缓闭眼,沉默地靠在椅背上,让思绪整个冷静下来。
非我族类,其心必异。
云绯其实很清楚,这句话是凤栖震怒之下的讽刺——不管今日换做那个男子,在得知自己居然成为别人觊觎的所有物之后,都绝不可能保持平静的心态。
更何况,是凤栖这样君临天下尊贵无双的帝王。
这样的想法,即便尚未付诸于行动,对于凤栖来说,已经足够算得上是一种侮辱。
而且凤栖说的这句话,也的确有几分一针见血的意思,因为正常情况下,不管是谁,自己本身拥有深不可测的本事,手下握有精兵,胸中自有谋略,那么他该谋算是天下江山,或者万千美人,而绝不该是一个男子——
哪怕这个男子如何风华无双。
“对那位大周王爷的心思,陛下是否早已知晓?”
云绯心中其实早有数,若非凤栖早就知道,这些日子他大概也不可能表现出情绪的反常,虽不是很明显的失态,但是熟知他的人,还是难免察觉到了一点端倪。
“朕的确已经知道。”凤栖道,嘴角淡勾,似乎突然觉得有趣,可嘴角的弧度却分明是嘲弄,“楚非墨以一身修为为代价得知了这个真相,并且以一种无比悲悯的口吻告知了朕。”
无比悲悯的口吻?
这几个字让云绯稍稍懵了一下,心头浮上一种啼笑皆非的感觉,她想,凤栖长这么大,大概还是第一次被人以同情的眼神看着,以悲悯的语气告知了这么不幸的一件事——
作为一个骄傲自负的男子,且俯视天下的帝王,被一个男人暗中觊觎,的确算得上是一件不幸的事吧?
但是不知为何,此时看着眼前的凤栖,云绯却觉得,悲悯这样的词语根本就不该用在他的身上,且不说他现在还没到那般地步,就算有朝一日真的面临那样窘迫的险境,他也不该被任何人施以同情的目光。
这般想着,她心里略松,平静地道:“既然已经知道,那么,陛下心中可有应付的方法?”
“纵然他是神人,纵然他有呼风唤雨的本事,也绝不可能真的没有一点弱点。”凤栖淡淡说完,挑眉看向云绯,眼底透着仿佛洞悉了一切的锐色。